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家里依旧空无一人,一尘不变的环境也暗示着无人来过。

    迟来回到自己房间,望着那常年拉上的窗帘,心里好像有了什么触动。他缓步向前走去,窗帘上布满灰尘,迟来拉开窗帘的时候被那灰尘呛得直咳嗽。

    望着窗外,迟来心里有了莫名的畅快。上次拉开窗帘是什么时候?好像从来没拉开过,他习惯窗帘下的房间,虽有些许漆黑,但对迟来来说,黑暗里的环境可以让他得到一丝慰藉。

    光,太亮,迟来站在光下如同一个全身□□的人。面对大家的嘲笑,自己只能无助的蹲在地上哭泣。

    夜,很暗,像是一个百宝袋能够吸纳万物,将万物化为一片漆黑,只有在这时,迟来才能感觉自己是平等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关照的到来让他明白阳光下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原来自己也可以站在阳光下。他不敢相信,孤独是他的常态,黑暗是他的故乡。这个习惯差点像胎记一样烙在自己身上,他以为自己会自甘堕落,了此残生,或许活到二十岁,在一场意外中死去。

    但是有人不允许,她不允许迟来这样子自甘堕落,她就像是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将那引燃希望的火种点燃在自己内心。

    望着房间里的光,迟来欣然一笑。

    或许,这样子也不错呢。

    往后的几天,魏然然依旧没有回家,但是却给迟来发了一个催钱信息,迟来皱了皱眉,三万块,这是疯了吗?迟来置之不理。

    魏然然是在国庆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回来的。

    迟来如往常一样收拾完东西,由于明天上课打算早睡,争取早起给关照留个好印象。

    国庆回来后,迟来这几天难得睡觉不带耳机。

    夜很静,静到自己能听到那细微的呼吸声。

    哒哒哒,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声音消失在门前的那一刻,迟来的警戒也提高了。

    是谁?自己的母亲魏然然吗?

    不对,平常在家里都是邋里邋遢,那睡衣恨不得一年穿到底,而且自己从来不穿高跟鞋。

    但传来的钥匙开锁声彻底打消了自己的疑虑,确认自己房门关着后便尝试进入睡眠。

    高跟鞋声音像是踩客厅地板,本以为会在进入卧室后消失,结果事出所料,高跟鞋并没有向卧室走去,而是开始走向二楼,而二楼仅有一个房间,那就是迟来的房间。

    迟来心里的恐惧霎时被无限放大,魏然然从不来自己房间,上次来还是为了叫王婆打麻将。这次怎么会过来?

    本能驱使迟来选择逃避,他默默闭上眼,企图用装睡蒙混过关,高跟鞋声戛然而止。

    砰!

    巨大的撞门声吓得迟来一哆嗦,原本的装睡计划也暴露了。迟来望向门口,客厅的灯光顺着台阶来到二楼,让眼前的女人有了些影子。迟来顺势望下去,手指的指甲出奇的长,还有些尖锐。头发散乱,背光下看不清她的脸。

    “你睡得挺安稳啊?老娘在这里受苦你在这里睡觉?”魏然然声音中带有怒气。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没那么多钱....”

    魏然然快步向前,双手紧紧掐住迟来的脖子,尖锐的指甲渗进迟来的皮肤,迟来越是挣扎,身体的痛感越是加剧。他望着那惨白的双手,那不知什么颜色的假指甲贴上后更加瘆人,让人想起了《山村老尸》的楚人美。

    见迟来快不行,魏然然将其甩在墙上,强烈的碰撞感让迟来头晕目眩,他摸着头,尽力让头停止眩晕感。魏然然无动于衷的站在眼前,语气中有明显的不信任:

    “你有这么大个冤大头老爹你会没有钱,你他妈糊弄鬼呢。”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迟来颤颤巍巍的辩解道,但似乎无济于事。

    魏然然一把将他摁在墙上,冰冷的墙面刺激着迟来的脸庞,侵入迟来的心。

    “老娘管你这个?你要不要钱是你的事,现在要钱的是我,你必须给我要过来。”

    恐惧的心理蔓延在这个房间,此时的他才看清魏然然。

    和之前不一样,原本黑色的头发染成了红色,甚至散发出低质染发剂的劣臭。嘴上的口红早已变得七扭八歪,脸上还有数道伤痕和淤青。最可怕的是,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兽性,那股看到猎物便想死死咬住脖颈不松口的兽性让迟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想挣脱魏然然的手臂,却被魏然然疯狂的撞击墙壁,迟来觉得自己要脑震荡了,血液顺着发丝滴落在鼻尖。

    “打电话给你爹。”

    “这么晚了,他们不会....”

    望着魏然然吃人般的眼神,迟来最后一个接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他翻开通讯录,拨打了电话,待接通后里面传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女声:

    “您好,迟少爷,请问怎么了?”

    “梅姐,能不能给我三万块钱?”

    “稍等。”

    电话挂断,进而传出来的是账户到账的信息,迟来颤颤巍巍的把钱打给魏然然,魏然然头也不回的离开。

    房间恢复了寂静,迟来的头传来阵痛,像被一个人砍了一刀。他拿出绷带绑在头上,不明液体从脸颊滑落,本以为是血,尝了一口,发现没有铁锈味,有点咸,原来是眼泪。

    迟来缩在角落,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小狗。恐惧感压着迟来不敢动弹,他想去关门,但老感觉门口有阴影掠过。他害怕,害怕魏然然没走,就站在门口,她像一个恶魔,时时刻刻缠绕在迟来的心里挥之不去。

    终于,迟来鼓足勇气迅速锁上门,拿起旁边的画板堵住门。待一切完毕后,迟来像是泥鳅般瘫软在地上。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好冷,明明还是夏天为什么这么冷。迟来缩进被子里,想要借此取暖。他紧紧贴紧墙壁,想要借此获得点飘渺的安全感,直到墙壁散发的寒气吹过迟来脸上,迟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我很羡慕,我很羡慕啊魏然然!

    我很羡慕那些在阳光下茁壮成长,由父母陪伴,性格乐观的孩子,我很羡慕他们可以无忧无虑,不用担心那些七零八落的琐事:我很羡慕他们可以轻松自如的和别人说话,不用瞻前顾后;我很羡慕他们可以享受校园生活,不用担心随时而来的校园霸凌。

    我很羡慕.....

    我很羡慕,那树上鸟巢里的鸟,他们有母亲的投喂和照顾.....

    我很羡慕......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现实,根本与我无关不是吗?

    从此,迟来的房间多了一把锁。

    “早上好,迟来,想不到你来得这么早,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关照今天起了个大早,本以为在国庆节这几天的狂欢,教室会空无一人,不曾想那个天天迟到的迟来竟然来的比她还早。

    这小子,有进步嘛.....

    迟来低着头,眼神涣散,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处。见迟来不说话,关照在他面前晃了晃,迟来这才反应过来。

    “早啊。”笑容带着些许勉强,眼睛无神,一看昨晚就是没睡好。

    “在想什么呢?而且你今天为什么要戴帽子?”关照充满疑惑。

    “因为今天很晒,怕晒黑。”

    “怕晒?”关照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她仔细打量着迟来,今天的迟来打扮很不一样:高领毛衣,鸭舌帽,自己几乎看不到迟来的脸了,这是最新的什么潮流搭配吗?

    迟来被关照盯的直慌神,他的眼神开始躲闪,像是在逃避什么。终于关照发现了不对劲,虽然高领毛衣遮住迟来一半的脖子,但还是漏了一点伤口。

    关照拉低迟来的领口,抓痕清晰,不少地方开始结痂。

    迟来慌了神,他将衣服领口拉了回去,想要掩盖这些不堪的事情。

    “怎么回事,谁干的。”关照有些严肃,语气也变得有些冷。

    迟来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如何诉说,最后他选择沉默。

    “你要急死我呀迟来,谁欺负你了跟我说嘛,我们可以帮你呀。”

    “你们没办法帮我。”迟来终于开口,鸭舌帽遮住他的脸,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关照看着鸭舌帽,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芊芊细手颤颤巍巍的抬起那鸭舌帽。迟来强按心里的挣扎,任由关照掀起那顶鸭舌帽。

    沉默。

    迟来头上的缠着一圈绷带,手法生疏,应该是自己缠上去的。关照看后心疼不已,她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迟来,但当务之急是去医务室给迟来包扎。

    关照默默的拉起迟来的手臂,迟来想反抗,却发现关照力气大得惊人。这女孩,以前就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陆陆续续有学生赶到学校,在人流中,他们两个像逆流而上的鱼。不少人驻足望向他们,有的窃窃私语,嘴角露出八卦般的笑容。有的像狗仔般拍照,就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物种。迟来挣扎着,他不想让关照被说三道四,就在迟来要挣脱的时候,关照松开手选择拽住他的衣领。

    医务室没开门,关照决定带他去附近的诊所。

    出了校门,迟来低声呼唤关照的名字,像祈求神明的回应一样。

    驻足,松手,沉默。关照的每个动作都有着莫名的窒息感。迟来慌了,他小心翼翼拍着关照肩膀,肩膀在发抖。迟来来到关照面前,豆大的眼泪滴在鞋上,关照捂着脸,试图不让眼泪流下,迟来拿出纸巾为关照擦泪,却被关照制止:

    “迟来,你是不是一直没把我当朋友,什么事都要自己扛吗?”

    “你别碰我!我跟你什么事都会说,你呢,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忙?我有那么讨厌吗?”

    “回答我啊,迟来!”

    迟来的心像是放进了绞肉机一般。

    好疼啊,怎么这么疼,比之前被霸凌的时候还疼.....

    他想亲自,一字一句的告诉关照自己内心的苦。可是他不想让关照成为自己的情绪垃圾桶,也不想看关照为难的样子。

    对不起三字还未开口,关照冷冰冰的话语再次响起:“又要说抱歉吗?又要逃避吗?迟来,你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迟来的意志坍塌了 ,此时他的心就像是一架天平,一边是魏然然,一边是关照。如果让自己选,他一定义无反顾选择关照。但是魏然然实在太可怕了,迟来总觉得的她身上有不少疑点,每次都神秘失踪,神秘出现。魏然然就像一团看不清摸不着的雾,满身的秘密让迟来望而生畏。

    在经历了内心的挣扎,迟来叹了口气,他心软了。比起以后,迟来更贪恋现在关照的情绪,他一字一句的说出了答案:

    “打我的,是我妈,魏,然,然。”

    关照双手捂嘴,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知道迟来的母亲对迟来不好,可是她没想到的是他母亲下手会这么重。这时,她明白迟来为什么不愿意说,也晓得迟来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关照心疼的看着迟来,拉着他来到诊所包扎。两人除了医生的询问并未有任何话题。

    两人请了一上午的假,今早关照拉着迟来的事情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老张自然而然的知道他俩已经到学校,但是还是给他们批了假。

    放下手机,老张笑着叹了口气。

    天,好像变晴了。

    包扎完,关照笑道:“我给老张请假了,这样子我们的假期延长了半天。”

    迟来笑了笑,勉强上扬的嘴角透露着一股无力感。

    沉默了很久——

    “我想去操场走走。”迟来声音恢复了平静。

    见迟来情绪好转,关照转悲为喜,忙点头答应。

    天空阴沉沉的,像盖了一层棉被,实在让人找不到好的情绪。

    操场空无一人,那些偶尔逃课打篮球的同学像是串通一气似的都没来。迟来低着头走在操场的的路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关照默默跟在迟来身边,她不知道如何帮助迟来,这次事情实在是特殊,是他们的家事,关照实在是不好插手,可他又不想让迟来这般痛苦,关照面临两难的抉择。

    兴许是走累了,迟来找个地方决定休息休息。关照坐在一旁笑问:“还记得这里吗?”

    迟来抬头环顾,像是记起什么。

    命运可真的给他开了个温馨的小玩笑,此时迟来坐的位置,正是第一次给关照画画的地方,那日的记忆涌进迟来心里,像是一缕温泉,热热的,滑滑的。

    人之所以有记忆,是因为它能够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经验和力量。

    迟来有些迷茫,如果魏然然是像王虎那样的普通欺凌者,迟来自然是不怕的。可偏偏魏然然是自己的妈,自己的生母。在血缘面前,迟来有种无力感。他承认自己曾多次对魏然然抱有一点期望,可是最后都落空了。

    他明白,对魏然然抱有期望就像是拿竹篮去打水,最后剩下的只有沙子和石头。渐渐的,他和魏然然之间像是签署了互不打扰协议一般,迟来不干涉魏然然的生活,魏然然也不管迟来死活;两人一直持续到迟来中考。

    中考后,魏然然曾多次要求迟来对自己转账,但由于都是一些小额转账,自己便没有计较,可是上了高中以后,魏然然要的金额开始大了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胃口一天比一天大。迟来觉得魏然然像一堆带有枪炮的士兵,打破了自己的“闭关锁国”。

    昨天那一幕是迟来第一次与魏然然发生冲突,多亏了当时老爸的秘书还有这个权利,可要是这还喂不饱呢?自己该怎么办?会是什么结局?这些是迟来迷茫的。

    迟来再次陷入迷茫,他不清楚该怎么做,但他明白,不能让任何人卷进来,他不想让任何人为他受伤。而且这是迟来的家事,他们也没权利这样子做。

    迟来抬抬脚,一股电流从迟来脚底传来。长时间的久坐让迟来腿部发麻,关照提议让迟来跟着自己走走,迟来点头同意。

    “砰!”

    一声莫名的响声从迟来身后传来,像是高空抛物后物品掉落声。

    关照转头看去,周围被绿草遮掩,看不到什么东西:“要去看看吗?”

    迟来点点头,对这个他是无所谓的。

    随着距离越拉越近,迟来心中的不安感也逐渐被放大,在迟来靠近大叶黄杨的时候,不小心被上面的尖刺刺了一下。迟来吃痛,向被扎的方向看去,有一团血渍。

    这玩意这么狠吗,扎一下就出血。不对....

    这不是自己的血!

    “啊啊啊啊啊!”前方传来关照的尖叫。

    迟来大体猜到一二了,他把关照拉向身后,向关照刚刚指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

    草丛后面,有一个人,满身是血。

    只是,好奇怪....

    关照打电话给救护车,又打电话给老张,老张示意他们先到操场门口,自己马上到。

    关照拉着迟来来到操场门口。路上,关照强装镇定,不断地平抚自己的心情,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呕的一声,狂吐起来。迟来拍着关照的后背,拿出纸巾递给关照;再次看到关照时,眼睛里的镇定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恐惧和害怕。关照抱着迟来,紧紧的不肯撒手。迟来抚背安慰着关照。

    救护车到了,可为时已晚。

    应该是楼顶跳下来的,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老张赶到,随之而来的还有警察。

    老张忙问两人有没有事,见两人没事后,老张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即警察开始对他们进行询问,两人如实回答,只有一点,迟来是隐瞒的,那就是;

    他隐隐约约觉得那个人死的时候的表情,

    好像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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