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罗仑的这个夜晚，仿佛糖浆。
安静、浓稠、还齁得慌。
很多年前，鸩鸟给孔雀做汤，加了太多的糖。
今天晚上，他在地下室里，盖着星辉锦。
睡觉、睡觉、睡觉。
隔着冰棺的白霜，孔雀看他，还算挺好。
一般的鸩鸟和雕差不多大小。
也不知怎么着，现在的沈鸩壮得像只鸵鸟。
“吃多了。”齐九诊断完毕：“不吃就死，吃了就胖。”
“讳疾忌医不说，还自己瞎吃。”
“没吃死都算他坚强，看，活该变虚胖。”
孔雀难得没有接话，沉默地握紧自己的手腕。
手指微微颤抖。
她发誓自己真的不想动齐九，但耐不住这双蠢蠢欲动的手。
203
这双手有古怪。
孔雀静静地，站在第六层中央。
她的面前是一注金色的光溪，贯穿整个罗仑地下城的中央。
顺着金溪仰望，是层层形状诡谲怪异的地壳，仿佛要把第七层的鸩鸟包在花心一样。
最上面能隐约看到一块暗蓝的墨迹。
上面星辰点点，像鸩鸟嫌弃的星辉锦一样辉煌。
于是孔雀忽然展开翅膀。
一只雪白的孔雀，立在地下六层的中央。
哦，除了她的翅膀。
异常安静的罪恶之都，多少双眼睛都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孔雀帝国的末代君王站在鸩鸟的天花板上。
深渊之中，孔雀高高在上。
雪白的君王看着自己的翅膀——橙棕的初级飞羽，灰黑的次级飞羽、然后是细密的花纹复羽……
孔雀挥手，震碎了鸩鸟提心吊胆画的狂草。
数十个光纹图腾无奈崩解，孔雀心情复杂，她从没想过鸩鸟会把他俩玩了半辈子的《易容大法》……用来瞒她翅膀。
“这位先皇你……卧槽！！！”齐九一掀开地下室的天花板就被孔雀吓了一跳，法阵崩解的碎片宛若流萤，围绕着金色的溪水缓歌慢舞。
孔雀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齐九的目光中，泛着细碎的金光。
她展开双翼。
以一种近乎神迹的姿态，向上飞翔。
金色的光溪浇在她白色的翅膀，流淌，孔雀的眼睛越来越亮。
藏在暗处的众人，只能看到她的尾羽在飞快生长。
于是这个世界有了凤凰。
她一直向上。
飞出罗仑，立于虚空。
永远，高高在上。
204
孔雀止于九天。
再向上，她到不了。
仰望，见苍穹心脏。
回首，烽火通宵。
孔雀悬停镇江，审视鸩鸟藏在铅云背后的真相。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鸩鸟每年拔毛的地方。
她想笑，因为鸩鸟，还因为文鳐。
大半的冰晶被文鳐一族重新洗掉，露出原先位于海底的柔软模样。七八只文鳐崽子在泥里扑腾，一边翻滚一边还在背九九乘法口诀表。
尽是妈见打的欠揍嚣张。
十几个成年文鳐在旁边努力搬砖，他们要建坝蓄水…嗯，或者说，垒个鱼塘。
原先融化的蓝色冰晶凝聚成一颗巨大的水球，悬浮在浮陆上方，在等他们把鱼塘建好。
作为家族智障，文鳐藤蔓以身作则，身扛数砖、东奔西跑。
举家搬迁之后，很多东西都需要从下界空运，好在文鳐有矿，养得起鹏鸟。可再有钱，也雇不来能在浮陆干活的工匠，只能弃文从工，亲自上场。
年老的文鳐坐在尚未融化的冰山边上，嗑瓜子，吐泡泡，看年轻人挥汗如雨，小孩疯狂打闹。背后，是冰蓝的雪山，与无尽的苍穹。
孔雀恍然若失，她踏上冰霜，只觉得寒冷硌脚。文鳐藤蔓看到她的时候，甚至没认出来她是孔雀。不说她冰白的羽毛，就是原先墨绿的眼睛也变成了灿烂的金黄。
文鳐想起十多年前，孔雀登基的那个早上。
那时她乘着九龙青玉车横跨微明的云空，无数钻石锃鸟衔着她的翡翠皇袍。她垂着眼睛，隐忍绝望。
她穿着由她嫡亲兄弟的华羽织就的袍子，下面，是她削瘦的身体。
双手颤抖。
那时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鸩鸟。
她天南海北地找，背着神弓带兵打仗。
直到绝望。
丢了就是丢了，孔雀拿下帝国，却失了鸩鸟。
她沉默着，一步步走向她的巅峰——她将袍子披在珞珈山上。
然后沉默着回到宫里，关上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寝殿地上。
然后她抬头，看见鸩鸟。
在砸核桃。
那一瞬间，孔雀心脏停跳。
天知道鸩鸟这五年都在哪浪，音讯全无不说，还变得营养不良。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鸩鸟十分自然地剥了橘子，喂给孔雀。
然后继续拿锤子去砸核桃。
孔雀机械地咀嚼，她看着他，等他解释这五年他都干了什么勾当。
于是鸩鸟给她当场表演了一个狗啃椰子。
孔雀笑了笑。
罢了。
回来就好。
205
“从你们杀死孔雀山居，到你登基之前的这五年里，他都在这里。”文鳐藤蔓推开冰山，露出一块灰色的石碑，看材质，与鸩鸟在南山的祖宅遗址的石料相同，一副灰白的沧桑感。
“你在开玩笑吗？”
孔雀皱眉，觉得藤蔓在敷衍。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数十冰山丛丛掩映下的石碑，居然就是此行的终点。
但藤蔓没有说谎。
“的确是这里。”藤蔓垂下眼睛，一想起鸩鸟半死不活来到这里的样子，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准确的说——这个世界，本来是不该存在的。”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文鳐藤蔓叹口气，向着石碑微微拱手，回头，看着孔雀：“他们曾是星辰，只可惜，垂怜了不该活着的人。”
“石碑有阵法，你有他的翅膀，应该没问题。”藤蔓微微一笑，恍惚中，孔雀居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以前见过你吗？”孔雀问道。
藤蔓却并不回答，只是拱拱手，微笑着退下了。
孔雀看向石碑。
触摸。
进入了温热的琥珀。
206
于是她看见了无数的羽毛。
每一根羽毛，都曾是一只鸩鸟。
数千年前，孔雀涟漪暗通伊西多拉，借威碧蓝之手，除掉沈鸩。
从那一天起，他的羽毛就不再属于过他。
当众肢解沈鸩的时候，他的羽毛化作无数雪花，飘飘洒洒，在威碧蓝的目光中，变成了无数只蓝紫的鸩鸟，消失在炎炎烈日之下。
消失在这欣欣向荣的天下。
直到一只小小的香芋鹦鹉，误入了沈书的家。
“你在做什么啊？”香芋鹦鹉睁着紫色的眼珠，问那个正在屋里练字的小小鸩鸟。
沈书抬头，冷笑。
“关你屁事。”
一如本体的嚣张。
207
从鹿特丹骑马去英国的时候，我想有一个房子里堆满我和她的书。
然而，在伊卡洛斯博物馆里，只留下了十块变成柳絮的风。
哥哥在我小的时候打过我，他说沈鸩你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拥有一块琥珀。
于是我用十亿个月亮做了一个赌注，我赌我可以学会微笑，我赌我会赢得漂亮。
然后我就输了，在家被扫地机器人啃脚。孔雀双手握刀，扎着马尾在厨房嚎叫。
她说鸩鸩你快过来我围裙带子散了，你赶紧给我系上。
系上就系上，我假装不计较地从扫地机器人嘴里拔出被它啃痛的脚，然后一瘸一拐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用了单脚跳。
孔雀在剁饺子馅。
围裙散了腰上的带子，只剩纤细的白色缎带挂在孔雀脖上。像商店门口挂着的木纹门牌，一面写着欢迎光临，一面写着我要睡觉。
孔雀脖子上挂的围裙是深紫色的，买的时候孔雀说这个颜色耐脏，又嫌兔子花纹的太傻气，就要的白色小狗熊。
我单脚站在孔雀身后，看她的脖子，看她的腰。
然后伸手，去捞垂在她大腿两侧的围裙带子。
仿佛圈住了一只小鸟。
孔雀还在剁剁剁，将肉馅与虾仁剁在一起。
她说鸩鸩你快点啊。
她说鸩鸩你挡到了光。
罗仑的这个夜晚，仿佛糖浆。
安静、浓稠、还齁得慌。
很多年前，鸩鸟给孔雀做汤，加了太多的糖。
今天晚上，他在地下室里，盖着星辉锦。
睡觉、睡觉、睡觉。
隔着冰棺的白霜，孔雀看他，还算挺好。
一般的鸩鸟和雕差不多大小。
也不知怎么着，现在的沈鸩壮得像只鸵鸟。
“吃多了。”齐九诊断完毕：“不吃就死，吃了就胖。”
“讳疾忌医不说，还自己瞎吃。”
“没吃死都算他坚强，看，活该变虚胖。”
孔雀难得没有接话，沉默地握紧自己的手腕。
手指微微颤抖。
她发誓自己真的不想动齐九，但耐不住这双蠢蠢欲动的手。
203
这双手有古怪。
孔雀静静地，站在第六层中央。
她的面前是一注金色的光溪，贯穿整个罗仑地下城的中央。
顺着金溪仰望，是层层形状诡谲怪异的地壳，仿佛要把第七层的鸩鸟包在花心一样。
最上面能隐约看到一块暗蓝的墨迹。
上面星辰点点，像鸩鸟嫌弃的星辉锦一样辉煌。
于是孔雀忽然展开翅膀。
一只雪白的孔雀，立在地下六层的中央。
哦，除了她的翅膀。
异常安静的罪恶之都，多少双眼睛都在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孔雀帝国的末代君王站在鸩鸟的天花板上。
深渊之中，孔雀高高在上。
雪白的君王看着自己的翅膀——橙棕的初级飞羽，灰黑的次级飞羽、然后是细密的花纹复羽……
孔雀挥手，震碎了鸩鸟提心吊胆画的狂草。
数十个光纹图腾无奈崩解，孔雀心情复杂，她从没想过鸩鸟会把他俩玩了半辈子的《易容大法》……用来瞒她翅膀。
“这位先皇你……卧槽！！！”齐九一掀开地下室的天花板就被孔雀吓了一跳，法阵崩解的碎片宛若流萤，围绕着金色的溪水缓歌慢舞。
孔雀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齐九的目光中，泛着细碎的金光。
她展开双翼。
以一种近乎神迹的姿态，向上飞翔。
金色的光溪浇在她白色的翅膀，流淌，孔雀的眼睛越来越亮。
藏在暗处的众人，只能看到她的尾羽在飞快生长。
于是这个世界有了凤凰。
她一直向上。
飞出罗仑，立于虚空。
永远，高高在上。
204
孔雀止于九天。
再向上，她到不了。
仰望，见苍穹心脏。
回首，烽火通宵。
孔雀悬停镇江，审视鸩鸟藏在铅云背后的真相。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鸩鸟每年拔毛的地方。
她想笑，因为鸩鸟，还因为文鳐。
大半的冰晶被文鳐一族重新洗掉，露出原先位于海底的柔软模样。七八只文鳐崽子在泥里扑腾，一边翻滚一边还在背九九乘法口诀表。
尽是妈见打的欠揍嚣张。
十几个成年文鳐在旁边努力搬砖，他们要建坝蓄水…嗯，或者说，垒个鱼塘。
原先融化的蓝色冰晶凝聚成一颗巨大的水球，悬浮在浮陆上方，在等他们把鱼塘建好。
作为家族智障，文鳐藤蔓以身作则，身扛数砖、东奔西跑。
举家搬迁之后，很多东西都需要从下界空运，好在文鳐有矿，养得起鹏鸟。可再有钱，也雇不来能在浮陆干活的工匠，只能弃文从工，亲自上场。
年老的文鳐坐在尚未融化的冰山边上，嗑瓜子，吐泡泡，看年轻人挥汗如雨，小孩疯狂打闹。背后，是冰蓝的雪山，与无尽的苍穹。
孔雀恍然若失，她踏上冰霜，只觉得寒冷硌脚。文鳐藤蔓看到她的时候，甚至没认出来她是孔雀。不说她冰白的羽毛，就是原先墨绿的眼睛也变成了灿烂的金黄。
文鳐想起十多年前，孔雀登基的那个早上。
那时她乘着九龙青玉车横跨微明的云空，无数钻石锃鸟衔着她的翡翠皇袍。她垂着眼睛，隐忍绝望。
她穿着由她嫡亲兄弟的华羽织就的袍子，下面，是她削瘦的身体。
双手颤抖。
那时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鸩鸟。
她天南海北地找，背着神弓带兵打仗。
直到绝望。
丢了就是丢了，孔雀拿下帝国，却失了鸩鸟。
她沉默着，一步步走向她的巅峰——她将袍子披在珞珈山上。
然后沉默着回到宫里，关上门，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寝殿地上。
然后她抬头，看见鸩鸟。
在砸核桃。
那一瞬间，孔雀心脏停跳。
天知道鸩鸟这五年都在哪浪，音讯全无不说，还变得营养不良。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鸩鸟十分自然地剥了橘子，喂给孔雀。
然后继续拿锤子去砸核桃。
孔雀机械地咀嚼，她看着他，等他解释这五年他都干了什么勾当。
于是鸩鸟给她当场表演了一个狗啃椰子。
孔雀笑了笑。
罢了。
回来就好。
205
“从你们杀死孔雀山居，到你登基之前的这五年里，他都在这里。”文鳐藤蔓推开冰山，露出一块灰色的石碑，看材质，与鸩鸟在南山的祖宅遗址的石料相同，一副灰白的沧桑感。
“你在开玩笑吗？”
孔雀皱眉，觉得藤蔓在敷衍。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数十冰山丛丛掩映下的石碑，居然就是此行的终点。
但藤蔓没有说谎。
“的确是这里。”藤蔓垂下眼睛，一想起鸩鸟半死不活来到这里的样子，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准确的说——这个世界，本来是不该存在的。”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文鳐藤蔓叹口气，向着石碑微微拱手，回头，看着孔雀：“他们曾是星辰，只可惜，垂怜了不该活着的人。”
“石碑有阵法，你有他的翅膀，应该没问题。”藤蔓微微一笑，恍惚中，孔雀居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以前见过你吗？”孔雀问道。
藤蔓却并不回答，只是拱拱手，微笑着退下了。
孔雀看向石碑。
触摸。
进入了温热的琥珀。
206
于是她看见了无数的羽毛。
每一根羽毛，都曾是一只鸩鸟。
数千年前，孔雀涟漪暗通伊西多拉，借威碧蓝之手，除掉沈鸩。
从那一天起，他的羽毛就不再属于过他。
当众肢解沈鸩的时候，他的羽毛化作无数雪花，飘飘洒洒，在威碧蓝的目光中，变成了无数只蓝紫的鸩鸟，消失在炎炎烈日之下。
消失在这欣欣向荣的天下。
直到一只小小的香芋鹦鹉，误入了沈书的家。
“你在做什么啊？”香芋鹦鹉睁着紫色的眼珠，问那个正在屋里练字的小小鸩鸟。
沈书抬头，冷笑。
“关你屁事。”
一如本体的嚣张。
207
从鹿特丹骑马去英国的时候，我想有一个房子里堆满我和她的书。
然而，在伊卡洛斯博物馆里，只留下了十块变成柳絮的风。
哥哥在我小的时候打过我，他说沈鸩你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拥有一块琥珀。
于是我用十亿个月亮做了一个赌注，我赌我可以学会微笑，我赌我会赢得漂亮。
然后我就输了，在家被扫地机器人啃脚。孔雀双手握刀，扎着马尾在厨房嚎叫。
她说鸩鸩你快过来我围裙带子散了，你赶紧给我系上。
系上就系上，我假装不计较地从扫地机器人嘴里拔出被它啃痛的脚，然后一瘸一拐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用了单脚跳。
孔雀在剁饺子馅。
围裙散了腰上的带子，只剩纤细的白色缎带挂在孔雀脖上。像商店门口挂着的木纹门牌，一面写着欢迎光临，一面写着我要睡觉。
孔雀脖子上挂的围裙是深紫色的，买的时候孔雀说这个颜色耐脏，又嫌兔子花纹的太傻气，就要的白色小狗熊。
我单脚站在孔雀身后，看她的脖子，看她的腰。
然后伸手，去捞垂在她大腿两侧的围裙带子。
仿佛圈住了一只小鸟。
孔雀还在剁剁剁，将肉馅与虾仁剁在一起。
她说鸩鸩你快点啊。
她说鸩鸩你挡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