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的府门外守了好些棋城的官兵,整座后山也被围得水泄不通。

    千宁一直守在尹白的身边,他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直到琉璃现身,自房中到园中都是琉璃的幻境。

    “千宁,先解蛊。”琉璃说着拿出了流火。

    “你入阵了?”千宁看了眼琉璃手中的流火,它还燃着火光,“青时呢,你们可有遇到陶江?”

    琉璃将流火置于床榻边:“我入了困阵,拿到流火后青时将我挡了出来,她一定入了忘忧境。”

    琉璃将千宁的手臂放在流火的旁边,而后又拿起尹白的手臂与千宁放在一处。

    “先解蛊,流火应当可以引出兰蛊。”

    千宁心下担忧青时,纵使有颜公子在,可他的行为有时让人捉摸不透,她看了看尹白,一如昨晚的样子,像是睡着了。

    琉璃盯着眼前紫色的火焰,火焰微微摇摆了几下,干净的烛火慢慢沁出了两滴清蜡,清蜡忽而飘起分别落到了千宁与尹白的手腕上,随即幻化成一阵透明之色。

    千宁看到了小小的蛊虫自她的手臂上游走着直到停留在手腕上,清蜡渗进了千宁的肌肤,只一下就缚住了蛊虫。

    千宁觉得手腕刺痛,清蜡将圈住的蛊虫拽了出来,它们相继跌落在流火的旁边。

    尹白也如千宁一般,眼下一对蛊虫蜷缩在清蜡中,圆滚滚得一动不动。

    琉璃直起身子,她松了口气:“终于将蛊虫引出来了。”

    “可有什么法子破那忘忧境。”千宁道。

    “忘忧境变化莫测,境中所呈现之态百转千回,被困之人皆会以己之力反攻己身。”

    “青时可能应对?”

    琉璃抿了下嘴:“入境亦如境,就看青时遇到的是哪种幻境。”

    “如镜。”千宁不解,她想了想,“就是要顺应幻境才可以破除忘忧境?”

    琉璃只点了下头。

    “那不成,如果幻境让人自戕,那当如何。”

    “以青时的修为当不足惧,若是其他,只怕不好应对。”琉璃说着将却百石交给了千宁,“我去寻青时。”

    琉璃的话音才落,她的幻境就一阵地动山摇,幻境中闪现了无数金色的水滴,就好似炼化的黄金。

    “炼术,是云音!”

    千宁忙道:“可是北境有事?”

    琉璃点头:“定是狐族有事,云音才会以炼术传唤。”

    “难道是哥哥……”千宁思索着,“你先回北境,我去后山看看。”

    琉璃点头,她拂袖而去:“我去去就回。”

    千宁看着桌案上被封在清蜡中的蛊虫,再看看躺在床上的尹白,她收起流火唤了流族的手下过来照看尹白,而后便向着苏宅的后山走去。

    千宁一路都能看到驻守在各处的官兵,慕敬与苏敏不在阵外,难道他们也入了阵。

    就在千宁准备进入石洞之时,她迎面就遇上了青时。

    “怎么样,没事吧?”千宁几步来到青时的面前。

    “没事,困阵已破,慕敬带人去善后了。”

    “苏姑娘的母亲可在阵中?”

    “在,伤魂胄就缚在苏夫人的玉棺上。”青时说着靠近千宁低声道,“拿到流火了?”

    “蛊毒已解,只是宅中有事,琉璃归宅瞧瞧。”

    青时皱眉:“可是哥哥有什么事。”青时握住千宁的手臂,“清风已经在着手准备婚礼了。”

    千宁一滞。

    困阵已破,苏敏将苏夫人的尸身放入一具特制的玉棺中,这具玉棺是慕敬特意寻来的。

    苏敏的母亲虽是流族,可尸身离开了困阵的束缚也会腐烂,苏敏将母亲安葬在先前的墓葬中。

    苏敏在母亲随身佩戴的香囊中发现了一封信,信中的内容诉说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多年前,苏敏的母亲在白石城救了一个男子,此人被下了烈药受尽凌虐,甚至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苏敏的母亲将男子救起并日夜陪伴照料,男子才活了过来,苏敏的母亲亦是对他有意,可他拒绝了苏敏的母亲并且不告而别。

    苏敏的母亲只当他遭遇祸事,身心受创,才没有接受她的心意。

    可谁知流族的踪迹被段氏发现,她的家人都被段氏残害,唯有她逃了出来却依旧被段氏的人抓了回去,不久后还怀了身孕。

    若非毒医相救,她恐怕早就一尸两命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听闻苏希萼要成婚。她心中愤怒,仇恨的火焰在这一刻燃起,她要报复苏希萼。

    再后来,苏希萼自然没有成婚,更令她意外的是,苏希萼没有责备她,还给了她和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只是,苏希萼没有再同她讲过一句话。

    众人听到此处都暗自叹息,慕敬本不想让苏敏说出信中的内容,苏敏却说往事已去,无不可言说之事。

    千宁能看到苏敏眼中的薄雾。

    至于靳管家,他是苏希萼去世后才找来苏宅的,苏敏的母亲以为他是苏希萼的至交,直至多年后才发现是靳管家将苏希萼的尸身藏了起来,而靳管家亦是当年在白石城凌虐苏希萼的人。

    苏敏的母亲为了保护苏敏只得按兵不动,她私下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棋城的族人,希望大家可以帮她想个法子除去靳管家,只是未想到棋城的族人也接连失去踪迹。

    信中的内容到此结束,看来,苏敏的母亲也是遭到了靳管家的毒手才猝然离世。

    慕敬看向了苏敏,他心下自责,苏宅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如果靳管家对苏敏做了什么,他当如何是好。

    事已至此,棋城失踪的流族都是靳管家的手笔,他利用流族之力修炼功法,实则是背后之人利用他的手夺取流族之力,只是给了他一点点甜头罢了。

    那些鲛人亦是背后之人的手笔,此人利用苏宅作掩护练就伤魂胄提升自己的修为,当真是一个不易察觉的局。

    靳管家背后的人就是陶江,此事并没有告诉苏敏,只言说是靳管家的同伙。

    苏敏的身体状况很不好,慕敬将她送去了自己的府上,只怕她在苏宅会睹物思人。

    千宁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尹白,不知他何时醒的,应当已经知晓解除蛊毒的事情。

    慕敬带着苏敏离去后,厅中只剩下四人。

    “念念姑娘。”

    颜公子才开口,青时挂了个笑脸,她看向一黑一白:“飘飘婚事在即,这一路走来,多亏二位照应,便留下喝杯喜酒吧。”

    颜公子注视着青时的眼睛,她眼中有笑意,可他却没有笑意。

    尹白看向千宁:“虞飘飘,我有话同你说。”

    青时看向千宁:“你刚解了蛊,我去给你炖些汤,婚礼在即,你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千宁心下叹气,青时走出了厅外,颜公子看了眼尹白也起身离去。

    “你何时醒的。”千宁道。

    “解蛊之后。”

    二人就这么隔了不远相对而坐,厅中铺了地毯,千宁的脚在地毯上来回动了几下。

    “你还记得是怎么晕倒的吗?”

    千宁想到了颜公子的行为,就是不知尹白知不知晓。

    “你要与慕敬成婚?”尹白说着将面具摘下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

    “是啊,要留下喝杯喜酒吗。”千宁向后靠在了椅子上,她心下又是一阵叹气。

    “你若不喜欢段氏的地方,我可以……”

    “我想尹少主误会了,”千宁打断了尹白的话,“我只是更喜欢棋城,和清风。”

    千宁的话音才落就被一股力道自椅子上扯了起来,尹白将她拽至面前:

    “为什么。”

    他的眼底有怒意,千宁与他的目光相撞:“为什么?哪有为什么。”

    “这一路走来,你将我当做什么。”尹白靠近千宁,他的声音有些低。

    千宁露出不耐的神色,她大声叹息:“尹白,你是流族,身上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如果不是为了锦绹,我肯定不会接近你的。”

    尹白看着千宁,他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

    千宁继续道:“你整日里戴个面具,明明可以变作任何模样,谁又认得你?所以才说嘛,你古里古怪的,我自然是不愿同你在一起。”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尹白依旧握着千宁的手腕。

    千宁一脸不耐:“没有。”

    “你答应过云儿的事,便不作数。”尹白心中一阵隐痛,他凝眉注视着千宁。

    “嗐!”千宁使劲甩开了尹白的手,他竟然听到那夜云儿的话,“我骗鬼的你也信,无聊不无聊。”

    尹白忽而后退一步喘着气,千宁看他好似不太舒服,可事已至此,话已至此,也只能咬咬牙挺直了身子,她继续道:

    “你若是不愿留下喝杯喜酒也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平白让清风误会。”

    “虞飘飘,”尹白强压下胸口的不适,他看向千宁,“你可曾对我有一丝情意。”

    千宁摇了摇头:“没有。”

    “当真。”尹白的声音有些虚弱。

    “不然呢,”千宁后退几步坐下身来,她摆弄着衣袖,“眼下又没人用刀抵着我,我要是喜欢你大可随你回去,我犯得上说这些吗。”

    看尹白喘着气,千宁双手交握:“尹少主堂堂流族之主,如今在西融风头正盛,何必在这勉强我。”

    “勉强?”尹白说着一口鲜血涌出,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地毯上。

    千宁的裙摆与鞋子上亦是沾到了不少血渍。她本想起身扶住尹白,可她未动。

    尹白将要跌倒在千宁的脚边,颜公子现身扶住了尹白,千宁没有看尹白,她只是拿出帕子俯身试了下鞋子。

    尹白晕倒前看到千宁最后的动作竟是那般随意,他闭上了眼睛。

    青时赶来的时候颜公子已经带着尹白离去了,千宁则是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青时说着将托盘放在了案几上。

    千宁指了指地毯上的血迹:“尹白吐血晕倒了,是被我气的。”

    青时一顿,她看着千宁用帕子一遍一遍擦拭着地毯上的血迹。

    青时握住了千宁的手:“很难过吧。”

    “没事。”千宁握住了帕子,“痛不痛的,过几日就好了。”

    青时将千宁抱在怀中:“汤炖好了,还喝吗。”

    千宁摇了摇头:“喝不下了。”

    青时就这么抱着千宁许久许久,她二人没再说什么。

    天未亮时流族就离开了苏宅,千宁没有再见尹白,只听慕敬提起尹白还未苏醒,颜公子带着尹白返回了空花城。

    千宁看着面前的贺礼,这是颜公子离去时送给慕敬与千宁的新婚礼物。

    流火虽然是苏宅的东西,苏敏听闻千宁在寻流火,便将流火送给了千宁。

    流火归位,琉璃也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司清仅剩的神识有消散之态,南萧为了守住司清的残识只得以原神做引将司清的残识困在了自己的星轮中。

    如今南萧已封印自己的星轮,寻找剩下的却白迫在眉睫。

    整个西融都知道棋城城主要迎娶夫人,本来是喜事,现下几人却眉头深锁。

    流火归位后却白石又呈现了一物,此物却不似前几件那般低调,可以说整个西融没有人不认得它。

    慕敬道:“菡萏,萧氏之物,传言萧氏准备将菡萏作为聘礼送给公主。”

    “聘礼?”千宁看着却白石呈现的虚像,菡萏就是一支发钗,“也就是说萧氏打算将菡萏送给公主。”

    慕敬看向千宁:“公主,此物现下在白石城。”

    琉璃收起却白石:“我去将菡萏盗来。”

    “不可。”青时拦下了琉璃,“我们尚不知道菡萏放在哪里,白石城都是龙族的人,我们不能贸然行事。”

    几人沉静下来,千宁思索了一番看向慕敬:“清风,这一路多亏有你相助,既然都筹备了婚礼,就别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千宁说着拍了下慕敬的肩膀,“再找个新娘子吧。”

    “公主!”慕敬讶异。

    “千宁,你要做什么?”青时看向千宁,她心中猜到了千宁的想法。

    “我想过了,就算我们侥幸能将菡萏偷出来,可是却白散落在六城,眼下除去無量、空花和棋城,剩下的却白也都在萧氏的地方。”千宁起身,“只要我恢复身份,拿到菡萏不难,寻到剩下的却白也要容易一些。”

    几人心中自然知道千宁的法子就是最好的法子。

    “公主,如此一来你不但要与龙族周旋,还要同那萧氏斡旋一番,此后要如何脱身才是。”

    千宁一笑,她转向慕敬:“清风,日后呢你也不必再背负什么,我现在做主,咱俩的婚事作罢。想来我师父的初衷亦不是让慕氏背负这些。”

    慕敬站起身:“公主,我从来没有认为此事是我的负担,若是没有狐主相护,何来我慕氏一族的荣耀,我如何能看着你们身陷险境。”

    青时终是明白了千宁的用意,她随即也挂了个笑脸:“罢了,从前是我执意让你二人成婚,就眼下的境况来看,你二人啊当真是无缘。”

    “清风,日后还有需要你的地方,待你成婚后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我可能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琉璃打趣道。

    千宁走到青时与琉璃的身边,她抬手揽住了二人:“你们同意让我去白石城了?”

    “不然呢。”青时打掉了千宁的手。

    慕敬欲言又止,他抬手在额前婆娑着。

    “怎么,不知道去哪寻个新娘子?”

    千宁本想逗逗他。

    “我是想说,你们留下喝杯喜酒再走,可好?”

    慕敬的话才出口,几人就相视而笑。

    千宁心下思索着一个人,只希望他一切安好,既然不想做西融之主,偏安一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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