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山林开始换了颜色，变得五彩斑斓。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绥国最为隆重的节日之一。
苍云派每年都会提前几日就给派中弟子放假，家近的一般会选择回去与家人团聚，家远的或是因其他缘由留在山上的弟子多半也会在这几日结伴出行游玩。
山下的祁英城里这日亦会是十分热闹，白日里有各种商贩聚于此，夜里会有拜月祭典，一些年轻男女装扮成月神和各路花神从城南沿街游行至城北。附近的百姓大都也会同家人一起来到城中热闹一番。
叶溦记得她刚来苍云山的第二年，也随蔺从柏一起下山过中秋节。那时她正换牙，咬了一口蔺从柏给她买的糖葫芦，一颗快掉的牙刚好被粘了下来，蔺从柏为此还笑话了她好几日。
这段时间凌厉在云溪院养伤，还没有开始去清风院上课。叶溦之前有一点担心，担心她自己独来独往惯了，突然间收一个徒弟，自己能否习惯，凌厉又是否会喜欢这里。
目前为止，一切都挺好的。叶溦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工作就沉浸其中，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而凌厉总是很安静，他有时坐在院中，有时待在阁楼。就像之前在沐风院一样，两人虽然话很少，但待在一起却不会觉得别扭。
叶溦见凌厉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便想带他也下山去看看。
“小厉，今日你要同我一起下山吗？到时顺便让苏策再给你看看。”
“好。”
凌厉从未唤过叶溦“师父”，叶溦也毫不在意。就像阿呆也从不唤她“小师叔”，一直都唤她名字。因此山上有一些人说阿呆傲慢狂妄、目无尊长，可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
两人吃完早饭下山，到城里已过巳时。
叶溦带着凌厉先去了较近的苏记食铺。
苏记食铺是由一家三口经营的，因其味美价廉深受附近百姓喜爱，但它一般只卖到午时便会关门，以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第二日的食材。
今日是中秋节，叶溦和凌厉到店里的时候，店铺内外皆已挤满了人，不少客人只能端着碗蹲在门口路边吃。
凌厉在山上吃过几次苏记的饼，每次叶溦下山都会给他带，今日他才知道他家主要是卖馄饨的。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方轮到他们，叶溦原以为今日仍是吃不上馄饨的，毕竟以往这个点早就卖完了。想来是因为过节的缘故，店家特意多备了些。
叶溦要了两个大碗的馄饨，又向店家订下几个饼和二十个未煮的生馄饨一会儿带走。
“姑娘，这边已经有空位了，你们可以坐到这边来。”店主的女儿利落地收拾好桌上之前客人用过的碗筷，招呼叶溦他们过去，此时人较刚才已经少了许多。
“好，谢谢！”叶溦拿起背篓同凌厉二人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店家就端着两碗馄饨过来。
“你们的馄饨，小心烫。”
“好，谢谢！”
叶溦道了谢，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吹了几下塞入口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他家的馄饨了，还是一样美味。
凌厉看着碗中的馄饨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馄饨了，记忆中也只吃过那一次。那时他刚从舅父家中逃出，已经三四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他饿得发晕，迷迷糊糊走到一个食铺前，想乞求他们给他一点吃的，却始终开不了口。
后来坐在里面的一个带孩子的母亲看他可怜，让店家给他煮了一碗。其实什么味道他早已忘记，或说当时根本来不及细细品尝，只记得它非常非常好吃。之后他也是四处流浪，吃别人不要的或是一些野菜野果。
再后来他听人说苍云派每年春季都会对外收徒，对一些家庭困难的弟子免收学费，还供吃住，便一路寻了过来。他原想着入苍云派后他能学些东西，在这世间能慢慢立足下来，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却没料到会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只因涧风院的几个弟子看他不顺眼，知他是孤儿无所依靠，便每日欺辱他。除去刚开始的那几日，他在涧风院的日子并不比他原来在舅父家的好。在舅父家，他做着最重的活、挨着最毒的打。在涧风院，他的生活也是一样没有片刻安宁，他没有一顿饭是可以好好吃的，他们会在他饭菜里吐口水或故意将他的饭菜倒在地上逼迫他去吃。他们在他被子上撒尿，将他的衣服丢到茅厕里。他们每日变着花样欺辱他，打骂更是随时随地的，不论是其他的弟子还是涧风院的师长，对此皆是熟视无睹。
那一日他想着与其这般还不如继续去流浪，至少自由，便是死也可以死个痛快。可是当他刚要下山就被他们拦住，那一拳拳一棍棍皆是用尽了全力，他本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可就在那时，她出现了。他黑暗的世界好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来，你们的饼和生馄饨。”店家把包好的饼和馄饨拿过来放在桌上道，“一会儿你们将这馄饨放在最上面，莫压着它们。”
“好，谢谢店家。”
叶溦从中拿出一个饼来，递给凌厉，自己又重新拿了一个。饼果然还是刚出炉的最好吃，外皮酥脆，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芝麻香味。
同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眼馋叶溦手上的饼，叶溦见状便从袋中取出一个饼递给他，只见男孩已伸出手等着了。
“不用，不用，他方才已经吃过了……”一旁孩子的奶奶话还没说完，见孩子已经接过饼往嘴里送了，只能不好意思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叶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姐姐，你和哥哥怎么吃得这么多？”男孩吃着饼歪头问道，他和奶奶两个人才吃一碗，而叶溦和凌厉两人的碗明显要比他们的碗大多了，还要再吃这么大的一个饼呢。
奶奶听他这般言，笑着和叶溦致歉，又轻轻拍了孩子一下叫他莫要无礼。
“无妨，童言无忌。”叶溦微微低下些身子看着男孩笑道，“因为我很饿，哥哥也很饿，而且哥哥和你一样正在长身体，自然要多吃些。”
“那我也要吃多多的，长得高高的。”
“好，我们乖宝好好吃饭。”奶奶摸着孩子的头慈爱道。
小男孩很喜欢说话，嘴里吃着饼和馄饨仍时不时找叶溦和凌厉说话。
“吃饭莫要说话，小心一会儿噎着。”奶奶在一旁提醒着，随后不好意思地同叶溦凌厉道，“这孩子自小就话多，每日便是和家中的小狗也能聊几个时辰。”
叶溦笑而不语，她和凌厉两人都是话少的，说到话多，她很自然就想到了苏策。
他们第一次相见就在小男孩这么大的时候，那时她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养病，他每日都会过来陪她，和她讲医谷里哪里有什么有趣的，等她伤好了便带她去玩。现在他的话也不少，对来就诊的患者一遍遍地嘱咐需要注意的事项，对她更多是提醒要好好吃饭、莫要熬夜。她现在对很多草药的了解也是因为他闲暇时总会教她一些，说她常年在外，或许这些哪一日便会用得上。
自苏策来到祁英城以后，叶溦每年中秋节都会下山来和他一起过。这一日他总是很忙，叶溦便在一旁帮他。
很多穷苦百姓不舍得花钱看病，生病了便只是忍着熬着，容易将小病拖成大病，尤其是腿脚本就不便的老人，便是病得不轻也不会去请郎中，生怕花钱拖累家人。所以只要是稍微空闲一些，苏策就会到各个村落去义诊。而中秋节这一日，他都会在城中大青树下摆摊义诊，不少百姓会在来城中热闹时顺道过去看病抓药。
叶溦凌厉二人吃完饭便往城中走去。
城里此时已是人山人海，街道两侧支着大小摊铺，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卖吃食的、卖药材的、各种饰品发簪的，还有刀剑匕首等等，应有尽有。
叶溦走到一家成衣店铺前停下，见里面同样挤满了人，便想要不要等到人少些时再来。
站在门口招揽顾客的伙计看见叶溦忙上前热情道：“客官！来，进来瞧瞧！我们家的衣服是这祁英城中最好的，都是今年从京都那边新进的，都是最时兴的款。”
他说完便引着叶溦他们往里走，熟练地介绍着挂在架上的那些衣服。
他稍作停顿看了看叶溦，又看了看后面的凌厉，问道：“是给您的还是这位小公子的？”
叶溦回头看向身后的凌厉微笑道：“他的。”
“哦，好的好的，你们随我到这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伙计见二人眉眼处颇有些相像，看着年纪相差也不大，猜测二人可能是姐弟，但弟弟显然瘦小多了，脸色蜡黄，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姐姐就好很多。其实这并不常见，因为不少的家庭多是偏爱儿子一些，许多清贫的家庭多是紧着儿子，所以一般都是姐姐或妹妹更瘦弱些。
叶溦侧身站于一旁道：“你们过去挑吧，多挑两身。”
伙计显然抓住了“多挑两身”这几个关键字，愈发殷勤道：“小公子随我这边来，若是看上了哪件，都可以先试穿看看。”
凌厉被拉着往里走去，他回头看向叶溦，只见她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喏，你瞧瞧这些布料，都是极好的，不是那些便宜货可比拟的，再看看这花纹，清雅又贵气，穿在你身上定是十分好看……”
店里人多，叶溦便坐到门口的石凳上等着。
“凉粉呦凉粉，香甜的凉粉呦……”一个挑着一对箩筐的老妪刚好经过，口中吆喝着。
“阿婆。”叶溦站起身道，“麻烦您给我两份……给我三份凉粉吧。”
“好的，姑娘。”
老妪将箩筐放在店旁树下。
叶溦跟着走过去问道：“多少钱？”
“三文钱。”
叶溦从袖袋处摸出三个铜板递给老妪。
老妪接过钱放进一个小木盒里，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然后从一侧箩筐中取出几个绿叶编织的碗来，叶溦立即就被这几个可爱的小碗吸引住了。
老妪把三个绿叶碗分列在另一侧箩筐的木板盖上，每碗都盛了两勺凉粉，在上面浇了几小勺的糖桂花，再用三个同样是用绿叶编织的盖子合扣上，随后从系在箩筐边上的布袋中拿出三个可爱的小竹勺一起递给叶溦。
“姑娘还好拿吗？”
“好拿的，您先稍等一下。”
叶溦放下背篓，从里面找出一个小布袋，把两碗凉粉正正地放了进去，另一碗则拿在手上。
“谢谢阿婆。”
老妪将盛冰粉的罐子盖子盖好，挑起担来对叶溦说道：“姑娘慢吃。”
“好，您慢走。”
“凉粉呦凉粉，香甜的凉粉哟……”老妪吆喝着挑着担穿流进人群中，慢慢远去。
虽说凉粉是凝固成块的，但它还是会略带些水，这碗做得却是极为精巧，虽只是用叶子编的，竟能滴水不漏。
叶溦站在树荫底下一口口吃着凉粉，打量着绿叶碗，在脑中构想着它可能的编织步骤。
“姑娘。”方才的伙计在店里朝叶溦唤了一声。
叶溦吃完最后一口，将绿叶碗放进背篓里，背起走了进去。
衣服已经选好，一套是乳白色的，一套是竹青色的，颜色都很素雅。这两套其实也不算是选的，在最里面的那一堆因为有瑕疵且是前些年余留下来而廉价出售的衣服中，只有这两套是他穿着合适的。
店伙计原还想给凌厉推荐几款今年时兴的衣服，但凌厉却已经够了。
叶溦看衣服薄厚也合适就付了钱，把衣服包好放进背篓底下。
凌厉伸手过去拿起背篓背上。
叶溦知它不重，便由着他，自己则拿起装有凉粉的袋子，两人一同离开了成衣店。
走到人少处，叶溦从小布袋中取出一盒凉粉，把盖子打开递给了凌厉，又拿出一个勺子给他。
虽说已是八月中旬，但在正午阳光照射下，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热。这带着淡淡桂花香味的凉粉也显得格外地清爽甘甜。
苍云派每年都会提前几日就给派中弟子放假，家近的一般会选择回去与家人团聚，家远的或是因其他缘由留在山上的弟子多半也会在这几日结伴出行游玩。
山下的祁英城里这日亦会是十分热闹，白日里有各种商贩聚于此，夜里会有拜月祭典，一些年轻男女装扮成月神和各路花神从城南沿街游行至城北。附近的百姓大都也会同家人一起来到城中热闹一番。
叶溦记得她刚来苍云山的第二年，也随蔺从柏一起下山过中秋节。那时她正换牙，咬了一口蔺从柏给她买的糖葫芦，一颗快掉的牙刚好被粘了下来，蔺从柏为此还笑话了她好几日。
这段时间凌厉在云溪院养伤，还没有开始去清风院上课。叶溦之前有一点担心，担心她自己独来独往惯了，突然间收一个徒弟，自己能否习惯，凌厉又是否会喜欢这里。
目前为止，一切都挺好的。叶溦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工作就沉浸其中，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两三个时辰。而凌厉总是很安静，他有时坐在院中，有时待在阁楼。就像之前在沐风院一样，两人虽然话很少，但待在一起却不会觉得别扭。
叶溦见凌厉伤势已经好了许多，便想带他也下山去看看。
“小厉，今日你要同我一起下山吗？到时顺便让苏策再给你看看。”
“好。”
凌厉从未唤过叶溦“师父”，叶溦也毫不在意。就像阿呆也从不唤她“小师叔”，一直都唤她名字。因此山上有一些人说阿呆傲慢狂妄、目无尊长，可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人与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
两人吃完早饭下山，到城里已过巳时。
叶溦带着凌厉先去了较近的苏记食铺。
苏记食铺是由一家三口经营的，因其味美价廉深受附近百姓喜爱，但它一般只卖到午时便会关门，以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准备第二日的食材。
今日是中秋节，叶溦和凌厉到店里的时候，店铺内外皆已挤满了人，不少客人只能端着碗蹲在门口路边吃。
凌厉在山上吃过几次苏记的饼，每次叶溦下山都会给他带，今日他才知道他家主要是卖馄饨的。
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方轮到他们，叶溦原以为今日仍是吃不上馄饨的，毕竟以往这个点早就卖完了。想来是因为过节的缘故，店家特意多备了些。
叶溦要了两个大碗的馄饨，又向店家订下几个饼和二十个未煮的生馄饨一会儿带走。
“姑娘，这边已经有空位了，你们可以坐到这边来。”店主的女儿利落地收拾好桌上之前客人用过的碗筷，招呼叶溦他们过去，此时人较刚才已经少了许多。
“好，谢谢！”叶溦拿起背篓同凌厉二人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店家就端着两碗馄饨过来。
“你们的馄饨，小心烫。”
“好，谢谢！”
叶溦道了谢，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吹了几下塞入口中，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他家的馄饨了，还是一样美味。
凌厉看着碗中的馄饨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馄饨了，记忆中也只吃过那一次。那时他刚从舅父家中逃出，已经三四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他饿得发晕，迷迷糊糊走到一个食铺前，想乞求他们给他一点吃的，却始终开不了口。
后来坐在里面的一个带孩子的母亲看他可怜，让店家给他煮了一碗。其实什么味道他早已忘记，或说当时根本来不及细细品尝，只记得它非常非常好吃。之后他也是四处流浪，吃别人不要的或是一些野菜野果。
再后来他听人说苍云派每年春季都会对外收徒，对一些家庭困难的弟子免收学费，还供吃住，便一路寻了过来。他原想着入苍云派后他能学些东西，在这世间能慢慢立足下来，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却没料到会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只因涧风院的几个弟子看他不顺眼，知他是孤儿无所依靠，便每日欺辱他。除去刚开始的那几日，他在涧风院的日子并不比他原来在舅父家的好。在舅父家，他做着最重的活、挨着最毒的打。在涧风院，他的生活也是一样没有片刻安宁，他没有一顿饭是可以好好吃的，他们会在他饭菜里吐口水或故意将他的饭菜倒在地上逼迫他去吃。他们在他被子上撒尿，将他的衣服丢到茅厕里。他们每日变着花样欺辱他，打骂更是随时随地的，不论是其他的弟子还是涧风院的师长，对此皆是熟视无睹。
那一日他想着与其这般还不如继续去流浪，至少自由，便是死也可以死个痛快。可是当他刚要下山就被他们拦住，那一拳拳一棍棍皆是用尽了全力，他本以为他会就这样死去，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可就在那时，她出现了。他黑暗的世界好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来，你们的饼和生馄饨。”店家把包好的饼和馄饨拿过来放在桌上道，“一会儿你们将这馄饨放在最上面，莫压着它们。”
“好，谢谢店家。”
叶溦从中拿出一个饼来，递给凌厉，自己又重新拿了一个。饼果然还是刚出炉的最好吃，外皮酥脆，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芝麻香味。
同桌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眼馋叶溦手上的饼，叶溦见状便从袋中取出一个饼递给他，只见男孩已伸出手等着了。
“不用，不用，他方才已经吃过了……”一旁孩子的奶奶话还没说完，见孩子已经接过饼往嘴里送了，只能不好意思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叶溦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姐姐，你和哥哥怎么吃得这么多？”男孩吃着饼歪头问道，他和奶奶两个人才吃一碗，而叶溦和凌厉两人的碗明显要比他们的碗大多了，还要再吃这么大的一个饼呢。
奶奶听他这般言，笑着和叶溦致歉，又轻轻拍了孩子一下叫他莫要无礼。
“无妨，童言无忌。”叶溦微微低下些身子看着男孩笑道，“因为我很饿，哥哥也很饿，而且哥哥和你一样正在长身体，自然要多吃些。”
“那我也要吃多多的，长得高高的。”
“好，我们乖宝好好吃饭。”奶奶摸着孩子的头慈爱道。
小男孩很喜欢说话，嘴里吃着饼和馄饨仍时不时找叶溦和凌厉说话。
“吃饭莫要说话，小心一会儿噎着。”奶奶在一旁提醒着，随后不好意思地同叶溦凌厉道，“这孩子自小就话多，每日便是和家中的小狗也能聊几个时辰。”
叶溦笑而不语，她和凌厉两人都是话少的，说到话多，她很自然就想到了苏策。
他们第一次相见就在小男孩这么大的时候，那时她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养病，他每日都会过来陪她，和她讲医谷里哪里有什么有趣的，等她伤好了便带她去玩。现在他的话也不少，对来就诊的患者一遍遍地嘱咐需要注意的事项，对她更多是提醒要好好吃饭、莫要熬夜。她现在对很多草药的了解也是因为他闲暇时总会教她一些，说她常年在外，或许这些哪一日便会用得上。
自苏策来到祁英城以后，叶溦每年中秋节都会下山来和他一起过。这一日他总是很忙，叶溦便在一旁帮他。
很多穷苦百姓不舍得花钱看病，生病了便只是忍着熬着，容易将小病拖成大病，尤其是腿脚本就不便的老人，便是病得不轻也不会去请郎中，生怕花钱拖累家人。所以只要是稍微空闲一些，苏策就会到各个村落去义诊。而中秋节这一日，他都会在城中大青树下摆摊义诊，不少百姓会在来城中热闹时顺道过去看病抓药。
叶溦凌厉二人吃完饭便往城中走去。
城里此时已是人山人海，街道两侧支着大小摊铺，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卖吃食的、卖药材的、各种饰品发簪的，还有刀剑匕首等等，应有尽有。
叶溦走到一家成衣店铺前停下，见里面同样挤满了人，便想要不要等到人少些时再来。
站在门口招揽顾客的伙计看见叶溦忙上前热情道：“客官！来，进来瞧瞧！我们家的衣服是这祁英城中最好的，都是今年从京都那边新进的，都是最时兴的款。”
他说完便引着叶溦他们往里走，熟练地介绍着挂在架上的那些衣服。
他稍作停顿看了看叶溦，又看了看后面的凌厉，问道：“是给您的还是这位小公子的？”
叶溦回头看向身后的凌厉微笑道：“他的。”
“哦，好的好的，你们随我到这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伙计见二人眉眼处颇有些相像，看着年纪相差也不大，猜测二人可能是姐弟，但弟弟显然瘦小多了，脸色蜡黄，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姐姐就好很多。其实这并不常见，因为不少的家庭多是偏爱儿子一些，许多清贫的家庭多是紧着儿子，所以一般都是姐姐或妹妹更瘦弱些。
叶溦侧身站于一旁道：“你们过去挑吧，多挑两身。”
伙计显然抓住了“多挑两身”这几个关键字，愈发殷勤道：“小公子随我这边来，若是看上了哪件，都可以先试穿看看。”
凌厉被拉着往里走去，他回头看向叶溦，只见她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喏，你瞧瞧这些布料，都是极好的，不是那些便宜货可比拟的，再看看这花纹，清雅又贵气，穿在你身上定是十分好看……”
店里人多，叶溦便坐到门口的石凳上等着。
“凉粉呦凉粉，香甜的凉粉呦……”一个挑着一对箩筐的老妪刚好经过，口中吆喝着。
“阿婆。”叶溦站起身道，“麻烦您给我两份……给我三份凉粉吧。”
“好的，姑娘。”
老妪将箩筐放在店旁树下。
叶溦跟着走过去问道：“多少钱？”
“三文钱。”
叶溦从袖袋处摸出三个铜板递给老妪。
老妪接过钱放进一个小木盒里，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然后从一侧箩筐中取出几个绿叶编织的碗来，叶溦立即就被这几个可爱的小碗吸引住了。
老妪把三个绿叶碗分列在另一侧箩筐的木板盖上，每碗都盛了两勺凉粉，在上面浇了几小勺的糖桂花，再用三个同样是用绿叶编织的盖子合扣上，随后从系在箩筐边上的布袋中拿出三个可爱的小竹勺一起递给叶溦。
“姑娘还好拿吗？”
“好拿的，您先稍等一下。”
叶溦放下背篓，从里面找出一个小布袋，把两碗凉粉正正地放了进去，另一碗则拿在手上。
“谢谢阿婆。”
老妪将盛冰粉的罐子盖子盖好，挑起担来对叶溦说道：“姑娘慢吃。”
“好，您慢走。”
“凉粉呦凉粉，香甜的凉粉哟……”老妪吆喝着挑着担穿流进人群中，慢慢远去。
虽说凉粉是凝固成块的，但它还是会略带些水，这碗做得却是极为精巧，虽只是用叶子编的，竟能滴水不漏。
叶溦站在树荫底下一口口吃着凉粉，打量着绿叶碗，在脑中构想着它可能的编织步骤。
“姑娘。”方才的伙计在店里朝叶溦唤了一声。
叶溦吃完最后一口，将绿叶碗放进背篓里，背起走了进去。
衣服已经选好，一套是乳白色的，一套是竹青色的，颜色都很素雅。这两套其实也不算是选的，在最里面的那一堆因为有瑕疵且是前些年余留下来而廉价出售的衣服中，只有这两套是他穿着合适的。
店伙计原还想给凌厉推荐几款今年时兴的衣服，但凌厉却已经够了。
叶溦看衣服薄厚也合适就付了钱，把衣服包好放进背篓底下。
凌厉伸手过去拿起背篓背上。
叶溦知它不重，便由着他，自己则拿起装有凉粉的袋子，两人一同离开了成衣店。
走到人少处，叶溦从小布袋中取出一盒凉粉，把盖子打开递给了凌厉，又拿出一个勺子给他。
虽说已是八月中旬，但在正午阳光照射下，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热。这带着淡淡桂花香味的凉粉也显得格外地清爽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