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父……父皇？”
孔雀跪坐着，红色的裙子乖巧地拢成花苞。虽然从未在宫中学过礼仪，但她尽可能地挺直身子，仿佛在扮演什么角色。
也是，作为席间唯一的公主，孔雀一定要好看。
不然她父皇也没那么大脸把她嫁掉。
“父皇……您说什么？儿臣没有听清……”孔雀颤抖着望向尊位上的皇帝：“儿臣……”
“没听清？”皇帝换了个二郎腿翘着，微微俯身，盯着孔雀，一字一顿：“难道是太高兴了？不敢相信？”
“白儿也太可爱了。”依偎在皇帝身边的解皇妃娇笑着倒在皇帝怀里：“陛下许你嫁给三王爷呢，还不快谢谢陛下？！”
孔雀下意识想看我，但她忍住了，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我一边用小刀片鱼腹的肉，一边抬眼去看那边坐着的三王爷。
嗯，我确定天游他笑了，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我肯定，他心里要笑死了。妈的这狗玩意脚一沾地就没个好事，怎么不在水里泡死他这个三王爷呢。
“还害羞了？嗯？”皇帝转过来又找我说话：“鸩爱卿，你与白儿最为相熟，觉得白儿与天游怎样？”
我用刀挑着鱼肉填进嘴里，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白儿是谁。
是的，孔雀大名就叫孔雀小白。
这个名字太可爱了，就冲这名字我都能抱着她转三圈。
妈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大善。”我咀嚼，咽下，起身，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久闻龙族三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文韬武略无一不通，沈某仰慕许久，今日有幸与王爷同宴而饮，死而无憾。”
夸完天游这臭傻逼，我用眼角瞟了一眼龙皇烈酒，果然，他笑不出来了。
“实不相瞒，沈某一向以王爷为榜样，希望能稍稍跟上王爷的脚步——但王爷实在太厉害了，沈某拍马不及，佩服，佩服。”
嗯，天游的脸早就黑成垃圾袋了。
“我认为王爷这样的人——别说什么公主，就算是九天神鸟下凡，只要王爷想要，也得排队给您暖床啊是吧？”
我走向龙皇的酒桌前，继续八八：“我就一鸩鸟，别的能耐没有，也就做做白日梦的本事了——再怎么说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还是挺稀有的，皇上保佑的话，努努力，娶个公主什么的，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这下，连烈酒旁边的青女也坐不住了——她一手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抱紧了她的女儿。烈酒看了她一眼，但没分太大心思的样子，也是，他现在应该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天游搞死。
小姑娘挺可爱，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发梢微微卷起，像黎明时第一缕浅色的长云。我从后脑勺拔了根羽毛，递给她：“尊敬的公主殿下，一定要记得我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大笑：“沈爱卿很有志气啊，那朕把白儿许给你怎么样？你俩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算一段佳话，你意下如何？”
“算了吧。”我耸耸肩：“她太穷了，陛下若是怜我身世坎坷，不如把我许给哪家富婆，富得流油的那种，再怎么也不会缺我一口好吃的。”
“那可不行。”皇帝笑着捡了个果子丢我：“谁教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呵，朕现在就封你为异姓王，看你还好意思去找富婆？”
“陛下说的对，臣都听陛下的。”我接下果子抱拳笑道：“不过封王的事儿急不得，陛下能不能先赏我个院子？南山的房价也太贵了！”
“您要是不接济臣点儿，您亲封的异姓王就要睡大马路了呢。”
126
“要哭一会吗？”
“不要。”
“哭一会呗~”
“滚，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鸩鸟歪着头，看孔雀：“想看你哭呗。”
“而且你明天就是公主了——公主落泪，按律当斩。”
“要哭的话，只有今晚最后一次机会了。”
“所以，真的不要哭一个吗？”
“不要。”孔雀把蜂蜜水搅成漩涡，温热的水带着气泡和柠檬，哗啦啦地响。
许久，孔雀放下杯子。
“有什么好处吗？”
声音和纸鹤一样小。
沙发里，鸩鸟放下手里的小说，懒洋洋得支起身体。
“有啊。”
他张开双臂——
“给抱。”
127
乱世从不讲理，或许有忠义，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从抵不过家人的命。
斑鸠曾是宰相，家里却没几个下人，又是乱世，就全都跑了。只剩下年迈的祖母、夫人、三个孩子，再加上他，一共才六个人，还留在这座金丝楠木宅中，收拾行李。
其实也不算收拾——若是想走，他们早就离开了。
但斑鸠觉得他不能离开。
他是孔雀与鸩鸟的跟班，从小就是。
现在，孔雀身陷火海，鸩鸟刚刚离开，几方势力按兵不动——他们在等，斑鸠也在等，也许……鸩鸟很快就会回来。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即使是普通百姓也从带着锦缎灰的灼热空气中，嗅到了不详的气息。举家搬迁者络绎不绝，曾经繁华的朱雀大道仿佛一条可笑的难民街。
王公大臣门朱门紧锁，院内，兵甲林立。
在这种情况下，斑鸠一家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也有人来找过他，请他加入他们的阵营，斑鸠的三儿子每天都能从院子里扫回来数十种树叶子，上面写着真真假假的请函。
跟鸩鸟混了这么多年，斑鸠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一点点幽默感。他把夹杂其中的告密的、求婚的、约饭的都挑出来，归类、整理，一封封拿给他的大儿子看。
他的夫人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满：当朝宰相不屯兵站队也就算了，住的居然还是鸩鸟的旧巢——孔雀山居在位时，曾把这座金丝楠木宅赐给鸩鸟，封他为“凉薄王”……斑鸠还记得当时孔雀在一边憋笑，小脸通红。
鸩鸟脸皮厚如地壳，当场就祝先皇万寿无疆。
转手就把宅子送给斑鸠，美名其曰要跟孔雀去吃御膳房的蛇骨汤，没空回去，让斑鸠没事儿给他打扫打扫……
斑鸠一边整理奏折，一边心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乱——孔雀生死不明，鸩鸟不会不管。眼下局势虽然暧昧，但只要鸩鸟回来，一切不该发生的，就不可能探出头来……
所以他才会在三天后，在火中大喊。
“乌鹊安锡——你好大的胆！”斑鸠目眦尽裂，歇斯底里：“放下她！弱芸！等等我——安锡！你个畜生！别动她！放手——！”
“你还是做点能做的事吧，斑鸠。”乌鹊安锡坐在羽蜥身上，居高临下，看着斑鸠：“你我同朝为官，也算半个朋友——你曾贵为宰相，却落得这个下场，斑鸠，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知道，你是他们的跟班儿，一直都是，你必须跟在别人的后面，相信别人，捧别人当主子——”
“可惜，你信错了，孔雀只是女人，而鸩鸟，呵，他是疯子。”
乌鹊安锡跳下羽蜥，手起刀落，砍飞斑金，又一脚踩上斑铜的小腿，使劲。
然后就是骨裂的声音。
“如果你必须相信别人，斑鸠，你该信我。”
“虽然你的大儿子死了，哦，还没死。”安锡走上前去，用刀挑起斑金的身体，晃了晃。
斑金睁开眼睛，吐了一口血，在他脸上。
安锡笑了，用刀，将他贯穿在墙上。
“安锡——！”斑鸠被几只乌鸦压制在地，死死地仰着头，盯着安锡，和墙上血色尸体：“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杀你全家！安锡——！”
“嘘——别吵。”安锡蹲下来，撕下斑鸠的领子，擦他的脸：“虽然你的儿子……行行行不说你儿子，但起码你的祖母、夫人到了朔北，不会吃太多苦——”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放你娘的屁！”斑鸠咬牙，深呼吸：“安锡，我斑鸠再没出息，也是他们的东西——你就不怕鸩鸟回来，弄不死你！”
“我就是要他回来啊。”乌鹊安锡一脸“你怎么这么聪明”：“不过，不是回这里，我要你找到他，让他到朔北来——”
乌鹊安锡随手从桌子上抓了一把叶子，看了一眼，笑了，直接扔进火里。
“我可不是他们那些垃圾，只敢招揽你这样的玩意儿。”
“还有，不要说不该说的东西。”
“我怕您夫人她，受不起。”
许久。
“我答应你。”斑鸠瞪红了眼睛：“我相信鸩鸟，总有一天，他、会、杀、你！”
乌鹊安锡愣了一下。
然后狂笑。
“好啊。”安锡伸手，擦他不存在的眼泪：“你随意。”
“但要记住，不要乱说话。”
“乌鸦在看你。”
“不要太拘谨，宰相大人——。”
“你随意。”
“父……父皇？”
孔雀跪坐着，红色的裙子乖巧地拢成花苞。虽然从未在宫中学过礼仪，但她尽可能地挺直身子，仿佛在扮演什么角色。
也是，作为席间唯一的公主，孔雀一定要好看。
不然她父皇也没那么大脸把她嫁掉。
“父皇……您说什么？儿臣没有听清……”孔雀颤抖着望向尊位上的皇帝：“儿臣……”
“没听清？”皇帝换了个二郎腿翘着，微微俯身，盯着孔雀，一字一顿：“难道是太高兴了？不敢相信？”
“白儿也太可爱了。”依偎在皇帝身边的解皇妃娇笑着倒在皇帝怀里：“陛下许你嫁给三王爷呢，还不快谢谢陛下？！”
孔雀下意识想看我，但她忍住了，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我一边用小刀片鱼腹的肉，一边抬眼去看那边坐着的三王爷。
嗯，我确定天游他笑了，虽然他面无表情，但我肯定，他心里要笑死了。妈的这狗玩意脚一沾地就没个好事，怎么不在水里泡死他这个三王爷呢。
“还害羞了？嗯？”皇帝转过来又找我说话：“鸩爱卿，你与白儿最为相熟，觉得白儿与天游怎样？”
我用刀挑着鱼肉填进嘴里，差点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白儿是谁。
是的，孔雀大名就叫孔雀小白。
这个名字太可爱了，就冲这名字我都能抱着她转三圈。
妈的，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大善。”我咀嚼，咽下，起身，大步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久闻龙族三王爷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文韬武略无一不通，沈某仰慕许久，今日有幸与王爷同宴而饮，死而无憾。”
夸完天游这臭傻逼，我用眼角瞟了一眼龙皇烈酒，果然，他笑不出来了。
“实不相瞒，沈某一向以王爷为榜样，希望能稍稍跟上王爷的脚步——但王爷实在太厉害了，沈某拍马不及，佩服，佩服。”
嗯，天游的脸早就黑成垃圾袋了。
“我认为王爷这样的人——别说什么公主，就算是九天神鸟下凡，只要王爷想要，也得排队给您暖床啊是吧？”
我走向龙皇的酒桌前，继续八八：“我就一鸩鸟，别的能耐没有，也就做做白日梦的本事了——再怎么说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还是挺稀有的，皇上保佑的话，努努力，娶个公主什么的，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这下，连烈酒旁边的青女也坐不住了——她一手捂着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抱紧了她的女儿。烈酒看了她一眼，但没分太大心思的样子，也是，他现在应该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天游搞死。
小姑娘挺可爱，一头浅金色的长发，发梢微微卷起，像黎明时第一缕浅色的长云。我从后脑勺拔了根羽毛，递给她：“尊敬的公主殿下，一定要记得我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皇帝大笑：“沈爱卿很有志气啊，那朕把白儿许给你怎么样？你俩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算一段佳话，你意下如何？”
“算了吧。”我耸耸肩：“她太穷了，陛下若是怜我身世坎坷，不如把我许给哪家富婆，富得流油的那种，再怎么也不会缺我一口好吃的。”
“那可不行。”皇帝笑着捡了个果子丢我：“谁教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呵，朕现在就封你为异姓王，看你还好意思去找富婆？”
“陛下说的对，臣都听陛下的。”我接下果子抱拳笑道：“不过封王的事儿急不得，陛下能不能先赏我个院子？南山的房价也太贵了！”
“您要是不接济臣点儿，您亲封的异姓王就要睡大马路了呢。”
126
“要哭一会吗？”
“不要。”
“哭一会呗~”
“滚，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鸩鸟歪着头，看孔雀：“想看你哭呗。”
“而且你明天就是公主了——公主落泪，按律当斩。”
“要哭的话，只有今晚最后一次机会了。”
“所以，真的不要哭一个吗？”
“不要。”孔雀把蜂蜜水搅成漩涡，温热的水带着气泡和柠檬，哗啦啦地响。
许久，孔雀放下杯子。
“有什么好处吗？”
声音和纸鹤一样小。
沙发里，鸩鸟放下手里的小说，懒洋洋得支起身体。
“有啊。”
他张开双臂——
“给抱。”
127
乱世从不讲理，或许有忠义，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从抵不过家人的命。
斑鸠曾是宰相，家里却没几个下人，又是乱世，就全都跑了。只剩下年迈的祖母、夫人、三个孩子，再加上他，一共才六个人，还留在这座金丝楠木宅中，收拾行李。
其实也不算收拾——若是想走，他们早就离开了。
但斑鸠觉得他不能离开。
他是孔雀与鸩鸟的跟班，从小就是。
现在，孔雀身陷火海，鸩鸟刚刚离开，几方势力按兵不动——他们在等，斑鸠也在等，也许……鸩鸟很快就会回来。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即使是普通百姓也从带着锦缎灰的灼热空气中，嗅到了不详的气息。举家搬迁者络绎不绝，曾经繁华的朱雀大道仿佛一条可笑的难民街。
王公大臣门朱门紧锁，院内，兵甲林立。
在这种情况下，斑鸠一家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也有人来找过他，请他加入他们的阵营，斑鸠的三儿子每天都能从院子里扫回来数十种树叶子，上面写着真真假假的请函。
跟鸩鸟混了这么多年，斑鸠多多少少也学到了一点点幽默感。他把夹杂其中的告密的、求婚的、约饭的都挑出来，归类、整理，一封封拿给他的大儿子看。
他的夫人多多少少有一些不满：当朝宰相不屯兵站队也就算了，住的居然还是鸩鸟的旧巢——孔雀山居在位时，曾把这座金丝楠木宅赐给鸩鸟，封他为“凉薄王”……斑鸠还记得当时孔雀在一边憋笑，小脸通红。
鸩鸟脸皮厚如地壳，当场就祝先皇万寿无疆。
转手就把宅子送给斑鸠，美名其曰要跟孔雀去吃御膳房的蛇骨汤，没空回去，让斑鸠没事儿给他打扫打扫……
斑鸠一边整理奏折，一边心想：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乱——孔雀生死不明，鸩鸟不会不管。眼下局势虽然暧昧，但只要鸩鸟回来，一切不该发生的，就不可能探出头来……
所以他才会在三天后，在火中大喊。
“乌鹊安锡——你好大的胆！”斑鸠目眦尽裂，歇斯底里：“放下她！弱芸！等等我——安锡！你个畜生！别动她！放手——！”
“你还是做点能做的事吧，斑鸠。”乌鹊安锡坐在羽蜥身上，居高临下，看着斑鸠：“你我同朝为官，也算半个朋友——你曾贵为宰相，却落得这个下场，斑鸠，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知道，你是他们的跟班儿，一直都是，你必须跟在别人的后面，相信别人，捧别人当主子——”
“可惜，你信错了，孔雀只是女人，而鸩鸟，呵，他是疯子。”
乌鹊安锡跳下羽蜥，手起刀落，砍飞斑金，又一脚踩上斑铜的小腿，使劲。
然后就是骨裂的声音。
“如果你必须相信别人，斑鸠，你该信我。”
“虽然你的大儿子死了，哦，还没死。”安锡走上前去，用刀挑起斑金的身体，晃了晃。
斑金睁开眼睛，吐了一口血，在他脸上。
安锡笑了，用刀，将他贯穿在墙上。
“安锡——！”斑鸠被几只乌鸦压制在地，死死地仰着头，盯着安锡，和墙上血色尸体：“我一定、杀了你、杀了你！杀你全家！安锡——！”
“嘘——别吵。”安锡蹲下来，撕下斑鸠的领子，擦他的脸：“虽然你的儿子……行行行不说你儿子，但起码你的祖母、夫人到了朔北，不会吃太多苦——”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
“放你娘的屁！”斑鸠咬牙，深呼吸：“安锡，我斑鸠再没出息，也是他们的东西——你就不怕鸩鸟回来，弄不死你！”
“我就是要他回来啊。”乌鹊安锡一脸“你怎么这么聪明”：“不过，不是回这里，我要你找到他，让他到朔北来——”
乌鹊安锡随手从桌子上抓了一把叶子，看了一眼，笑了，直接扔进火里。
“我可不是他们那些垃圾，只敢招揽你这样的玩意儿。”
“还有，不要说不该说的东西。”
“我怕您夫人她，受不起。”
许久。
“我答应你。”斑鸠瞪红了眼睛：“我相信鸩鸟，总有一天，他、会、杀、你！”
乌鹊安锡愣了一下。
然后狂笑。
“好啊。”安锡伸手，擦他不存在的眼泪：“你随意。”
“但要记住，不要乱说话。”
“乌鸦在看你。”
“不要太拘谨，宰相大人——。”
“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