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六年前安蕴秀也曾得过探花郎的头衔,但这琼林宴还是第一次参加。她随着朝臣们一同进入宴厅,刚一落座,目光扫过全场,随即立刻锁定了洪天璟的位置。

    自从洪太师丑闻曝光晚节不保后,洪家人个个都羞于露面,难得洪天璟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出来赴宴。

    今日的主角是江与舟和白朔他们,自己除了见证这一场面,唯一的要事就是防着洪天璟的动作。她与周边朝臣互相寒暄一番,目光瞥过江与舟,微微点了点头。

    未几,有朝臣高呼皇上驾到。

    相似的情景下,当初幼稚懵懂的小皇帝也不复存在了。安蕴秀隐于朝臣当中,打量着往主座上走去的挺拔少年,乳虎啸谷,百兽震惶,如今的宿岑也真的有几分皇帝的气势了。

    宿岑落座以后,捻了几句漂亮话作为开场,对这一届的进士们大加褒赞。随即依照惯例赏赐一二,再让他们入翰林院报道,其余进士则根据吏部拟定的诏令,于宴后陆续上任。

    说起这些事,宿岑特意提了一嘴让安蕴秀也别忘了宴后去兵部报道。

    “……多谢陛下提醒。”

    安蕴秀现在已经不会将他与被架空的可怜傀儡联系到一起了,这样大庭广众下提起自己,是见马儿跑得慢了要抽一鞭子?

    除了不明所以的新科进士,朝臣们听到这个消息皆是神色微妙,埋头去思考自己的事儿了。借着无人敢直面天颜的便利,宿岑飞快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回京之初尚未正式授职时,安蕴秀曾担着修撰之名给宿岑上过几次课,如今看到对面的江与舟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心中冷笑,心想个小皇帝马上就有人修理你。

    这桩事过后,殿中氛围略微轻松,众人闲谈的话题便又落到了新科进士们身上。

    进士们年龄不同,出身也各异,故而众人的话题也不尽相同,从去年的收成说到进京后的见闻,再到户部新政推行到故乡否,直到后来,还有人开始暗戳戳地问他们婚配与否。

    江与舟无疑是这一届最耀眼夺目的一个,在氛围活络起来之后,他身边很快就围满了人问东问西。有个大人神秘一笑,忽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待展开之后,一位妙龄少女的画像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嚯!

    江与舟肯定会将这些事处理好,但他的性子铁定是不喜欢这种氛围的。安蕴秀幸灾乐祸,看着他回完一个人的话回另一个的,接完一个人的酒接另一杯,几乎没停下来过。

    然后……就见江与舟端着酒杯朝自己走过来了。

    安蕴秀如临大敌:“我不喝酒,你上一边儿去。”

    “听阙香说过你在戒酒。”

    江与舟手中的杯子还是递到了跟前,她定睛一看,杯中有些微绿黄色泽,似乎是茶水。

    新科状元郎在大庭广众下敬……茶,也实在不好拂人面子。安蕴秀只好接过杯盏,听到他压低声音问做好准备了吗。

    “万事俱备。”安蕴秀道,“徐知府那边梅成在盯着,但凡洪天璟有任何一点动作,今日在场这么多人都会是他身败名裂的见证。”

    “这个对手看着像个难缠的。”江与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洪天璟,片刻后眼眸微眯,承诺道,“今后交给我吧,我来对付他。”

    “好魄力啊状元郎,你还是迎难而上的性子。”

    安蕴秀这般吹捧,江与舟也如数收下,面不改色道:“棋逢对手确实有意思,可这不是跟你当不成劲敌了么。”

    “那我得庆幸真是太好了。”

    放下杯盏时,对面一众捧着画像的朝臣还在眼巴巴地看向这边,似乎在以眼神询问他们什么时候能说完,状元郎什么时候能回去。

    安蕴秀缓缓转头:“……我说,你巴巴地跑来敬酒,该不会是为了躲那些牵红线的吧?”

    她打趣道:“我看那画像挺好的呀,那么多闺阁千金,状元郎就没有合眼缘的吗?”

    江与舟头都没抬:“还不如阙香。”

    “……”

    安蕴秀眉头皱了起来:“不是,你干嘛提到阙香?”

    她嘶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身边的人似乎都与阙香有点微妙的关系。

    “实话实说而已。”这边江与舟也回答了她的疑问,“我觉得像是,阙香是在意你,所以在意你身边出现的人。”

    “你少胡说八道辱我妹妹清誉。”

    安蕴秀本能地反驳,她之前还会担忧,万一阙香对自己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该怎么办,可现在阙香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顿住了,回忆起阙香之前带着哭腔说“我只是担心你”,或许正是因为她发现了这件事,担心自己以女儿身行走朝堂会有危险,才尽可能地笼络自己身边的人。

    愣神之际,胳膊忽然被江与舟推了一把。安蕴秀抬头看到他戏谑的目光:“现在轮到你了。”

    他说完便施施然起身回到那些画像中去,安蕴秀也终于察觉,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位清丽的女子。

    隔着六年时光,安蕴秀还是一眼就认出,面前之人是当初在盈园结缘的洪云韶。

    这等场合,洪云韶原本不该出现。周遭已经渐渐响起议论声,她却依旧定定地看着安蕴秀,目露哀伤。直到洪天璟站出来替她告罪,洪云韶这才拭了拭眼角,朝着上首缓缓跪下。

    这一出倒是令众人想起一些旧事,仿佛这个洪氏贵女偏爱才子,当初最属意的郎君便是安蕴林,为了这事洪太师还曾亲自出马来抛橄榄枝。奈何安大人是个不解风情的,中榜后一走了之,留下她在京中贵女之间成了笑柄。

    直到三年后,薛成弘高中状元,她才在家中长辈的撮合下与之结为连理。可时过境迁,当初离京的安大人如今风光无限步步高升,却也与她的家族成了对头。

    坐在上位的宿岑依稀记得当初云韶姐姐的事,又在身边内侍的解释下补足了未知的剧情。他抬手示意洪云韶起身,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让安蕴秀将她送出去,也好阐清误会。

    安蕴秀沉默片刻,应下了。

    侍女们远远地在后头跟着,安蕴秀与洪云韶则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无言许久后,洪云韶艰涩开口:“你回京一年多了,一直没能相见,也没机会对你说一句恭喜。”

    “……多谢。”安蕴秀僵硬地回道。

    “其实你知道,当年我对你的心意吧?”

    “……”

    她这回没再接话了,只听洪云韶停顿一会儿,等不到她的回答后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非池中物,所以即便当初你忤逆祖父一走了之,使我在京中成为笑柄,我也不在乎。年少心事而已,我洪云韶不是放不下的人。”

    “如今你果真前途无量步步高升。”洪云韶的声音愈发哽咽,“为何不肯放过我的家族?”

    安蕴秀眉头一蹙:“你这是什么话?”

    “我虽身在后宅,前朝之事也听说了一点。”

    洪云韶擦擦眼泪:“日前我夫君与兄长有些争执,是为内阁。今日皇上在宴席上宣布,进入内阁的人是你。”

    “这件事,其实是你在背后操纵吧?”

    她回头看向安蕴秀,追问道:“再往前细数,祖父年迈却声名尽毁,天成也难以自处,叔父官职被夺,再加上如今我夫君意志消沉,与兄长针锋相对……是你在针对洪家,对吗?”

    “安蕴林,你满腹经纶,总会有升迁的那一日,为什么非要踩着我的家族上去呢?”

    安蕴秀忽然突兀地笑了两声。

    “洪姑娘,你觉得我一走了之很潇洒吗?”

    她平静地道:“那是因为我回来了,放在当初,所有人都只觉得我是被逐出京城的丧家犬,这是你祖父的手笔。”

    “你觉得奉山县现在繁荣昌盛,觉得我升擢如囊中取物?”

    “事实是,我初至奉山县时缺衣少食盗匪横行,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我单是去到那里就花了两个多月,想要回来,阻隔除了千山万水,还有就是你的父兄。”

    “有多少如你一般年轻的姑娘被胁迫着走上一条艰辛无比的路,你同为女子,可以设想。洪姑娘在闺阁中着云锦华服食珍馐美味,可知这一切都是百姓血泪,可知在你面前和蔼可亲的父亲祖父,在外人面前都是狞笑着的恶鬼?”

    “我既然回来了,势必要力争上游。而前朝党争,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安蕴秀望着她:“天真是一样很美好的品质,但是洪姑娘,这些事你该知道的。”

    洪云韶似乎惊呆了,动了动唇,尚未说出什么,忽然一个趔趄朝她倒去,周遭异变陡生!

    原本远远跟着的侍女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抬手就朝洪云韶袭去。安蕴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带到身后,转而抬脚踹向那个侍女:“什么人?”

    洪云韶也在不可置信:“佩儿,你怎么……”

    听她这样说,安蕴秀预感不妙。若贴身侍女都能被轻易策反,大概率是洪家家奴,洪云韶也只是被洪家拿来当枪使的。

    思索间,那个叫佩儿的侍女再度上前,竟还掏出了一把匕首。其余侍女顿时四散逃开,安蕴秀也只得将洪云韶护在身后,在匕首逼近时,闪身上前与她缠斗。

    侍女并非刺客出身,力气也不大,安蕴秀则在多年的刻意训练下习得了一些招式,很快便将她制服。只不过她的真实目的似乎也不是刺杀,在被按倒在地时,唇畔还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佩儿看着洪云韶被外男环着腰肢揽在怀里,一手还搭着对方的脖颈,忽然大声惊叫:“安大人,你要对我家夫人做什么?”

章节目录

女扮男装搞基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慕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慕峙并收藏女扮男装搞基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