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去唱K吧?反正明天周末,正好玩到兴头。”

    我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碗里堆放着的是我平常时不时会馋一下的烤肉,但我现在胃口全无,甚至有作呕的冲动。

    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日,我们小组今天还拿下了个大项目,与行业里最具影响的传说朱总达成了合作,本应该是个值得兴奋欢呼的好日子。但嘈杂的尖叫声让我烦躁无比,特别是这样闷热的天气,简直是头晕脑胀。

    我下午原本还独自兴奋地计划着,下了班要买罐冰啤,窝回租屋里,洗完澡边喝边看点无脑综艺,最后随着袭来的困意睡一个饱觉,安静又满足。结果临下班前,就让他们拉到这儿来了,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就算是下午提前讲,让我有心理准备都好啊!

    “易辙,你去吗?上次孟阳发现一个歌很全的KTV哦,你要唱的歌这回应该都有了。”

    “不用了,李姐,我有点不舒服,今晚想早点回去休息。”

    “喔~我们可怜的易辙——肉肉都吃不了吗?”她突然拨开人群,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揽进怀里。

    我尴尬地僵直了身体,但极克制自己的肢体动作,尽量不拂她颜面,更不让我自己难堪。

    她总说我是她永远的小鸡崽。她一步步从普通职员坐到部门经理的位置花了七年之久,而我是她带的第一个新员工,也是第一个干了六年还在她手底下当普通职员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怎么不算忠心耿耿呢?在内部竞争如此激烈的公司里,我温顺得如绵羊一般,毫无攻击性,也难怪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挨到饭吃完,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因为急于这个令人厌烦的聚餐,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找了什么托辞。是同事们一致诧异的表情,让我猛地回过神来,但为时已晚。

    “究竟说了什么啊?没关煤气?没关窗?我妈来了?肚子痛?……”我将常用的借口一个个过了一遍,虽然一点用都没有,说出去的话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但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我掏出钥匙,自暴自弃道:“难道是说我男朋友在等我?不应该吧?”

    “呀,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

    突然响起的男声,吓得我一激灵,我猛地回头,发现一个男人蹲坐在我门口。流浪汉?但他衣着干净得体,甚至给他的包都垫了张报纸,不像是在外流浪的样子。

    “你不记得我了吗?”

    他霍得站了起来,逼近我,高大的身姿又吓得我连连倒退。我脑子里滚过了千万种遇害的可能性,害怕得发麻的手指突然就活泛了起来,我偷偷摸向口袋,想紧急报警。

    结果他撑着膝盖,弯下腰,委屈地说:“你怎么那么害怕?明明是你跟我表白的呀,你说你最爱我,还跟我说了好多好多生活的不幸呢。”

    “哈?”我摸向口袋的手滞住了。

    这不像是每天两点一线的我会干出的事,但他说出的场景,我却觉得莫名熟悉,好像每天都做过至少一次一样,依然刻进肌肉记忆里了。

    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种记忆?我后背不禁一阵恶寒,难道我精神分裂了,我却不知道?

    我随意挑拣了一个较私人的问题问他:“我……拿到工资后第一件事做什么?”

    “存养老金啊,一般存三分之一。”

    连三分之一都知道?

    我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斜了眼他脚边的大包,摸向手机的手摸向了钥匙。开门声简直就是在讥讽我的无知,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冲动,会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产生恻隐之心,甚至把他放进家门。

    所幸是他还算规矩,进门后自觉脱鞋摆正,落座沙发时,甚至垫了一层纸巾。我莫名对他产生了好感,假如真的有另一个我,会爱上他也不是没有道理吧。

    我斟了杯水给他,开始我的盘问:“你叫什么名字?”

    结果他眉毛一撇,反问我:“我能等你想起我吗?”他还追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罪恶感让我不知如何回应他,尴尬地回避:“没准你说完我就想起来了呢?而且我现在怎么称呼你,总不能喊你‘喂’吧?”

    “你可以向以前那样叫我‘宝宝’啊!”

    “啊?!”

    我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错愕地看向他,还是不相信另一个我会这么恶心。

    可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我无法拒绝地点了点头。

    他立刻欢天喜地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了!”他突然耷拉下眉眼,“不知道善良的你能不能收留我一阵子?你知道今天的城中村起火事件吗?烧的是我住的那栋楼,我一时间不知道去哪儿……”

    他的样子可怜得要命,好像我拒绝他,他就立即会流落街头一样。可大家都已经是混迹社会多年的,怎会被那微不足道的同情心所主导。

    我直接回房取了五百块现金递给他,说:“以防你手机没电,这五百块就当做慈善了。只是找个地方住的话,够你凑合一周的了。”

    他没接我的钱,而是有些颓然地垮下肩膀,说:“还是不愿意给我机会吗?你让我等,我也等了好几年了……”

    不知为何,他这幅样子,像极了湿漉漉的流浪狗,我竟有些于心不忍。我双手抱胸,尽可能冷硬地说:“一个独居女人让一个陌生男人登门入室,怎么说都是自寻死路。”说完,我脸上就臊得发烫,那我现在无异于自尽。

    但我还是强撑场面,说:“而且不管你信不信,实际上掌握这副身体的还是我本人。如你所见,我看起来既平庸又无聊,我劝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

    “可你都是用这个样子见我的啊。”他突然泛起个略显宠溺的笑,“有时还更不修边幅,更歇斯底里,把内心都交付给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我还以为可能是我的另一个人格打扮得妖娆奔放,在什么夜场跟人纠缠不清的,结果我是以这副模样出去勾搭人了?还跟这样端正阳光的人?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立即展开个真诚的笑容。他腻死人不偿命的温柔注视,莫名触动我的心,忽然半边身子都酥麻了,眼前天旋地转的,我支撑不住,跌坐在沙发上。

    失去意识前,是他的惊呼声:“易辙——!”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是温暖的阳光和诱人的饭香唤醒的我。我看着在低矮的厨房里忙碌的高大身影,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气若游丝道:“你可真的是……该说你执着吗?”

    我不知怎的,总对他发不起脾气来。明明难得能自如同他讲话的。

    他在厨房听到声响,从里面探出头来,兴奋地说:“你醒了?睡得好吗?我这次做得超成功,超完美的,你快去洗漱,然后我们开饭吧!”

    嗯……因为没人会拒绝美男,也没人会拒绝美食。食色性也嘛——我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我快速洗漱好,美美地等着美男给我上菜,普普通通的二菜一汤,都是我爱吃的。饿了一夜的我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一大筷子菜,那熟悉的味道让我一愣。虽然家常菜做完都大差不差,都相像成这样,已经让人有些狐疑的程度了。

    他笑盈盈地问我:“怎么样?这可是你教我的,我练习了好多好多次呢,好不好吃?”

    已经是教学饭菜的关系了吗?他可能并不是在什么风月场所认识的吧。长相这么端正,一脸正气的,不像是会出入那种场所的人。

    那他是什么人呢?我不禁有些好奇了起来。能和另一个我亲密到这种程度的,会是什么人?

    “你真的喜欢我啊?”

    他一听这话,当即就精神了,竖起四根手指,道:“千真万确,假如你需要发誓的话,今天G市天气正好放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真的是……男人都像你这么没脸没皮吗?”

    我虽然让他这话哄得服帖,甚至可以说有些得意,但总觉得有些惶惶不安。我让自己尽可能冷静地把当下剖析给他听:“如你所见,我并不记得你,我可能会有另一个人格。但就我所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主导,除了你,她并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的痕迹。所以很遗憾,假如你是因为难以忍受等待她的寂寞,需要有个人陪你的话,我可能不是很好的人选,我……我很无聊的,我只擅长跟自己玩。而且,假如她影响到我的生活的话,我也会选择就医,到那时,她就会彻底消失,而你的努力就会成为徒劳之功。”

    我以为他听了会悲痛欲绝,最至少的会犹豫不决,可他依旧那样专注地注视着我,深情地说:“我很爱你,爱的是你本人,只是恰好组成你需要两部分。不管你会不会对另一个你采取措施,她都不会消失,只是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你的灵魂中。所以,我爱的仍旧你。”

    他的目光是那样热切,是我这辈子从未得到过的晴天,就连我的父母,都从未深深地拥抱层层标签下的我。

    我慌得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我怕我岌岌可危的防守会溃败,城池会被我拱手让人。

    我翻搅着碗里雪白的米粒,偷瞄他修长有力的双手,经过数轮天人之战,终于妥协道:“你在找到新房子之前,你可以先住在我这。但只能睡沙发,而且要注意卫生。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踏进我的卧室。能做到吗?”

    “能!”他的答应声掷地有声,仿佛要叩开我们和谐共处的时光。

    我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动,但至少昨晚因为他,我没有陷在自己一时说错的一句话里,得以睡个完整的觉。

    这般想着,我竟隐隐期待起与他的未来。

章节目录

我的白日梦致幻剂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知幽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知幽明并收藏我的白日梦致幻剂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