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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鸩鸟翻窗从厨房逃逸后,孔雀与文鳐藤蔓面面相觑。

    许久。

    “那我……先告辞了……”藤蔓艰难地绷住嘴角,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伸腿,努力跨过这一地破烂。

    “站住。”孔雀一脸阴霾。

    “陛下……”藤蔓金鱼独立,伸出去的那只腿在偷偷抽筋。

    孔雀黑着脸开始打电话。

    翻了半天通讯录,又不知道可以打给谁。

    孔雀气得不知道该给谁打,第一反应是打给斑鸠和祖戚,让他们把畏罪潜逃的鸩鸟拿钢叉叉回来。

    但仔细一想吧,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他俩吵架,和臣子抱怨个啥……他与鸩鸟没有长辈,找不到压他一头的人名正言顺地教训他。她也没有好到可以一起吐槽男朋友的闺蜜,呸,什么男朋友,鸩鸟就一傻逼,大爷的,一个不留神都他妈把房子炸了!

    最后她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虽然她和鸩鸟一直认为雪逍就一小傻瓜,但不妨碍她打电话和儿子骂他爸爸。

    后来有很多教育学专家说,父母不应该在孩子面前骂他的至亲。

    但雪逍不傻。

    他妈妈只能和他一个人,说他爸爸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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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雪逍放下长剑,挥挥手,让临时充当陪练的禁卫回去吃饭。

    洗了个澡,然后拍拍翅膀,飞出珞珈。

    孔雀与鸩鸟的第一个家,安在他俩的学校附近。

    这俩孤儿先后被郝爷爷收养,后来郝爷爷去世,就变成郝叔叔来收房租。

    再后来两人卖彩票,赚了些钱,把房子盘下来了。

    鸩鸟在后院种了很多金色的郁金香。

    即使孔雀成为皇帝,他俩时不时还会回到这里,住下。

    孔雀不喜欢皇宫。

    鸩鸟无所谓喜不喜欢,只觉得这二层小楼附近的菜市场不错,西瓜很甜,还便宜。

    雪逍从小长在皇宫,倒不觉得什么,只是听祖戚说过,他母皇年幼时在宫里过的并不好,小小年纪翻墙跑了,还在外面捡了鸩鸟。

    那时雪逍就很羡慕他的母皇。

    虽然他清楚,按他爹种族的晚熟程度来说,他大概还在无比单纯地和孔雀玩过家家。

    所以他一边扫玻璃碴子,一边想揍他父皇。

    屋子里,三只鸟。

    孔雀坐在唯一一个干净的、没有炒饭的沙发上,把最后的红酒一点点喝掉。

    文鳐藤蔓目光呆滞,实在不明白这四分五裂的抽油烟机到底该咋修。

    小太子倒是乖巧。

    整个小鸟,还没他手里的扫把高。

    后来她醉了。

    晕晕乎乎地,让文鳐退下。

    然后抱着雪逍,回到二楼的卧房。

    她的卧室对门就是鸩狗的鸟巢。

    恍惚中,她放下儿子,让他去他爹那屋睡个觉觉。

    “乖,去吧。”

    孔雀晕晕乎乎地推开鸩鸟的门,把儿子往他床上一塞,回头,才发现鸩鸟缩在房间一角。

    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像极了那天,他被秋雨淋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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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眼朦胧,仿佛回到了数年前她身受重伤的那个夜空。

    她拼命夺下的神弓,在拉开的瞬间,粉碎了她的双臂。

    然后是风雪、箭雨、还有鸩鸟的话。

    他说你等我一会,我去把你爹杀了。

    他说你不要怕。

    你数一百个数吧。

    数完了,咱们就回家了,回家,吃火锅。

    孔雀心想到底是谁在发抖、谁在怕?

    到底是缩墙角的你,还是喝醉酒的我?

    为什么我的胳膊完好无损?

    为什么你会那么怕凉?

    为什么我梦见了黑色的翅膀?

    而你却不愿再上战场?

    我醒来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找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直到我登基的前一天,你都在哪里?

    为什么连斑鸠都不告诉我,那时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问祖戚,都没消息?

    为什么龙族总是死去?

    为什么?

    为什么安锡会背叛夜莱,来追随你?

    为什么骆驼归顺、百兽服你?

    为什么……

    为什么啊……鸩鸩……

    为什么我这江山,赢得这么容易?

    崩溃般,孔雀嚎啕大哭。

    “我怕啊!鸩鸩!”

    “我怕的要死啊鸩鸩!”孔雀的眼泪骤雨般落下:“你为什么不吃冰淇淋了?你说啊!你到底为什么不吃啊!!!”

    “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不吃冰淇淋了啊!”

    “你能不能等等我啊!”

    你就不能等等我

    等我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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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了雪逍一跳。

    鸩鸟也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不知道到底该干啥。

    “我以后再也不修抽油烟机了。”

    鸩鸟结结巴巴地开始保证。

    “也不动你的锅了,真的,厨房我都不进了。”

    “别哭了……都给你买新的……”

    “你看,来,看这个——孔雀,你看——这是什么呀?”

    鸩鸟不知道从哪摸了个盒子,试图转移话题。

    “当当当!看!巧克力!!!”

    雪逍捂眼,无声长叹。

    他不羡慕他妈了。

    真的。

    这特么到底什么鬼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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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去海上的时候,鸩鸟去找天游喝酒。

    鸩鸟坐在椰子树上。

    天游盘在马里亚纳海沟深处。

    “你蹲海里喝酒?”沈鸩咬着吸管,把椰子喝空,然后用短刀旋开椰壳,挖椰肉吃。

    “鬼才和你喝酒。”天游把自己囤在海底,狠声骂道:“上次要不是下雨,我他妈真能喂了鸩狗!”

    “没事。”鸩鸟淡淡道:“今天也下雨。”

    天游闻言,从海沟中探出头来,见九百海里的岸边,湿透的鸩鸟正在顶着椰子壳玩。

    “你……”天游有着摸不透他想搞什么,只觉得这傻逼心情有些糟糕。

    却是沈鸩先开的口。

    “你见了孔雀。”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天游没好气地踏上沙滩,坐在黑色的礁石上。鸩鸟随手摘了个椰子,扔给他。

    “她不大好。”天游食指拇指在椰壳上轻松一按,就给它戳了俩洞,喝了起来。

    “托您的福,她没死,但她好像…”

    “无所谓了。”鸩鸟打断他的话,从树上飘落下来,一脚,踩碎了阴云下的深色海浪。

    “她很坚强。”鸩鸟面无表情:“她会很好。”

    “但说实话,我觉得你这操作有点太……”天游把手机的椰壳碾成粉末,混着雨水,变成了褐色的糊状。

    “算了。”天游一挥手,让云散开,露出血红的夕阳:“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以后我就不陪你玩了——我谈恋爱了。”

    鸩鸟回头,看着天游。

    他的脸上是说不出来的一种表情。

    “和谁?”

    鸩鸟问道。

    “哈。”天游笑了:“真没想到你也会关心这个问题。”

    “是一头整鲸。”

    沈鸩震惊地盯着天游,他被他脸上的那种幸福而平静的表情惊到了。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铁笼子里,天游用戾气极重的眼神看他。

    天游像是发光一样,在夕阳的红色海滩上讲他的女友。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说着两人一起干的琐碎的事情。

    沈鸩看着他。

    觉得好像有什么要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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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收手了。”

    天游目光微垂,看着海滩上细碎的彩贝,背着手,溜溜达达。

    “以前我觉得很没意思,大哥大姐不是东西,我和二哥、小妹过得很惨。”天游吸了口气,努力笑了笑,继续说:“现在,他们都死了。”

    “或许二哥还活着,但…谁知道呢……”

    “现在,四海归我。”

    “够了。”

    “若没遇见怀马,我会统领海域,吞并八荒。”天游看向沈鸩,眼神真挚,甚至是温柔的。他就这么和和气气地说着自己以前的野心:“我很喜欢你的罗仑,她的落迦——若是之前,再怎么难,我也会争一争。”

    “但怀马说,地底太潮,山巅太凉,她们不喜欢。”

    “她们觉得海就很好。”

    微热的风从陆地涌进海洋,咸味淡了些,但沈鸩仍觉得这里过于腥臭。

    这个时候,孔雀应该已经在海上了吧。

    她终于能当录风女了。

    如果真像天游说的,他决定放弃入侵陆地。那孔雀就能在海上平平安安,一辈子都是录风女。

    挺好。

    她实现了她的愿望。

    于是,在天色暗淡时,沈鸩看到了天游的女友。

    或者说,是一群女友。

    整鲸是唯一可以自我分裂的生物,他们可以在他们极短的一生中,过不同的生活。

    怀马分裂了七十一个自我。

    按理说,她会拥有一百多个男友。

    “但她们都喜欢我。”

    “我是她们唯一的男友。”天游的笑容很淡,但沈鸩还是看到了。他这才觉得,以前这家伙假笑的样子有多可笑。

    “所以,我想收手了。”

    天游拍了拍沈鸩的肩膀:“我知道你想要那枚碎片,但海里真的没有。”

    “怀马在等我,我得走了。”

    “可能要很久不见了,沈鸩,不要把自己搞的太糟糕。”

    沈鸩没有说话。

    他看着龙与鲸群一点点隐没在深色的海里。天幕已经垂下,风冷冷地吹——他脚踩着细沙,直到他去过翅膀的后腰,痛了起来。

    他抬头,是暗淡的星辰。

    垂着手,他想起了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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