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第二天，清晨。
去市场。
买小油菜。
讨价还价。
发呆，去吃早茶。
然后。
去刑场。
看他。
138
故事非常老套。
十九岁的女孩冒着被重刀劈裂脊椎的危险，扑在引颈就戮的鸩鸟身上。
那一瞬间，孔雀的后背绽裂，她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不是她，也不是鸩鸟，那是刽子手失手砍杀公主的惊慌，他想收手，但还是杀开了她后背的肌肤。
鲜血从刀的两侧喷涌，如蝶翼般展开——这一生，孔雀都不会有比它更美的翅膀。
她看到身下的鸩鸟微张着嘴。
像是笑了。
斩首的重刀就悬在两人的肩头。
弯月般，溢着银光。
139
那一刻，他的眼睛亮了。
像冰，在发光。
这种光，不是看到了救命的晨星。
而是单纯的，看到了好看的血腥。
这一瞬间这彻底的改变了他们。
也让他们，开始成为存在。
孔雀不再回头。
她的前方，只有鸩鸟。
俗话说，饮鸩止渴——
死。路。一。条。
140
孔雀想要哭泣。
空无一人的街道
荒凉破败的坟场
哪里都好。
只要是，没有鸩鸟的地方。
她从未像此刻那样懂他。
离他越近，越想咬他。
咬碎他的喉咙。
扯烂他的心肠。
她痛的要死。
他却在笑。
孔雀却再没机会后悔了。
她想不出——
这世上，是否还会有人像他一样。
恶劣的，想让人撕下他的眼皮。
141
鸩鸟用性命下注，逼她选择，逼她出价。
他要看她，敢不敢买他。
于是孔雀做出了选择。
她用她的血、泪、以及晦暗不明的未来。
买他翻身，起来。
她在血泊中躺着，看他夺刀，看杀人——刽子手、狙击手……各种各样的、向他们伸来的、不怀好意的“手”。
她看他笑着伸手，拉她起来。
同一只手，拖着她，去天堂。
也去地狱、
商场、奶茶店、陶艺坊、
幼儿园、文学院、
还有战场。
鸩鸟将孔雀抱起，仿佛没有看到她只剩骨架的胳膊和手。
“没事。”鸩鸟把她在树旁放下，颇有些轻描淡写的模样：“一会祖戚会到，他带你走。”
孔雀失血过多，天气又冷，瘫坐在雪上，摇了摇头。
“他还有一支箭。”孔雀刚想起来，就被鸩鸟一指头戳倒。
“没事。”鸩鸟看着衣衫单薄的孔雀，眼神中有些许烦躁。
“死不了。”
142
鸩鸟脱下大衣，把孔雀捆在树上：“别动——你爹跑不了。”
“你在这数100个数，我去把你爹杀了。”他只穿着一黑色短袖，单裤上还有几个大口，隐约露出外翻的骨肉，红红白白的。
这是只有他自己能碰的伤口。
“啧。”他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真冷。”
“哎，小妞。”他用手拍了拍孔雀冰凉的脸，说：“别闭眼，看我。”
“你先把100数了，咱们回家吃火锅，行不？”
孔雀刚想笑，就被疼痛拉平了嘴角。
她皱了皱眉，最后，只说了一个“好”。
143
鸩鸟看着脸色苍白的孔雀，静了一瞬。
“那行。”他开口，神色真不算好：“鸳鸯锅？”
“嗯。”孔雀蜷起双腿，有点冷了。这本就是个大雪的天气，穿得还没乞丐暖和，挨冻也正常。今早被人按着梳妆的时候，她就没指望自己这身嫁衣能撑到今天晚上——
要么被人撕开。
要么自己脱掉。
显然这件挂满翡翠珠玉的嫁衣的质量并不大好，单是拉弓就崩掉了束缚肩膀的冰绸，这大概是孔雀这辈子穿过质量最差的战袍。但用料还算讲究，十八颗东陵软玉压坠裙角，被她一一揪下，砸烂人头。
孔雀随手扯下脖颈上的九环玉米链的时候，花蕊般大小的浅金珍珠满地地跳。
她平时最爱弓箭，其次是鸩鸟送的九米长鞭。此时她拈着这羽丝般细极的金线，甩了甩，上面的珍珠大半都掉在地上——然后她几乎是凭着直觉，让金丝穿过了那人的喉咙。
金线钻出驸马的皮肤，凭着惯性，带出漂亮的血珠。
然后一些血珠迫于重力，落在白雪皑皑的街上。
露出金线上仅存的几粒金色珍珠。
像刚生的太阳。
沐浴鲜血的荣光。
144
刚开始并没有人发现者这可怖的异常，即使有人觉得奇怪，也只以为是挂到了蛛网。然后孔雀施施然下了马车，提着裙角，把金线的两端，绑在了街道两边的二楼店铺上。
用的是轻功——这年头，只有惨遭割翅的天堂鸟才会学习的路数。
观礼的众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马上的新郎也只顾着对她露出傻笑。
但很快就静了下来。
总是这样，上一刻还在被众人夸好的孔雀，下一刻就会把人吓跑。
头戴红花的战马并没有停下，它的主人从来就不是那个痴傻的公鸭，此时的新郎官被穿了喉咙，吊在半空，还活着，却毫无办法，只蹬着脚，哭，发出瘆人的喘气声。
线是倾斜的。
所以他的血会一滴滴滑走。
孔雀无所谓地拔下钗子，插进他的心脏。
然后她抬头。
遥遥地望向她刚刚逃脱的囚笼。
鸩鸟还在宫里。
继续向前，她叫住了马。
“玳瑁。”她拉住它的缰绳：“别怕。”
“咱们出发。”
145
四散逃离者有，高声辱骂者亦有。
她挥手，砍断马身上繁琐的婚礼披挂。
上马，俯视街上混乱的鸡鸭。
她由衷地感激这样糟糕的世界，能让她拥有一匹这样完美的战马。
这是她的战马，只听她一人的话。
当时他们在草原，整整三天都在撵马。
大的撵不上，就去抓小马。
鸩鸟那个傻瓜，非要抓他撵不上的那只黑马。
孔雀坐在树下吃瓜，看他搞得鸡飞狗跳就差和马打架。
第三天晚上，鸩鸟终于坑到了那匹瘦削的黑马。
他笑得像个邪恶的反派老大，吭哧半天终于把它从陷井里逮出来。小黑马烈得狠，一边挣扎，还一边踹他。搞得鸩鸟身上全是马蹄形状的淤痕，整整三个月才消下去。
鸩鸟扛着黑马，晃晃悠悠，身后还跟了一匹看不出颜色的小脏马。
一瘸一拐的，像是伤到了哪。
“孔雀你看，这有个好蠢的马。”
“那边不知道谁挖了个大坑，里面还立了刺刀，小蠢蛋也不知道怎么自己滚进去了，还瘸了。你看看能不能治……”鸩鸟一边念叨，一边骂他肩上的黑马：“哎！住嘴！臭马！你他妈再啃我头发我就揪秃你尾巴！”
鸩鸟把小黑马绑好，放下，转身又去撩那小脏马。
小脏马躲开他，跑到孔雀身后拿头蹭她。
鸩鸟也不恼，还傻乎乎地和马说话。
“你哪家的小屁孩？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不知道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吗？”鸩鸟指着它的鼻子骂它：“随随便便就跟着别人走，万一遇上坏人呢？你说你是不是傻？嗯？”
然后他就被他相中的小黑马一蹶子撂倒了。
很神奇的是，小脏马只听孔雀的话。
孔雀把它洗干净，发现这是一匹黄棕相间的小公马。
就叫它“玳瑁”。
长大后的玳瑁，比鸩鸟的“饭桶”还要高大。
“你看看人家。”鸩鸟泡在后宫里，玩他收集的毛绒绒和马——最爱揪着饭桶骂：“你看玳瑁，多温柔，多优雅。再看你爹我——天下第一脾气好，你怎么不学着点儿？”
“你一小姑娘能不能别那么暴躁？不能总仗着我宠你你就这么嚣张吧？啊？饭桶？说话，别不吱声，搞得好像你多委屈似的，你说说你，要点脸就那么难吗？”
咋咋呼呼的，举世罕见的吵。
但一会肯定更吵——孔雀换了本奏折，心想。
“哎哎哎！卧槽饭桶！你他妈住嘴！卧槽那花不能吃！！！饭桶！停下！哎我操！孔雀！快让玳瑁管管这傻逼！它又踩我花！卧槽尼马！住嘴啊啊啊我的花！！！”
于是孔雀放下奏折，让殿中的大臣该干啥干啥。
她走出大殿，伸个懒腰。
她无法不感激这样美好的世界——能让一只糟烂的鸩鸟，住在她的后宫。
人懒，话多，还欠揍。
已经很好了。
她握了握拳头，觉得阳光挺好。
“陛……陛下……”身边的宫女被她安谧的表情惊艳了一瞬，随即，又哭笑不得地催她：“陛下，您快去吧——您再不过去，二爷恐怕……”
“放心吧。”孔雀笑了：“再怎么着，他也不会杀它。”
宫女点点头，做乖巧状。
心里想的却是这位沈二爷气急了会不会真的曰马。
第二天，清晨。
去市场。
买小油菜。
讨价还价。
发呆，去吃早茶。
然后。
去刑场。
看他。
138
故事非常老套。
十九岁的女孩冒着被重刀劈裂脊椎的危险，扑在引颈就戮的鸩鸟身上。
那一瞬间，孔雀的后背绽裂，她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不是她，也不是鸩鸟，那是刽子手失手砍杀公主的惊慌，他想收手，但还是杀开了她后背的肌肤。
鲜血从刀的两侧喷涌，如蝶翼般展开——这一生，孔雀都不会有比它更美的翅膀。
她看到身下的鸩鸟微张着嘴。
像是笑了。
斩首的重刀就悬在两人的肩头。
弯月般，溢着银光。
139
那一刻，他的眼睛亮了。
像冰，在发光。
这种光，不是看到了救命的晨星。
而是单纯的，看到了好看的血腥。
这一瞬间这彻底的改变了他们。
也让他们，开始成为存在。
孔雀不再回头。
她的前方，只有鸩鸟。
俗话说，饮鸩止渴——
死。路。一。条。
140
孔雀想要哭泣。
空无一人的街道
荒凉破败的坟场
哪里都好。
只要是，没有鸩鸟的地方。
她从未像此刻那样懂他。
离他越近，越想咬他。
咬碎他的喉咙。
扯烂他的心肠。
她痛的要死。
他却在笑。
孔雀却再没机会后悔了。
她想不出——
这世上，是否还会有人像他一样。
恶劣的，想让人撕下他的眼皮。
141
鸩鸟用性命下注，逼她选择，逼她出价。
他要看她，敢不敢买他。
于是孔雀做出了选择。
她用她的血、泪、以及晦暗不明的未来。
买他翻身，起来。
她在血泊中躺着，看他夺刀，看杀人——刽子手、狙击手……各种各样的、向他们伸来的、不怀好意的“手”。
她看他笑着伸手，拉她起来。
同一只手，拖着她，去天堂。
也去地狱、
商场、奶茶店、陶艺坊、
幼儿园、文学院、
还有战场。
鸩鸟将孔雀抱起，仿佛没有看到她只剩骨架的胳膊和手。
“没事。”鸩鸟把她在树旁放下，颇有些轻描淡写的模样：“一会祖戚会到，他带你走。”
孔雀失血过多，天气又冷，瘫坐在雪上，摇了摇头。
“他还有一支箭。”孔雀刚想起来，就被鸩鸟一指头戳倒。
“没事。”鸩鸟看着衣衫单薄的孔雀，眼神中有些许烦躁。
“死不了。”
142
鸩鸟脱下大衣，把孔雀捆在树上：“别动——你爹跑不了。”
“你在这数100个数，我去把你爹杀了。”他只穿着一黑色短袖，单裤上还有几个大口，隐约露出外翻的骨肉，红红白白的。
这是只有他自己能碰的伤口。
“啧。”他哈了口气，搓了搓手：“真冷。”
“哎，小妞。”他用手拍了拍孔雀冰凉的脸，说：“别闭眼，看我。”
“你先把100数了，咱们回家吃火锅，行不？”
孔雀刚想笑，就被疼痛拉平了嘴角。
她皱了皱眉，最后，只说了一个“好”。
143
鸩鸟看着脸色苍白的孔雀，静了一瞬。
“那行。”他开口，神色真不算好：“鸳鸯锅？”
“嗯。”孔雀蜷起双腿，有点冷了。这本就是个大雪的天气，穿得还没乞丐暖和，挨冻也正常。今早被人按着梳妆的时候，她就没指望自己这身嫁衣能撑到今天晚上——
要么被人撕开。
要么自己脱掉。
显然这件挂满翡翠珠玉的嫁衣的质量并不大好，单是拉弓就崩掉了束缚肩膀的冰绸，这大概是孔雀这辈子穿过质量最差的战袍。但用料还算讲究，十八颗东陵软玉压坠裙角，被她一一揪下，砸烂人头。
孔雀随手扯下脖颈上的九环玉米链的时候，花蕊般大小的浅金珍珠满地地跳。
她平时最爱弓箭，其次是鸩鸟送的九米长鞭。此时她拈着这羽丝般细极的金线，甩了甩，上面的珍珠大半都掉在地上——然后她几乎是凭着直觉，让金丝穿过了那人的喉咙。
金线钻出驸马的皮肤，凭着惯性，带出漂亮的血珠。
然后一些血珠迫于重力，落在白雪皑皑的街上。
露出金线上仅存的几粒金色珍珠。
像刚生的太阳。
沐浴鲜血的荣光。
144
刚开始并没有人发现者这可怖的异常，即使有人觉得奇怪，也只以为是挂到了蛛网。然后孔雀施施然下了马车，提着裙角，把金线的两端，绑在了街道两边的二楼店铺上。
用的是轻功——这年头，只有惨遭割翅的天堂鸟才会学习的路数。
观礼的众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马上的新郎也只顾着对她露出傻笑。
但很快就静了下来。
总是这样，上一刻还在被众人夸好的孔雀，下一刻就会把人吓跑。
头戴红花的战马并没有停下，它的主人从来就不是那个痴傻的公鸭，此时的新郎官被穿了喉咙，吊在半空，还活着，却毫无办法，只蹬着脚，哭，发出瘆人的喘气声。
线是倾斜的。
所以他的血会一滴滴滑走。
孔雀无所谓地拔下钗子，插进他的心脏。
然后她抬头。
遥遥地望向她刚刚逃脱的囚笼。
鸩鸟还在宫里。
继续向前，她叫住了马。
“玳瑁。”她拉住它的缰绳：“别怕。”
“咱们出发。”
145
四散逃离者有，高声辱骂者亦有。
她挥手，砍断马身上繁琐的婚礼披挂。
上马，俯视街上混乱的鸡鸭。
她由衷地感激这样糟糕的世界，能让她拥有一匹这样完美的战马。
这是她的战马，只听她一人的话。
当时他们在草原，整整三天都在撵马。
大的撵不上，就去抓小马。
鸩鸟那个傻瓜，非要抓他撵不上的那只黑马。
孔雀坐在树下吃瓜，看他搞得鸡飞狗跳就差和马打架。
第三天晚上，鸩鸟终于坑到了那匹瘦削的黑马。
他笑得像个邪恶的反派老大，吭哧半天终于把它从陷井里逮出来。小黑马烈得狠，一边挣扎，还一边踹他。搞得鸩鸟身上全是马蹄形状的淤痕，整整三个月才消下去。
鸩鸟扛着黑马，晃晃悠悠，身后还跟了一匹看不出颜色的小脏马。
一瘸一拐的，像是伤到了哪。
“孔雀你看，这有个好蠢的马。”
“那边不知道谁挖了个大坑，里面还立了刺刀，小蠢蛋也不知道怎么自己滚进去了，还瘸了。你看看能不能治……”鸩鸟一边念叨，一边骂他肩上的黑马：“哎！住嘴！臭马！你他妈再啃我头发我就揪秃你尾巴！”
鸩鸟把小黑马绑好，放下，转身又去撩那小脏马。
小脏马躲开他，跑到孔雀身后拿头蹭她。
鸩鸟也不恼，还傻乎乎地和马说话。
“你哪家的小屁孩？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不知道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吗？”鸩鸟指着它的鼻子骂它：“随随便便就跟着别人走，万一遇上坏人呢？你说你是不是傻？嗯？”
然后他就被他相中的小黑马一蹶子撂倒了。
很神奇的是，小脏马只听孔雀的话。
孔雀把它洗干净，发现这是一匹黄棕相间的小公马。
就叫它“玳瑁”。
长大后的玳瑁，比鸩鸟的“饭桶”还要高大。
“你看看人家。”鸩鸟泡在后宫里，玩他收集的毛绒绒和马——最爱揪着饭桶骂：“你看玳瑁，多温柔，多优雅。再看你爹我——天下第一脾气好，你怎么不学着点儿？”
“你一小姑娘能不能别那么暴躁？不能总仗着我宠你你就这么嚣张吧？啊？饭桶？说话，别不吱声，搞得好像你多委屈似的，你说说你，要点脸就那么难吗？”
咋咋呼呼的，举世罕见的吵。
但一会肯定更吵——孔雀换了本奏折，心想。
“哎哎哎！卧槽饭桶！你他妈住嘴！卧槽那花不能吃！！！饭桶！停下！哎我操！孔雀！快让玳瑁管管这傻逼！它又踩我花！卧槽尼马！住嘴啊啊啊我的花！！！”
于是孔雀放下奏折，让殿中的大臣该干啥干啥。
她走出大殿，伸个懒腰。
她无法不感激这样美好的世界——能让一只糟烂的鸩鸟，住在她的后宫。
人懒，话多，还欠揍。
已经很好了。
她握了握拳头，觉得阳光挺好。
“陛……陛下……”身边的宫女被她安谧的表情惊艳了一瞬，随即，又哭笑不得地催她：“陛下，您快去吧——您再不过去，二爷恐怕……”
“放心吧。”孔雀笑了：“再怎么着，他也不会杀它。”
宫女点点头，做乖巧状。
心里想的却是这位沈二爷气急了会不会真的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