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据说有年夜宴，鹰师曾向孔雀求婚。
然后被我一刀捅回草原。
上上一次我见鹰师，他找人射我，没中，还捅了我一刀，让我在药水里泡了好几个月，还长高了一厘米。
上一次我见鹰师，砍断了他的脖子。
这么说来，我只见过他三次，他就死了。
唉，人生无常，盛衰何恃，无论什么鸟都要珍惜当下……好吧，其实我还是很好奇当时是哪个孙子拿箭射我，挺厉害，想和TA打。
雪逍说他有关于那年夜宴的记忆，他说当时他坐在鬼犬怀里。正在吃饼，就见我笑盈盈剌开鹰师的脖子，开始放血。
然后，我站在大殿中央，一片死寂。
“狗的生命只有三天。”我轻声说：“第一天出生，第二天刨坑，第三天死去——我为它唱歌。”
孔雀站起身来，拖着她华丽的皇袍，一步步走下台阶。
“我呢？”她看着我，问：“若我死去，你也会为我唱歌么？”
雪逍说，他只听见这些，因为我当时走上前去，抱着孔雀，原地转了个圈。
孔雀巨沉的长袍甩不起来，只能像碧绿的巨蛇，缠住我们的双腿。
“你好像和妈妈说了什么，但我们听不到。”雪逍轻声说：“你们声音太小了，但我确定，你说完后，妈妈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妈妈真的爱你，你也……”
我没有继续听，虽然看起来像是还在听。
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这都是和孔雀在一起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抗干扰能力。
我想起来了，或者说，我知道我会回答什么。这个答案不管我有没有喝酒，我都会这么回答。
所以它是唯一的。
唯一的答案，唯一的结局。
一瞬间，孔雀仿佛就坐在我身后，挑项链、选腮红、或是画画，有时，还会胡乱弹会儿古筝。
“你会为我唱歌吗，鸩鸩？”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自己和她说了什么。
“不，不会。”
我的声音必定温柔，就像春天乍暖还寒的风。
我一定会告诉她，你死后定会被众人吃掉。
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分一杯羹。
65
今早去摘槐花，在树稍发现一根孔雀的头发。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们说她已经死了。
死了很久。
孔雀说：若有一天，你我二人必有一人死去，那我希望你依旧没心没肺，像个傻子。
所以每次她说起类似的话题，我都会顺着她，扮演那个傻子。
她问我：“会不会殉情？”
我说不会。
“那伤心呢，你会不会伤心？”
我说不会。
“那我死后你会不会给我唱歌？就像庄子那样？”
我也说不会。
我在树上剪槐花，脚踩树杈，挑拣着，将最好看的一刀剪下——孔雀说她想看我蒸槐花。
小白痴才很小的一只，什么都想尝尝。孔雀就骗他说我做的蒸槐花糕是甜的，可好吃。
他就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过来了，老老实实和他妈一起拽床单，在树下，接槐花。
“我死了你总得照顾儿子吧？你会不会照顾儿子？”
我还是说，不会。
“那可怎么办啊，你什么都不愿意干——”孔雀长吁短叹，连称养了个废物。她喘了口气，想起了什么，忽然很警惕地问我：
“哎，鸩鸩，你说到时候你把国库也吃完了，还是没钱——你会不会卖咱儿子？”
我想了想，回她，说有人要就卖，没人要的话，就让他每天出门抛头露面去扛麻袋，挣钱养我。
反正儿子力气大，累不死他。
“小白脸！”孔雀笑得喘不上气来，打我：“你就是个祸害！”
“所以就先劳烦你努力活着了。”我用剪刀剪下灿烂的槐花，任由它如云般坠下，落在孔雀和雪逍拉起的浅绿床单上面：“否则——你死了我就出去花天酒地，再买一屋子女人给你哭坟，怎么样？”
“你好大的狗胆！”孔雀一边打我，一边教育儿子：“你以后可不能像你爹一样，就一白痴。”
那时候的儿子才是白痴。
虽然他现在长大了，说他从来就不是白痴。
“你动作快点行不行！”孔雀在树下仰着脖子，嫌弃我挑挑拣拣太过墨迹：“能不能行了你？慢死了！换我来！”
然后她爬上树来，抢了剪子。
我灰溜溜落下来，和儿子一起撑床单。
床单中心，有一座槐花堆成的雪山。
白中带青的雪，像极了珞珈山里，年年倒春寒来。
我说孔雀你慢点。
她挥挥剪刀，说没有问题。
转眼，头发就被挂在了槐花树上。
我说我去接你。
她说你不可以。
她说她要自己下去。
我扯着床单说那好吧，那你慢点。
所以她有头发留在了这棵树上——她拿剪子剪断了那些被树枝缠住的头发，而不是缠住她的槐花树杈。
这是不一样的。
我解下那绺头发。
黑中带青，无比顺滑。
好吧，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
要我过去找她。
66
有一个小鸟，还没出壳，就熟掉了。
我今天在路上看见的。
我去买乳胶床垫，见一男的背着个大鸡蛋，在逃亡。我猜那是他的孩子，女儿，或是儿子。
他已经疯掉了，双手死命地护着身后的熟鸡蛋。那鸡蛋不知被谁切开了一小半，露出蛋黄。那男的也不管，抽出腰带，把它绑好，防止蛋黄从里面掉出来。
他身后追着一个女的，那女的蓬头垢面，血泪糊脸。
男的一边跑，一边向她挑衅，他说你个傻逼有本事追我啊！敢偷我孩子！等老子腾出手来弄死你！
那女的说，孩子已经死了！死了！你别跑了！他已经死了！
男的就疯了，转身冲向她，一边打，一边咆哮。
“你骗人！胡说！他没死！你咒我孩子！我杀了你！！！”
那女的死死抓住他的腿，不放手。
低声呜咽着，不放手。
雪逍就站在我身边，默不作声。
第二天，我听说他的孩子还是不见了，他不知听谁说的，说是草原那边偷了他的孩子，就一个人追过去了。他的老婆哭着爬着，从街边狱卒，一路求到雾岭白枭。
白枭说好，随即调兵遣将，西伐草原部族。
鹰师死后，草原四分五裂相互撕咬，白枭想趁此机会拿下三山五河。
若成，这草原，便是自家院落。
白枭说父亲你想去草原看看吗？
我说不了。
他说父亲你想去哪儿？
“我能去哪。”
我躺在新买的乳胶床垫上，笑笑。
“找你妈去呗。”
据说有年夜宴，鹰师曾向孔雀求婚。
然后被我一刀捅回草原。
上上一次我见鹰师，他找人射我，没中，还捅了我一刀，让我在药水里泡了好几个月，还长高了一厘米。
上一次我见鹰师，砍断了他的脖子。
这么说来，我只见过他三次，他就死了。
唉，人生无常，盛衰何恃，无论什么鸟都要珍惜当下……好吧，其实我还是很好奇当时是哪个孙子拿箭射我，挺厉害，想和TA打。
雪逍说他有关于那年夜宴的记忆，他说当时他坐在鬼犬怀里。正在吃饼，就见我笑盈盈剌开鹰师的脖子，开始放血。
然后，我站在大殿中央，一片死寂。
“狗的生命只有三天。”我轻声说：“第一天出生，第二天刨坑，第三天死去——我为它唱歌。”
孔雀站起身来，拖着她华丽的皇袍，一步步走下台阶。
“我呢？”她看着我，问：“若我死去，你也会为我唱歌么？”
雪逍说，他只听见这些，因为我当时走上前去，抱着孔雀，原地转了个圈。
孔雀巨沉的长袍甩不起来，只能像碧绿的巨蛇，缠住我们的双腿。
“你好像和妈妈说了什么，但我们听不到。”雪逍轻声说：“你们声音太小了，但我确定，你说完后，妈妈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妈妈真的爱你，你也……”
我没有继续听，虽然看起来像是还在听。
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这都是和孔雀在一起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抗干扰能力。
我想起来了，或者说，我知道我会回答什么。这个答案不管我有没有喝酒，我都会这么回答。
所以它是唯一的。
唯一的答案，唯一的结局。
一瞬间，孔雀仿佛就坐在我身后，挑项链、选腮红、或是画画，有时，还会胡乱弹会儿古筝。
“你会为我唱歌吗，鸩鸩？”
不用回头，我都知道自己和她说了什么。
“不，不会。”
我的声音必定温柔，就像春天乍暖还寒的风。
我一定会告诉她，你死后定会被众人吃掉。
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力，分一杯羹。
65
今早去摘槐花，在树稍发现一根孔雀的头发。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们说她已经死了。
死了很久。
孔雀说：若有一天，你我二人必有一人死去，那我希望你依旧没心没肺，像个傻子。
所以每次她说起类似的话题，我都会顺着她，扮演那个傻子。
她问我：“会不会殉情？”
我说不会。
“那伤心呢，你会不会伤心？”
我说不会。
“那我死后你会不会给我唱歌？就像庄子那样？”
我也说不会。
我在树上剪槐花，脚踩树杈，挑拣着，将最好看的一刀剪下——孔雀说她想看我蒸槐花。
小白痴才很小的一只，什么都想尝尝。孔雀就骗他说我做的蒸槐花糕是甜的，可好吃。
他就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过来了，老老实实和他妈一起拽床单，在树下，接槐花。
“我死了你总得照顾儿子吧？你会不会照顾儿子？”
我还是说，不会。
“那可怎么办啊，你什么都不愿意干——”孔雀长吁短叹，连称养了个废物。她喘了口气，想起了什么，忽然很警惕地问我：
“哎，鸩鸩，你说到时候你把国库也吃完了，还是没钱——你会不会卖咱儿子？”
我想了想，回她，说有人要就卖，没人要的话，就让他每天出门抛头露面去扛麻袋，挣钱养我。
反正儿子力气大，累不死他。
“小白脸！”孔雀笑得喘不上气来，打我：“你就是个祸害！”
“所以就先劳烦你努力活着了。”我用剪刀剪下灿烂的槐花，任由它如云般坠下，落在孔雀和雪逍拉起的浅绿床单上面：“否则——你死了我就出去花天酒地，再买一屋子女人给你哭坟，怎么样？”
“你好大的狗胆！”孔雀一边打我，一边教育儿子：“你以后可不能像你爹一样，就一白痴。”
那时候的儿子才是白痴。
虽然他现在长大了，说他从来就不是白痴。
“你动作快点行不行！”孔雀在树下仰着脖子，嫌弃我挑挑拣拣太过墨迹：“能不能行了你？慢死了！换我来！”
然后她爬上树来，抢了剪子。
我灰溜溜落下来，和儿子一起撑床单。
床单中心，有一座槐花堆成的雪山。
白中带青的雪，像极了珞珈山里，年年倒春寒来。
我说孔雀你慢点。
她挥挥剪刀，说没有问题。
转眼，头发就被挂在了槐花树上。
我说我去接你。
她说你不可以。
她说她要自己下去。
我扯着床单说那好吧，那你慢点。
所以她有头发留在了这棵树上——她拿剪子剪断了那些被树枝缠住的头发，而不是缠住她的槐花树杈。
这是不一样的。
我解下那绺头发。
黑中带青，无比顺滑。
好吧，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
要我过去找她。
66
有一个小鸟，还没出壳，就熟掉了。
我今天在路上看见的。
我去买乳胶床垫，见一男的背着个大鸡蛋，在逃亡。我猜那是他的孩子，女儿，或是儿子。
他已经疯掉了，双手死命地护着身后的熟鸡蛋。那鸡蛋不知被谁切开了一小半，露出蛋黄。那男的也不管，抽出腰带，把它绑好，防止蛋黄从里面掉出来。
他身后追着一个女的，那女的蓬头垢面，血泪糊脸。
男的一边跑，一边向她挑衅，他说你个傻逼有本事追我啊！敢偷我孩子！等老子腾出手来弄死你！
那女的说，孩子已经死了！死了！你别跑了！他已经死了！
男的就疯了，转身冲向她，一边打，一边咆哮。
“你骗人！胡说！他没死！你咒我孩子！我杀了你！！！”
那女的死死抓住他的腿，不放手。
低声呜咽着，不放手。
雪逍就站在我身边，默不作声。
第二天，我听说他的孩子还是不见了，他不知听谁说的，说是草原那边偷了他的孩子，就一个人追过去了。他的老婆哭着爬着，从街边狱卒，一路求到雾岭白枭。
白枭说好，随即调兵遣将，西伐草原部族。
鹰师死后，草原四分五裂相互撕咬，白枭想趁此机会拿下三山五河。
若成，这草原，便是自家院落。
白枭说父亲你想去草原看看吗？
我说不了。
他说父亲你想去哪儿？
“我能去哪。”
我躺在新买的乳胶床垫上，笑笑。
“找你妈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