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在学校混日子的时候，孔雀被人叫过“大爷”。
“大爷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的那种“大爷”。
而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于是孔大爷身边的鸩鸟就成了人人皆知的“沈二爷”。
初中毕业后，孔雀的中二病病情有了新的进展——她到了恋爱的年纪，于是，开始喜欢小裙子。
她开始嫌弃“大爷”太爷们儿，不秀气，但还没来得及取个新的，就当了皇帝。
但“沈二爷”的称呼，倒是留下来了。
沈二爷没那么多讲究，据安锡分析，这玩意大概得再有两三百年，才勉强能算上是半个成年人。
于是满朝文武都管他叫二爷。
骂他的时候就叫他二大爷。
除了斑鸠。
斑鸠当了宰相后很要面子，觉得他好歹也念到了博士，不能跟这群没文化的弱鸡一般见识。
于是他叫鸩鸟“沈先生”，文邹邹的感觉，孔雀第一次听的时候，吓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但好在被斑鸠打了预防针，才让孔雀没有在天游面前过于失态。
“吓到你了么，陛下？”
天游出现在孔雀身后，一只手，慢慢抚上她的耳垂，往下……
孔雀一个转身去挡，随即又被天游按下。
“您也太不小心了，陛下。”天游摩挲着她莹白的脖子，声音说不出的优雅：“您的刀丢了，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吗？”
“那刀也是，满世界乱跑不说，还尽惹麻烦——孔雀啊，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去管管他？”
“他是谁啊。”
“我哪管得了他？”孔雀发力，想甩脱他，但无奈天游力气太大，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指望刀鞘？”孔雀冷笑：“哈，天游，你是不是傻？”
“我傻？”天游擒住孔雀的双手，咬牙切齿道：“孔雀，别给我装。”
“你可不是什么刀鞘——”
“你是他的，血槽啊。”
147
“哈，血槽？”
“龙三王爷，明说吧。”孔雀挣出指甲，一下刺穿他的掌心：“夜狱十三部的大君就这么闲吗？”
“你知道夜狱？”天游怒极反笑，直接按她跪下：“沈鸩告诉你的？”
“也是，那可是最难啃的十部，他怎么可能不和你得瑟？”
孔雀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天游俯身，见孔雀像是僵住了，有些意外。
“你没查他？”天游愣了：“你不知道他……哈……你也真是……”
天游默了默，叹了口气，道：“孔雀，那些话本你知道吧？斑鸠他儿子写的那些。”
“拜他所赐，全世界都知道鸩鸟是你先生……我也不管他们传的是真是假，我就问你，你不想见他吗？”
天游一脚踩住她的脚踝，用力：“上周，他到罗仑，把悍刀杀了。”
“前天说要请我吃饭——”
“结果呢？他差点把我吃了！！！”
腥咸的龙血味弥散在深夜的密林中，天游窝了一肚子火，恨不得弄死孔雀，又怕哪天鸩鸟约他去他家洗澡。
“管管你的狗吧，孔雀，他疯了。” 他动作太大，只觉得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不用担心水族……即使是开战，也绝不是现在啊。”
孔雀却忽然笑了。
清脆的笑声在阴沉的密林中，幽灵般苍凉。
“可他早就疯了。”
“你清楚的，不是吗？”
148
今天天气很好。
黑色的大云贴着罗仑的房顶移动，闪电在里面纠缠怒吼，像畸形的鹿角——我觉得有趣，就带着饭桶，去旷野深处跑。
饭桶是个很讨厌的马，但好在她是一个乖巧的哑巴。
狐狸成精后，我也没忘记她。但她很少化形陪我，因为她有十个我那么大。
只有在雷云翻涌的旷野里她才愿意化成“人”的形状，一只眼珠就有我的床大。
我坐在她的肩上，像个干净的娃娃。
我很喜欢我的马，我抱住她的脖子——好吧，我抱不大过来，她太大了。
我感到很安全。
她虽然很不听话，但好在，她是个哑巴。
闪电离我们很近，可她一点也不怕。
我觉得她大概有点傻。
她冒冒失失地跑进了乌云的森林，金色的树枝挂到了她的头发。我差一点就摸到了它，但它消失了——毕竟闪电太过脆弱，虽然漂亮强大，但它很快就会消失。
消失的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下。
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相信闪电的话，雷声隆隆，只有怕与不怕。
没人管它在说啥。
于是闪电和我，想说啥说啥。
149
很多年后，我会有车。
我会在暴雨后的城市飙车，在火烧云、彩虹、和望不到头的灯海之间，以蜗牛或王八滚过的速度，舔完回家的路。
我懂我懂我都懂，法治社会嘛，就要认真开车。
其实我很想做个马路杀手，骑机车的那种。
简称，马杀鸡。
我扯着马鬃，喊你真是个饭桶。
这匹马真能气死个鸡，好在我并不是真的弱鸡，但我真心希望她能跑快点。
我虽喜欢下雨，但一点也不想自己被淋到。
“饭桶！加油！！！”我扯着她的耳朵大喊：“相信你寄几！你能行啊啊啊！！！”然后我发现她的耳朵眼稍微有点小——不然我真想钻进去躲着。
我讨厌湿湿的感觉，很容易感冒。我一感冒就绝对会发烧，除非躺在床上被灌一星期中药，没别的法子能让我活着从床上爬起来——即使是我的理想。
有很多人为了他们的理想而努力活着，更有甚者，还能绝境反击什么的。
但我不是这样，我特别弱，死了就是死了，我想的那些，没就没了。
没就没了，能怎么样。
干干净净的我，本来就干干净净的。
我想起孔雀劫我法场的那天，苍星堕落。
她骑着玳瑁，拖着长鞭和我。
像一颗瑰丽的流星，就在我的身旁。
我曾和孔雀说我们许个愿吧。
她说她想要战马，于是我们跑去草原，一个马群，一个马群地找。
这一次，我向她许了我的愿望。
虽然她并不知道。
就像坠落虚无的流星，从来听不见我们的愿望。
我说我想变得坚强。
我也想，拥有我的希望。
150
那年冬天，我做了一个哨子，作为偷看她日记的赔礼。
录风女是鸟族的哨子，杀死一只，便有警钟长鸣。
这是禽鸟与水族开战的声音。
第一只哨子响起之后，年轻的录风女会坚守岗位，继续执勤。
年纪大一些的，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陆地，和她们的伴侣呆在一起。
然后把刀给他，等他杀死自己。
录风女的规矩之一，便是与伴侣去单位领钉子。
两个漂亮的，可以选择颜色的钉子。
还可以在上面刻上彼此的名字。
登记处的啄木鸟会帮他们把钉子砸进头里。
录风女死去后，她头里的钉子会在一瞬间绞碎她的脑子。
然后凭着钉子神秘的共鸣——
她的伴侣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对方死去的消息。
151
录风女的丈夫，被称为韶音。
你的录风女死后，彩色的钉子会感受到她临死前的共鸣，然后在你的脑子里尖叫，于是你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发出凄绝的哀鸣。
于是，全世界都能听到你丧偶的声音。
这也是战争的声音。
除非砸扁你的头，否则，没有人能掐断你的声音。
军部的人会迅速接管韶音，带他去白塔尖啸——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颅内的痛楚，再送他死去。
丧偶的韶音不会离开伴侣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于是每天清晨都会死去一只年老的录风女，她们需要死去，然后让他们的丈夫接力。他们被称为哨一，哨二，哨三……直到大军压境。
这是最快的、效果最好的警报方式。
一只韶音的惨叫就能让帝国半数疆域的子民警醒。
这是痛入灵魂的惨叫。
连水族听了，都暗自心惊。
这就是，孔雀日记里描述的真相。
这就是，孔雀瞒我的秘密。
有趣吗？
我只觉得不寒而栗。
在学校混日子的时候，孔雀被人叫过“大爷”。
“大爷您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的那种“大爷”。
而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于是孔大爷身边的鸩鸟就成了人人皆知的“沈二爷”。
初中毕业后，孔雀的中二病病情有了新的进展——她到了恋爱的年纪，于是，开始喜欢小裙子。
她开始嫌弃“大爷”太爷们儿，不秀气，但还没来得及取个新的，就当了皇帝。
但“沈二爷”的称呼，倒是留下来了。
沈二爷没那么多讲究，据安锡分析，这玩意大概得再有两三百年，才勉强能算上是半个成年人。
于是满朝文武都管他叫二爷。
骂他的时候就叫他二大爷。
除了斑鸠。
斑鸠当了宰相后很要面子，觉得他好歹也念到了博士，不能跟这群没文化的弱鸡一般见识。
于是他叫鸩鸟“沈先生”，文邹邹的感觉，孔雀第一次听的时候，吓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但好在被斑鸠打了预防针，才让孔雀没有在天游面前过于失态。
“吓到你了么，陛下？”
天游出现在孔雀身后，一只手，慢慢抚上她的耳垂，往下……
孔雀一个转身去挡，随即又被天游按下。
“您也太不小心了，陛下。”天游摩挲着她莹白的脖子，声音说不出的优雅：“您的刀丢了，一个人走夜路，不害怕吗？”
“那刀也是，满世界乱跑不说，还尽惹麻烦——孔雀啊，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去管管他？”
“他是谁啊。”
“我哪管得了他？”孔雀发力，想甩脱他，但无奈天游力气太大，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指望刀鞘？”孔雀冷笑：“哈，天游，你是不是傻？”
“我傻？”天游擒住孔雀的双手，咬牙切齿道：“孔雀，别给我装。”
“你可不是什么刀鞘——”
“你是他的，血槽啊。”
147
“哈，血槽？”
“龙三王爷，明说吧。”孔雀挣出指甲，一下刺穿他的掌心：“夜狱十三部的大君就这么闲吗？”
“你知道夜狱？”天游怒极反笑，直接按她跪下：“沈鸩告诉你的？”
“也是，那可是最难啃的十部，他怎么可能不和你得瑟？”
孔雀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天游俯身，见孔雀像是僵住了，有些意外。
“你没查他？”天游愣了：“你不知道他……哈……你也真是……”
天游默了默，叹了口气，道：“孔雀，那些话本你知道吧？斑鸠他儿子写的那些。”
“拜他所赐，全世界都知道鸩鸟是你先生……我也不管他们传的是真是假，我就问你，你不想见他吗？”
天游一脚踩住她的脚踝，用力：“上周，他到罗仑，把悍刀杀了。”
“前天说要请我吃饭——”
“结果呢？他差点把我吃了！！！”
腥咸的龙血味弥散在深夜的密林中，天游窝了一肚子火，恨不得弄死孔雀，又怕哪天鸩鸟约他去他家洗澡。
“管管你的狗吧，孔雀，他疯了。” 他动作太大，只觉得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不用担心水族……即使是开战，也绝不是现在啊。”
孔雀却忽然笑了。
清脆的笑声在阴沉的密林中，幽灵般苍凉。
“可他早就疯了。”
“你清楚的，不是吗？”
148
今天天气很好。
黑色的大云贴着罗仑的房顶移动，闪电在里面纠缠怒吼，像畸形的鹿角——我觉得有趣，就带着饭桶，去旷野深处跑。
饭桶是个很讨厌的马，但好在她是一个乖巧的哑巴。
狐狸成精后，我也没忘记她。但她很少化形陪我，因为她有十个我那么大。
只有在雷云翻涌的旷野里她才愿意化成“人”的形状，一只眼珠就有我的床大。
我坐在她的肩上，像个干净的娃娃。
我很喜欢我的马，我抱住她的脖子——好吧，我抱不大过来，她太大了。
我感到很安全。
她虽然很不听话，但好在，她是个哑巴。
闪电离我们很近，可她一点也不怕。
我觉得她大概有点傻。
她冒冒失失地跑进了乌云的森林，金色的树枝挂到了她的头发。我差一点就摸到了它，但它消失了——毕竟闪电太过脆弱，虽然漂亮强大，但它很快就会消失。
消失的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剩下。
我知道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相信闪电的话，雷声隆隆，只有怕与不怕。
没人管它在说啥。
于是闪电和我，想说啥说啥。
149
很多年后，我会有车。
我会在暴雨后的城市飙车，在火烧云、彩虹、和望不到头的灯海之间，以蜗牛或王八滚过的速度，舔完回家的路。
我懂我懂我都懂，法治社会嘛，就要认真开车。
其实我很想做个马路杀手，骑机车的那种。
简称，马杀鸡。
我扯着马鬃，喊你真是个饭桶。
这匹马真能气死个鸡，好在我并不是真的弱鸡，但我真心希望她能跑快点。
我虽喜欢下雨，但一点也不想自己被淋到。
“饭桶！加油！！！”我扯着她的耳朵大喊：“相信你寄几！你能行啊啊啊！！！”然后我发现她的耳朵眼稍微有点小——不然我真想钻进去躲着。
我讨厌湿湿的感觉，很容易感冒。我一感冒就绝对会发烧，除非躺在床上被灌一星期中药，没别的法子能让我活着从床上爬起来——即使是我的理想。
有很多人为了他们的理想而努力活着，更有甚者，还能绝境反击什么的。
但我不是这样，我特别弱，死了就是死了，我想的那些，没就没了。
没就没了，能怎么样。
干干净净的我，本来就干干净净的。
我想起孔雀劫我法场的那天，苍星堕落。
她骑着玳瑁，拖着长鞭和我。
像一颗瑰丽的流星，就在我的身旁。
我曾和孔雀说我们许个愿吧。
她说她想要战马，于是我们跑去草原，一个马群，一个马群地找。
这一次，我向她许了我的愿望。
虽然她并不知道。
就像坠落虚无的流星，从来听不见我们的愿望。
我说我想变得坚强。
我也想，拥有我的希望。
150
那年冬天，我做了一个哨子，作为偷看她日记的赔礼。
录风女是鸟族的哨子，杀死一只，便有警钟长鸣。
这是禽鸟与水族开战的声音。
第一只哨子响起之后，年轻的录风女会坚守岗位，继续执勤。
年纪大一些的，便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陆地，和她们的伴侣呆在一起。
然后把刀给他，等他杀死自己。
录风女的规矩之一，便是与伴侣去单位领钉子。
两个漂亮的，可以选择颜色的钉子。
还可以在上面刻上彼此的名字。
登记处的啄木鸟会帮他们把钉子砸进头里。
录风女死去后，她头里的钉子会在一瞬间绞碎她的脑子。
然后凭着钉子神秘的共鸣——
她的伴侣会在第一时间，得到对方死去的消息。
151
录风女的丈夫，被称为韶音。
你的录风女死后，彩色的钉子会感受到她临死前的共鸣，然后在你的脑子里尖叫，于是你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发出凄绝的哀鸣。
于是，全世界都能听到你丧偶的声音。
这也是战争的声音。
除非砸扁你的头，否则，没有人能掐断你的声音。
军部的人会迅速接管韶音，带他去白塔尖啸——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颅内的痛楚，再送他死去。
丧偶的韶音不会离开伴侣超过二十四个小时。
于是每天清晨都会死去一只年老的录风女，她们需要死去，然后让他们的丈夫接力。他们被称为哨一，哨二，哨三……直到大军压境。
这是最快的、效果最好的警报方式。
一只韶音的惨叫就能让帝国半数疆域的子民警醒。
这是痛入灵魂的惨叫。
连水族听了，都暗自心惊。
这就是，孔雀日记里描述的真相。
这就是，孔雀瞒我的秘密。
有趣吗？
我只觉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