小院里的梨树缠绕着满天星般的灯串,点点星光藏缀枝叶间,抬头可见一片绿野星空。

    树下放了两张矮脚四方桌拼接成的小长桌,陆云程的哥哥陆朝晖和他的妻子Ceci围着餐桌摆盘,听见夏籽他们的脚步声,一起回头。

    陆朝晖气质非常儒雅,Ceci长相也是偏淡雅挂,两个人身上都有种不食烟火的清冷感。

    “晚上好,我是陆朝晖。”陆朝晖轻搂了下Ceci,“这是我妻子,Ceci。”

    “你们好,我是Ceci。”Ceci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浸了这烟雨水乡的水,细腻温润。她跟夏籽她们一一握手,“欢迎你们来到南浔。”

    陆朝晖也跟她们握手,“谢谢你们选择云隐。”

    陆云程站在树下,交叠双手斜斜倚着树干,特别关注着夏籽。

    见她跟他哥和他嫂握手时神情真挚,嘴角扬起好看的笑弧。陆云程浓眉微挑,合着就对他搞区别对待是吧?

    陆朝晖邀她们一起落座,“粗茶淡饭,大家别客气。”

    围着桌边放了六张小木凳,大家随意落座,空出两个紧邻的位置。陆云程从树下走了过去坐下,没有选择的空间,夏籽只能坐他旁边。

    陆云程拿起桌上一个小巧的褐色陶瓷酒坛问她:“喝酒吗?我嫂子自己酿的米酒。”

    “我不喝酒。”

    听她这么说,陆云程把酒坛子拿开。下一秒,Ceci向她投来期许的眼神,夏籽瞬间改口:“还是喝一点吧。”

    果然是区别对待。

    陆云程拿了个小杯子,往里丢两块冰块倒了少量米酒,给夏籽小尝味道。

    奶油色的酒酿上浮着点点金黄桂花,夏籽浅尝了一口,米酒入口很清甜,酒味本就很薄,被桂花的馨香覆盖着更是吃不出酒的味道,更像一杯特调饮料。

    陆云程问:“怎么样?”

    疲惫似被一扫而空,夏籽把空酒杯递了过去,“很好喝。”

    陆云程心头一动,她的眼睛很澄净,眼尾微微向下垂,这种眼睛看起来总显得格外无辜。

    见他动作停顿,夏籽探头盯着陆云程手里的小酒坛,目光打了个转看向他问:“酒没了?”

    周围一切虚化起来,陆云程只捕获住一个焦点,就是她纯粹黑亮的眼睛。陆云程收回目光,又往她酒杯里倒了一点,“有,你要先吃点饭和菜,别空腹喝酒。”

    夏籽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喜滋滋地又喝了小半杯。

    席间大家聊得正欢。

    Ceci是香港人,知道她们是南方人后,彼此直接用粤语聊起天来,大家都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陆云程在旁一直插不上话,整顿饭吃了很久,直到快散场时,他才有机会开口:“你们怎么会来南浔旅游?”

    赵可可做了个丢飞镖的动作,高深莫测地说:“命运的安排,咻。”

    陆云程只当她是醉了,“选择云隐也是命运的安排?”

    方雨溪抢答:“环境超棒。”

    夏籽戳起一块苹果,“猫超可爱。”

    赵可可高举酒杯敬他,“老板巨帅巨帅巨帅。”

    真行,分工合作来调侃他。

    陆云程转头对Ceci说:“赶紧把这个评论删了。”

    自从被写了这条评论,大家都轮流拿巨帅来揶揄他,已经两天了,受够了。

    “可别啊,你现在是我们的活招牌,就指着你揽客了。”

    赵可可给自己又斟满酒,笑嘻嘻地对陆云程说:“小陆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男人,他拈花惹草,后来他,死了。”

    “…….”

    “从前又有个男人,他寡情薄意,后来他,也死了。”

    “……”

    “从前还有个男人,他见异思迁,后来他……”

    “都死了。”陆云程接过话茬,赵可可对他竖起大拇指,一脸孺子可教的神情。

    “你这故事,真是让人醍醐灌顶,受益匪浅。”陆云程回敬她一杯。

    赵可可摆摆手接着喝酒,见陆云程杯子空了马上给他斟满。

    几杯下来,赵可可嫌糯米酒喝得不尽兴,陆云程二话不说就让店里的人直接送了一堆酒过来。

    两个临时组建的酒搭子,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来。

    酒过三巡,赵可可开始絮絮叨叨,狠狠骂了一通方亚卓。陆云程微低着头听她说话,眼神逐渐迷离,他缓缓合上眼,抬手按了按眉心。

    赵可可神采奕奕,反观陆云程已有几分醉意,仍坚持着听赵可可骂人,并时不时附上一两句反馈和她互动。

    夏籽摇头,这杀千刀的方亚卓,和赵可可分个手波及到一个千里之外的无辜路人。

    趁赵可可离席去上洗手间,夏籽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陆云程缓缓侧头,眼神懒懒地放空着,像是在看你又好像不是。

    夏籽好言劝他:“你别和赵可可喝了,她可是远近驰名的‘酒筲箕’,你要不先回去吧。”

    陆云程点了下头,仍坐在那不动。

    夏籽看他没反应也不管了,自顾自玩起手机,方雨溪给她发信息说赵可可要回去躺着了,夏籽这才站起来准备离开。

    “哎,陆云程。我们要回去了,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找个人扶你回去?”

    他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男人,果然听不得别人说他不行。

    夜风带着初夏的凉意吹荡而过,夏籽临走前纠结了下,弯腰把陆云程搁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来给他才转身离开。

    人走到前厅的檐下时,陆云程突然叫住她:“夏夏。”

    夏籽回头,“怎么?”

    “明天见。”

    夏籽见他脸颊泛红,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她笑着挥挥手,“拜拜,明天见。”

    -

    日上三竿,阳光从仿古木雕花窗透了进来,直照在夏籽脸上。她皱了皱眉眼,起身将窗帘全部拉上,然后又躺回去接着睡。

    方雨溪换好衣服带着笔记本和画板准备出门,她见夏籽起来了便说:“夏夏……”

    夏籽把被子盖住头,全方位拒绝:“不去,不吃,不起。”

    “那好吧。”

    时间都快十一点了,陆云程坐在前台,目光时不时飘向楼梯口。

    终于等到有人下楼的声音传来,陆云程收起懒散的坐姿立刻正襟危坐,对着电脑假装忙活。

    “早啊,小老板。”方雨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往小花园走。

    怎么,他看起来很像海苔吗?

    “都几点了还早。”陆云程把她叫住,“小方,你不出去外面走走?”

    方雨溪点头,“嗯,不去了。我就在花园里待着就行,拜拜。”

    陆云程从前台走出来,跟着方雨溪的脚步来到小花园,“你们不是来旅游的?”

    “不是,我们是来度假的。而且这古镇才多大啊?用不了一天就逛完了,不着急。”方雨溪走进亭子里观察着四周,终于找到满意的角度,她把画板放好准备大画一场。

    见陆云程还杵在那没走,方雨溪问:“你有话要说?”

    “她们什么时候起来?”陆云程斜靠着木柱,下巴朝二楼房间的方向点了点。

    “她”是指夏籽,“们”只是顺带的,方雨溪昨晚看在眼里,门清得很。虽然表面看起来,他和赵可可互动最多,但在几个偶然的瞬间,都能看见他的眼神一直黏在夏籽身上。

    “那就得看夏夏什么时候饿了,饿了自然会醒。”

    陆云程心思被戳破,坦然地笑着:“那夏夏喜欢吃点什么?我替她准备点儿,饿了马上有得吃。”

    “带她去吃点特色小吃不就好了。来都来了,肯定是要感受不一样的风土人情。”方雨溪把画板连接上电脑,“要不,我帮你问问她醒了没有?”

    陆云程给了她一个点赞的大拇指。

    方雨溪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啊,我忘了带手机。”她从美人靠探出身去,仰起头对着二楼的窗户大喊,“夏夏!夏籽!”

    一声比一声高。

    陆云程想说手机他带了,倒也没必要用这么原始的方法。

    二楼紧闭的木雕花窗突然推开,从里探出一个炸毛的脑袋。夏籽顶着乱翘的头发,睡眼蒙眬地向下看。

    “早啊,夏夏。”陆云程走出亭子对她挥手。

    夏籽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她拿手虚挡在额前,人还在迷糊状态,“叫我干嘛?”

    方雨溪指了指陆云程,然后就闪身躲进亭子里,剩下陆云程站在鹅卵石路上仰头和她对视。

    夏籽搔搔头,“你干嘛呀?”

    “你饿了么?”

    “……”我还美团呢,夏籽把垂在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所以呢?”

    “你是来旅游的,怎么能躲在房间里面不出来。”

    “我是来度假的,主打一个躺。”

    陆云程挑起一边唇角,露出他标志性的痞笑,“别躺了,走啊,我带你去吃极有当地特色的风味美食。”

    这笑容看着目的性太强。

    夏籽合理怀疑,他是不是跟景区里的某些商家有挂钩合作,专门带着游客上门被宰,自己好从中渔利。

    假如他真是这种人,也无所谓。

    纵使他说破嘴皮,吹得天花乱坠也是白费心机,因为夏籽铁了心要做他事业上的滑铁卢。

    “等我十分钟,小院门口等。”

    哐当一声,窗被关上。

    方雨溪大概率是不会去的,所以夏籽把目光投向还在床上睡大觉的赵可可。

    赵可可戴着真丝眼罩,整个人斜着睡,像一条对角线。夏籽推了她几下,她哼唧两声把眼罩扯下,“怎么了?”

    “去吃点东西吧。”

    “不去,滚。”赵可可简单粗暴地拒绝后,重新戴上眼罩继续睡。

    夏籽换好衣服走下一楼,陆云程没在小院等她,反而抱着猫在楼梯口前来回踱步,她忍不住加快脚步,“不是说在门口等吗?”

    “早上好。”陆云程捏着猫爪子朝她挥了挥。

    “早吗?都十一点了。”

    粉嫩嫩的肉垫看起来特别软糯,夏籽控制不了自己的手,俯身凑近摸了摸它胖乎乎的脑袋,心都要化了。

    夏籽揉着它蓬松的毛发说:“你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陆云程。”陆云程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尾音勾着笑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这人好不要脸。

    夏籽一言难尽地觑他,“我又不是说你。”

    “这样啊。”陆云程顿了顿,好好端详了夏籽一番确认说,“你也很可爱,和我的猫一样可爱。”

    夏籽抬头,对上他笑意蔓延的眼眸。视线定格几秒,她心跳倏然快了一拍,跳跃节奏开始不对。

    这个男人果然有毒,不能多看。

    夏籽立刻挪开视线,“你笑什么?”

    “因为今天天气晴朗,我的心情很好。”陆云程把猫放下,掸了掸怀里粘上的猫毛,“我去洗个手。你在这等我,可别自己先走了。”

    夏籽看了看自己的手,跟着他一起走,“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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