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左相府的后门开合，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引起开门人小小的嘶声。
巷子里的野猫被惊醒，眼睛露出两点绿莹莹的光，只见一道小小的人影从门里钻出来，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还提着一坛酒。
月光潺潺，照亮那人的半张脸，高眉深目，比白日里越发湛蓝的眼眸熠熠生辉。
一提气跳上屋顶，那人全身都出现在月光下，正是一身黑衣提着酒偷溜出来的千阴。
黑夜的遮掩下，身形诡秘难寻，几下飞掠，便离左相府有了一小段距离，千阴左右望了望，四处无人，在一处屋顶停下。
随手拍开酒坛子封泥，就着月光饮了一口，是差人从千国捎来的酒。
独在异乡。
千阴从怀里掏出一柄玉箫，箫声悠悠扬扬飘了出来。
千阴并非不会乐器。
箫声在夜空缠绕，绕上月亮，凄凉婉转。而后渐渐歇下，千阴放下玉箫，磕了磕酒坛子，没有回头。
“六殿下，最近出现得未免有些频繁了。”
“三小姐为何不觉是缘分？”
是凌燎曦。千阴看着他踩着檐上月光一步步走过来，挑了挑眉。
凌燎曦看着那双深蓝的眼，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深，眼皮很窄，睁大眼注视着人的时候细长的睫毛几乎要碰上眉毛。眉毛也是未经修饰野蛮生长的柳叶眉，不似玥爵的高门贵女细致画出的远山眉黛眉，相由心生，未经雕琢的高傲英气。
张扬夺目。
“看什么看？”千阴面无表情。
凌燎曦垂眉一笑，望向远方，“看今夜月色皎洁。”
千阴没有理会，“是担心我一个千国人，会在玥爵的皇都做什么不利你们的事？”
“该担心这个的父皇和禁卫军，不是我。”
“——那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千阴怒道。
“……”凌燎曦叹了口气，“觉得三小姐与众不同，好奇罢了。”
“有何不同？”千阴嗤笑，“千国人长相皆是如此，女子习武比比皆是。更何况在玥爵，这可不正是蛮族长相。”
“即使在下目光短浅，也知晓并非如此。”凌燎曦往后一仰，躺在屋檐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反而显出了平日不曾见过的洒脱姿态，“千国远非书中‘强大’二字便可概括，少时相信眼见为实，一个人偷溜去过一趟千国。”千国北部常年冰封，皇城在南端，距离千玥边境也并没有很远。
千阴一手搭在膝上，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一笑，手中玉箫忽的袭向他的胸口。
凌燎曦一凛，迅速翻身躲过一击。
“三小姐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可绝非君子所为。”嘴里说着这样的话，面上还是纵容地笑着。
“本就是女子，当什么君子！”千阴嘻嘻一笑，露出一线皓齿，手上动作却不慢，转而击向他的颈侧。
凌燎曦被压制得无法起身，躺在屋檐上左支右绌，却不显狼狈。
千阴挑眉，手下加大了力度，最后凌燎曦一把抓住了玉箫，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轻点，真是野蛮，那可是我父亲的萧。”凌燎曦被这番胡搅蛮缠逗得失笑，又因着这难得的小姑娘姿态生不起气来。
“六殿下看似弱不禁风，身手倒是不错。”凌燎曦刚一坐起，手下意识一接，一小坛子酒砸到怀里，千阴抱着玉箫挑衅一笑，“不知殿下的酒量如何？”
“月下饮酒，三小姐风雅。”凌燎曦豪情大起，仰头饮下一大口酒。
不料这酒出乎意料的醇厚浓烈，以袖掩面呛咳起来。
千阴呲牙笑起来，呛红脸的美人，眼角泛红，红唇湿润。好一番美景。
“你…咳……”凌燎曦拭了拭嘴角，忍住掐她脸颊的冲动，笑道，“这是什么酒？”
“嘿，千国民间最普通的粮食酒。”
“好烈的烧酒。”凌燎曦咂摸了两下口中浓烈的酒香，复饮下一大口。千国民间的确喜饮烈酒，驱寒暖身。玥爵的酒香醇，千国的酒浓烈。
递还给身边的人，看着她含着毫不在乎的笑，抬高酒坛子一饮而尽。此时明月高悬，竟一时移不开眼。
阴，有月意。正如前面的人，皎洁而始终遥远，无法靠近。
“说起来，三小姐并非如自己所说不通乐理？”凌燎曦尝试着开口。
千阴抱着空掉的酒坛子，抹抹嘴，不甚在意得答道，“我娘亲会吹箫。”
凌燎曦自然明白说的不是左相夫人，她又接着说道，“父亲精乐器，小时候总和娘亲一起听父亲弹奏，不过最后也只学会了箫，娘亲嫌麻烦，也没有太多闲暇。”
“三小姐的武术可是令堂所教？”凌燎曦问。
千阴摇摇头，“哪儿呢，是正经拜师的。”
“那千阴收不收徒弟呢？”凌燎曦鬼使神差玩笑道，“千国武术闻名天下，不知可有机会偷师？”
千阴脑袋困困顿顿，想也没想也玩笑似的答应下来，“好呀。”又没头没尾咕哝了一句，“传言玥爵的御酒一饮难忘，不羡琼浆玉液。”
“下次偷来给你尝尝。”凌燎曦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空空的酒坛子。
或许是酒果真能拉进人与人的距离，或许是那个偷字……带了点难以察觉的亲近和私心，千阴侧头无声笑了笑，眼角光点闪烁。
刺都给酒泡软了。
“好呀，那我下次给你偷酒城的。”
凌燎曦笑着看她迷迷糊糊地犯困，怕她真要在这屋顶枕月而眠，扶了扶她的肩膀，“天晚了，回去休息吧，左相府也就两条街，我送你。”
千阴跟着他下来，站到这件屋子的院中，才在冷风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居然是六王府偏院的屋子。也难怪凌燎曦要上来盯着她了。
“走吧。”凌燎曦提着灯从屋子里出来，带着她从后门离开。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遥远的打更声。
月亮无声，千阴在光下看向身旁的提灯人——眼尾狭长，月光和火光跳动在纤长的睫上，忽隐忽现，愈显矜贵。
困意消散不少，千阴打趣道，“难为六殿下纡尊降贵和我窝在屋顶喝酒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给你掌着灯？”
灯笼里的烛火忽闪跳动。
两条街走起来意外的很快，千阴站在左相府后门，脚尖蹭了蹭地面，让他快些回去，“等回了学院，我们再比过。”还惦记着没打尽兴的架。
“好，夜安，三小姐。”凌燎曦提着灯等她进去。
千阴挥了挥手，这次没有再从那扇吱呀乱叫的那扇门，直接翻墙进了左相府，对墙边守夜的侍卫点点头，进了屋。
左相府的后门开合，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引起开门人小小的嘶声。
巷子里的野猫被惊醒，眼睛露出两点绿莹莹的光，只见一道小小的人影从门里钻出来，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还提着一坛酒。
月光潺潺，照亮那人的半张脸，高眉深目，比白日里越发湛蓝的眼眸熠熠生辉。
一提气跳上屋顶，那人全身都出现在月光下，正是一身黑衣提着酒偷溜出来的千阴。
黑夜的遮掩下，身形诡秘难寻，几下飞掠，便离左相府有了一小段距离，千阴左右望了望，四处无人，在一处屋顶停下。
随手拍开酒坛子封泥，就着月光饮了一口，是差人从千国捎来的酒。
独在异乡。
千阴从怀里掏出一柄玉箫，箫声悠悠扬扬飘了出来。
千阴并非不会乐器。
箫声在夜空缠绕，绕上月亮，凄凉婉转。而后渐渐歇下，千阴放下玉箫，磕了磕酒坛子，没有回头。
“六殿下，最近出现得未免有些频繁了。”
“三小姐为何不觉是缘分？”
是凌燎曦。千阴看着他踩着檐上月光一步步走过来，挑了挑眉。
凌燎曦看着那双深蓝的眼，仿佛能把人吸进去的深，眼皮很窄，睁大眼注视着人的时候细长的睫毛几乎要碰上眉毛。眉毛也是未经修饰野蛮生长的柳叶眉，不似玥爵的高门贵女细致画出的远山眉黛眉，相由心生，未经雕琢的高傲英气。
张扬夺目。
“看什么看？”千阴面无表情。
凌燎曦垂眉一笑，望向远方，“看今夜月色皎洁。”
千阴没有理会，“是担心我一个千国人，会在玥爵的皇都做什么不利你们的事？”
“该担心这个的父皇和禁卫军，不是我。”
“——那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千阴怒道。
“……”凌燎曦叹了口气，“觉得三小姐与众不同，好奇罢了。”
“有何不同？”千阴嗤笑，“千国人长相皆是如此，女子习武比比皆是。更何况在玥爵，这可不正是蛮族长相。”
“即使在下目光短浅，也知晓并非如此。”凌燎曦往后一仰，躺在屋檐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反而显出了平日不曾见过的洒脱姿态，“千国远非书中‘强大’二字便可概括，少时相信眼见为实，一个人偷溜去过一趟千国。”千国北部常年冰封，皇城在南端，距离千玥边境也并没有很远。
千阴一手搭在膝上，侧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一笑，手中玉箫忽的袭向他的胸口。
凌燎曦一凛，迅速翻身躲过一击。
“三小姐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可绝非君子所为。”嘴里说着这样的话，面上还是纵容地笑着。
“本就是女子，当什么君子！”千阴嘻嘻一笑，露出一线皓齿，手上动作却不慢，转而击向他的颈侧。
凌燎曦被压制得无法起身，躺在屋檐上左支右绌，却不显狼狈。
千阴挑眉，手下加大了力度，最后凌燎曦一把抓住了玉箫，震得两人虎口发麻。
“轻点，真是野蛮，那可是我父亲的萧。”凌燎曦被这番胡搅蛮缠逗得失笑，又因着这难得的小姑娘姿态生不起气来。
“六殿下看似弱不禁风，身手倒是不错。”凌燎曦刚一坐起，手下意识一接，一小坛子酒砸到怀里，千阴抱着玉箫挑衅一笑，“不知殿下的酒量如何？”
“月下饮酒，三小姐风雅。”凌燎曦豪情大起，仰头饮下一大口酒。
不料这酒出乎意料的醇厚浓烈，以袖掩面呛咳起来。
千阴呲牙笑起来，呛红脸的美人，眼角泛红，红唇湿润。好一番美景。
“你…咳……”凌燎曦拭了拭嘴角，忍住掐她脸颊的冲动，笑道，“这是什么酒？”
“嘿，千国民间最普通的粮食酒。”
“好烈的烧酒。”凌燎曦咂摸了两下口中浓烈的酒香，复饮下一大口。千国民间的确喜饮烈酒，驱寒暖身。玥爵的酒香醇，千国的酒浓烈。
递还给身边的人，看着她含着毫不在乎的笑，抬高酒坛子一饮而尽。此时明月高悬，竟一时移不开眼。
阴，有月意。正如前面的人，皎洁而始终遥远，无法靠近。
“说起来，三小姐并非如自己所说不通乐理？”凌燎曦尝试着开口。
千阴抱着空掉的酒坛子，抹抹嘴，不甚在意得答道，“我娘亲会吹箫。”
凌燎曦自然明白说的不是左相夫人，她又接着说道，“父亲精乐器，小时候总和娘亲一起听父亲弹奏，不过最后也只学会了箫，娘亲嫌麻烦，也没有太多闲暇。”
“三小姐的武术可是令堂所教？”凌燎曦问。
千阴摇摇头，“哪儿呢，是正经拜师的。”
“那千阴收不收徒弟呢？”凌燎曦鬼使神差玩笑道，“千国武术闻名天下，不知可有机会偷师？”
千阴脑袋困困顿顿，想也没想也玩笑似的答应下来，“好呀。”又没头没尾咕哝了一句，“传言玥爵的御酒一饮难忘，不羡琼浆玉液。”
“下次偷来给你尝尝。”凌燎曦曲起指节敲了敲她空空的酒坛子。
或许是酒果真能拉进人与人的距离，或许是那个偷字……带了点难以察觉的亲近和私心，千阴侧头无声笑了笑，眼角光点闪烁。
刺都给酒泡软了。
“好呀，那我下次给你偷酒城的。”
凌燎曦笑着看她迷迷糊糊地犯困，怕她真要在这屋顶枕月而眠，扶了扶她的肩膀，“天晚了，回去休息吧，左相府也就两条街，我送你。”
千阴跟着他下来，站到这件屋子的院中，才在冷风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居然是六王府偏院的屋子。也难怪凌燎曦要上来盯着她了。
“走吧。”凌燎曦提着灯从屋子里出来，带着她从后门离开。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遥远的打更声。
月亮无声，千阴在光下看向身旁的提灯人——眼尾狭长，月光和火光跳动在纤长的睫上，忽隐忽现，愈显矜贵。
困意消散不少，千阴打趣道，“难为六殿下纡尊降贵和我窝在屋顶喝酒了。”
“那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给你掌着灯？”
灯笼里的烛火忽闪跳动。
两条街走起来意外的很快，千阴站在左相府后门，脚尖蹭了蹭地面，让他快些回去，“等回了学院，我们再比过。”还惦记着没打尽兴的架。
“好，夜安，三小姐。”凌燎曦提着灯等她进去。
千阴挥了挥手，这次没有再从那扇吱呀乱叫的那扇门，直接翻墙进了左相府，对墙边守夜的侍卫点点头，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