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孔雀话贼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鹦鹉。

    “这又是哪儿搞来的?”孔雀双手抱胸,睥睨着蹲地洗猫的我:“不是我说你,你猫够多了吧?我后宫都给你塞满了,你还想怎样?”

    我面无表情,一手去拿洗猫液,一手摁猫防它跑。每次捡到这种小东西,我都会拿到院子里洗。吩咐侍女去烧热水,兑温,然后在院子里摆好大盆和紫檀小凳,再从库房拿专用洗猫液来。

    准备好后,我就挽起袖子,出去洗猫。

    “乖~来~伸爪爪~好~这一只也伸一下~真聪明~嗯~还有尾巴~好~真乖~”我边洗边念,据说这样它们就不会太害怕。

    但它们叫的还是很惨。

    这个猫就是,虽然不大敢动,但还是拼了老命在干嚎。我确定它是在骂我,但无所谓,反正它打不过我。

    “来~眯眯乖~嗯~好猫~来把肚皮搓搓~嗯~真软~真可爱~”我搓完肚皮,继续洗它脚。

    “你好像个变态啊你。”孔雀眼神复杂:“这种事情…要不还是交给下人去做吧?”

    “不要。”我倔强:“他们洗得不干净。”

    “啧。”孔雀撇嘴:“占有欲。”

    这个猫声音太大了,隔壁院子里的猫猫狗狗、狮虎狐熊,以及其他乱七八糟各种精怪鸟兽,全都跑来围观。

    密密麻麻站一圈,就在周围琉璃瓦上。

    它们看猫的眼神,是同病相怜+幸灾乐祸,看我——好吧,它们从来不敢看洗猫的我。

    “我觉得我还挺温柔的。”我有点尴尬,觉得必须和孔雀说点什么:“是它们太怕水了。”

    “嗯,你温柔。”孔雀翻个白眼扭头就走。

    “柔个锤子。”

    28

    我喜欢下雨。

    非常喜欢。

    我在屋檐下面喝茶,窗外是很漂亮的山,和一排雨帘,在那沥沥拉拉。

    长空中掠过漆黑的乌鸦,黑色金属般的飞羽让我想起少语的安锡——十年前,他带女儿去了朔北。

    我喜欢安锡,因为我们都不喜欢和人说话。

    有时候,我们会默契地去某个地方,通常是某个无人区,什么深山老林、云中海岛之类的。有时候我们也会跑到某个干燥的墓穴,并排躺在别人的棺材板上想自己的事。总之,会选个舒适又安逸的地方,呆着。

    我们可以在那里一连窝上数十天,直到被暴怒的孔雀整个挖出。

    我不清楚孔雀为什么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俩。我用眼神示意安锡,他看回来,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一只鸩鸟,一只乌鸦。

    只在第一次见面时交换过名字,从此,没与对方说过第二句话。

    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我俩关系贼差,还有厚黑学著作写我小人得志在孔雀那儿得了脸,才把第一才子乌鹊安锡流放西伯利亚。

    临走时我骑马去长亭送他,回宫就给安锡写信说有人在路上砸我菜花,骂我狗菜鸡不要脸竟敢暗害忠臣,以后生儿子没□□生女儿没头发。

    然后安锡回信上画了个很大的王八。

    我当时就操了,拎着刀就追出去砍他。结果还没出宫门,就被刚下朝的孔雀一举拿下。

    “你又想去哪?!”孔雀一鞭子扫我下马,我刚拔腿要跑,就给她原地摁住。孔雀挽起宽大的凤纹广袖,露出一双脆白的小臂,哐哐揍我——她打人是真的超疼。

    “你要再和乌鸦鬼混!看老子不打你狗腿!再敢跑?啊?还敢不敢?!说话啊!!!”

    孔雀可烦安锡,他那乌鸦嘴太能说,还每次都在大殿上怼她。孔雀一想静静就想杀他,但又不能杀,就很烦躁地跑去画画。

    想到这里,我就打算去找他。阿勒锦蓝舢一年有八个月的雪,以他的脾气,应该在更北的雪林。

    于是我叫钢蹦去收拾东西,哦,钢蹦是我之前买的那个瘸腿小斑鸠,名字我起的,希望他乐观向上——即使只能蹦着走,也要像钢一样坚强。

    外面的雨还在下。

    一瞬间,我以为我和安锡,都没说话。

    29

    鸩是我的名字,传说中,一种可以下毒的鸟。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宫廷画师来给我家画像。作为稀有物种,我们十分清楚自己的生存状况。在太平年间,我们去任何地方都会享有较高的特权,比如——召唤皇家画师,□□。

    我曾经非常喜欢这种特权,这也养成了我骄矜懒惰的脾性——除非迫不得已,不会轻易排队叫号。

    他们在玻璃丝绸上画我。

    先用银色勾勒,再用靛蓝色的果酱填充我的羽毛。经验丰富的画师一手灌酒一手挥毫,笔尖蘸着特制的金水闪闪发光……

    整个过程无比漫长,我只记得最后我已经睡在床上。

    醒来后,家里多了一张小小的画像,画的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坐在悬崖边上。

    这是我爹磨了他们好久,塞了三只熊猫,才给画的全家福。背景也是我爹要求的,我当时没想明白,现在倒是懂了。

    我的画像直接被带进宫里,直到认识孔雀,我都没有见过。

    其实我一直很想尝尝他们画画用的果酱,钴蓝、绛紫与群青,都是我最最喜欢的颜料。

    “鸩鸩你看。”孔雀拉着我,来到人犬禁入的库房。门开后,走过八道暗藏杀机的屏风,我才看见这一室铺天盖地的鸩鸟画像。

    清一色的黑身赤目紫绿羽毛,不是手握巨蟒,就是倚着酒缸。

    在所有鸩鸟画像中,只有一个分外乖巧。

    那就是我,闭着眼睛,正在睡觉。

    最后的鸩鸟,宝贵的独苗,就这样在自家列祖列宗的死亡凝视之下,缩在被里,睡的正香。

    “鸩鸩你看。”九岁的孔雀还没我高,她指着我的画像,压低声音,搂着我笑。

    她说鸩鸩你看,你就像这个画像。

    永远不死,睡得可香。

    30

    “来,看我。”我握着钢蹦的手,教他拿刀:“放松点儿,不用紧张——你去杀他们,又不会受伤。”

    “看见前面了吗?还剩三个,分你练手。”我拍拍他的脸颊,只见他小脸儿煞白,还木,有点想笑。

    “记得你可是小武曲星,老百姓可喜欢你了。”我无奈道,没办法,再武曲星也只是个九岁半的孩子,蜜罐鲜花里泡大的,头一次见血,吓着也是正常的。

    我叹口气,觉得有些麻烦。脚下一地血尸——不用看脸,我都认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们曾是孔雀的尖刀,现在看来,是换了主子。

    我真是服了,一个个教了好些年,结果这么不经打。

    当年我教他们的时候,孔雀就笑我说我这老师当真烂透,教人的法子那么次,若靠这个赚工资,早给饿死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家祖传医药,长辈不是医生,就搞毒药,画风十分统一,特别高大上。

    从没鸩鸟混得如此之惨,流浪街头不说,还得舞刀弄枪。虽然我现在也算小有成就,但这全靠自学成才,我感觉我还是可以骄傲一下的。

    “你看啊,他们的脖子和脚,那么细那么脆弱,从这个角度,哎,你拿着刀——”

    我握着他的手,带他一一划断他们的喉管和腿脚。温热的血喷在浅蓝的墙上,慌乱的路人奔跑尖叫,只有我带着瘸腿斑鸠,慢慢走在白雪覆盖的街道。

    “钢蹦你要记得血液的流向,最好不要让它沾到你的衣裳,洗起来很麻烦,好吧,虽然我一般都是直接扔掉。”

    我一边教他,一边数数,嗯——很好,还剩最后一个。

    “师、师父…师父…我…”

    身穿夜行衣的幸存者拖着双腿,在地上爬出血腥的长河。他瞪着双眼,粗喘着,一把抓下面罩,啼血哀鸣。

    “师父…求你…”

    “师…”

    我点点头,然后,一刀挑飞他的头。

    我记得他,他是那一批禁卫里胆最大的,俗称刺头。他爹送他来时还给我送了两坛酒,喝完才说那是女儿红。

    孔雀一听就翻脸了,直接掀了桌子,当场就给人一道圣旨——把他女儿,嫁给鹰师。

    直到此时,我的小跟班才缓过神来,瘸腿斑鸠一屁股坐在地上,啊啊啊说不出话来。一双灰色的眼珠瞪得溜圆,良久,终于高声尖叫。

    我捂上耳朵,吸了口冰凉死寂的空气,再吐出来,像大烟囱,就可好玩。

    我很喜欢这种飘雪的街道,路灯微亮,有点冷,但不是很脏。

    像过年,又没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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