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家于祭天大典后的次日,便来上官家提亲了。

    上官欣也因为提亲之事,获得官家同意后,摘去了幂篱,换上了面纱,这下终于可以理直气壮、清清楚楚地看这个世界了。

    南宫玮此次提亲带来了回京述职的南宫皓。

    隔着帷幔,这二人也算初次见了个面。

    因为带着面纱,南宫皓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对于他而言,就如他与表弟说的那样,无非是宅院里再多一间住着女人的房子罢了,反正他是不住宅子的。

    上官欣虽与外人没有直接接触,但这十五年来帷幔后阅人的本领无人能出其左。

    只见对面那身高八尺、健硕身材的年轻人,表面虽是武将装扮,行事粗率,但举止间却隐隐透露出深沉的心机和谋算。绝非世人所说的狂人莽夫,或花间公子。心机虽深沉,为人倒也正气。这让上官欣有一些安心,却又生出了一些担忧。

    转眼间到了四月初八,此日是黄道吉日,三大家族都不愿旁生枝节,便选此日完婚。

    大婚当日,全城轰动。大家争先恐后地要一睹这幂篱后的神秘容貌,到底是丑,还是傻,心里都盼着不要平庸,否则会灭了大家“吃瓜”的激情。

    同时还兴奋地想看看南宫家做这可怜接盘侠的表情如何,随后一个月的茶余饭后,大家就都有话题了。

    丞相因为退婚一事不便参加,所以夏侯骏一早便带着礼物代表家父前来贺喜了。此时的他正不耐烦地站在人群中,对这个自己已退婚的女子毫无兴趣,心中只是盘算着怎样尽快迎娶长公主。

    南宫家热热闹闹地准备着婚庆大典,热闹却无喜庆之气。

    要说这个家最关心此次婚娶的,便是家中的那三个妾室了。三人一早就各怀心事,踌躇了半天,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后院。

    往日,这三人争奇斗艳,彼此斗嘴或者攀比是家常便饭。无奈南宫皓常年不在府内,渐渐地这些便是她们无趣生活的主要内容了。

    今日这三人有些惴惴不安,家里即将迎来真正的女主人。

    芙蓉是夏侯王后送来的第一个妾室,莺歌、蔷薇是王上因南宫家战绩卓绝奖赏的第二、三个妾室。

    芙蓉凭借自己第一个进宅,且王后乃是后宫之主,所以自觉着身份较莺歌和蔷薇高一些。莺歌、蔷薇虽同是王上送来的,但也存在竞争关系,都想尽快成为南宫皓身边的宠妃,借此身份可以高贵一些。

    现在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对当下的境遇,全无主意。虽各自心怀鬼胎,但三人的聚首,也说明了三人毕竟目前地位、境遇相仿,如被当家主母欺负,若能彼此仰仗,还是安稳地在南宫皓身边住下去的。

    “滴滴答滴答”,唢呐已吹响。这三人还在思忖时,前厅已是热闹非凡,正可谓:笙箫迎新妇女,鞭炮闹连天。

    南宫欣手持团扇,抚平面纱,在侍女的搀扶下,平缓地走出花轿。

    今日的她,一定要按住性子,切勿不经意间露出轻功的底子。她步步稳走,远远望去,竟似步步生花。

    人群中的夏侯骏,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竟被这婀娜的身姿吸引了。他虽为花中浪子,阅人无数,可见着眼前这位久居深宅,不染烟火的女子,似人间精灵,痴迷得有些恍惚。

    众人也被上官欣的气势所吸引了。

    新妇随着新郎,来到正厅拜天地。因为上官欣双手持团扇,无法控制面纱的起落,在拜一拜天地时,面纱已有起伏;二拜天地时,面纱已飘出一角,就在三拜天地时,门外一阵微风袭来,面纱随风飘起,一瞬间露出了肤若凝脂的面庞,在红色团扇的映照下,粉中透白,白中见粉,好似月中仙娥来到了人间。

    夏侯骏此时目光虽呆滞,但心中已翻江倒海起来。如今见得上官欣这幅容貌,悔得他呀!只能借着将与公主的婚事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否则早已大步迈出,当场抢亲了。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的流程,上官欣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我是要成就伟大事业的人!”夏侯骏坚信着,不知不觉喝了很多闷酒,被随从送回了家。

    洞房内的上官欣听着前厅觥筹交错、宾客恭祝的声音渐渐轻下来,心里开始筹谋自己的计划。

    目前南宫皓留恋外室,对妾室不闻不问,作为正室的自己如果也是这种待遇,很难在家中立威。所以,今天最为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将南宫皓留在婚房中过夜。但真要嫁与这样的浪子,上官欣心中全无想法。

    想到这,她悄悄地拿出红色纸包,把白色药粉倒入了酒壶中。

    这就是上官欣自行研制的蒙汗药:曼陀罗和安神温胆粉的混合粉。曼陀罗使其麻醉,安神温胆粉使其安眠,足以让他好好地在这婚房中睡一觉了。

    上官欣乐呵呵地把包纸皮揉成了一个小纸团,顺着窗缝扔了出去。

    可上官欣不知道的是,有一个黑影将纸团捡了起来。

    南宫皓,年方二十二,十四岁跟随父亲上战场。十八岁因武功精湛、战术巧妙,开始建功立业。但士兵总欺他年少善良,皮肤白净,不服管教。为此,南宫皓风吹日晒,强壮体魄,形成了现在体格健硕,皮肤黝黑的样子。

    为了震撼敌手,战场上是全身铠甲,有时还带铁片面具,显露狰狞之色。故而,有铁血将军之称,更有甚者,说其嗜血如命,杀人如麻。对于南宫皓而言,只要有利于打胜仗,谣言对他来说全无关系。

    因常年驻守边疆,南宫皓在京城中朋友甚少,加上铁血将军的名号,让原本对陌生人就不苟言笑的他,在外人眼里更显得威严。

    因此,似乎也没有人嚷着闹洞房,偶尔有一两个喝醉了酒的,喊了两句,吓得身旁的亲朋好友捂着嘴给架了出去。

    前厅只有仆人们开始收拾碗筷桌椅。只听得洞房外脚步声逐渐逼近,南宫皓在门口稍作停留后,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第一次即将与外人面对面,上官欣不由得开始紧张起来,心儿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了出去。她庆幸自己还顶着盖巾,让她有一丝安全感。

    上官欣深吸一口气,静等南宫皓的到来。

    只见南宫皓进屋后,返身将门关上,不急不慢。他看了看床边坐着的上官欣,朝前走了几步,在屋中央停住了。

    他在考虑是否要去揭开这红盖子。如果揭开后,两人势必四目相对,他原本就无所谓这个婚姻,更无心入这个洞房。今晚就会像先前娶三个妾室一样,很快就会离开的。如果揭了盖头,只会徒增尴尬。想罢,便想转身离开。

    另一边,上官欣努力低着头,就是为了能从缝隙中通过观察地上那双红鞋的动向来判断南宫皓的想法。

    果不其然,尚未揭盖子,新郎就想转身离去。上官欣连忙出喊出了声音:“可是相公?”

    南宫皓对这个称呼很不适应,迟疑了一会,没回应,就想径直离开。

    上官欣便又大声了些,问道:“可是南宫皓?”

    南宫皓见对方只呼自己姓名,本着武将的习惯,转头面对上官欣。

    “正是。”南宫皓响亮地应道,他开始对面前的女子有些好奇,开始还唤其相公,立马就直呼他姓名,难道是位霸道千金?

    “我晓得你心中不愿,正如我心中不愿。”上官欣见红色鞋头对准了自己,便放低了声音,缓缓说来。

    “但,这是王上赐婚,你我纵有千百个不愿,也不得不完婚。小女子不求将军抬爱,但求日后能在这宅院偏安一隅。今日是你我成亲之日,能否烦请将军将这盖头去了,喝了那交杯酒,以示完婚?”

    上官欣的声音舒缓起来,最后几近请求。南宫皓听了也有些不忍,心想,原本也是来揭头盖的,不如揭了便走吧。

    “嗯,好吧。”南宫皓的话音中已卸去了几分防御。但他再次提醒自己,今晚的原则是不能改变的,走肯定是要走的,多待几分,就会多几分麻烦。

    自古武将,都有“功高盖主”的嫌疑,处理不当,就会落得斩首、家破的下场。若与富甲一方的上官家太亲近,难免会引起王上的忌惮。正可谓:家族越兴旺,来年越危险。

    自己为了南宫家,为了自己的军队和将领,一直收敛锋芒,决不能让这个上官欣搅了局。她不同于几个妾室。一旦他觉得妾室会带来风险,找个缘由就能处理了。眼前这位可是太师爱女,是不能轻举妄动的,如今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南宫皓拿起床边放好的玉如意,轻轻地将红盖子揭了去。在揭开的一瞬间,南宫皓吃惊地发现盖头后面居然还有一层面纱。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深情专注地看着他。

    虽然那双眼睛很美丽,但此时他的心情全不在新娘身上,迟疑了片刻转身要走。

    上官欣见南宫皓又要走,心想,那最重要的交杯酒还没有喝呢,情急之下,连忙起身,想一把抓住南宫皓的衣袖。

    不料,这一起身不要紧,要紧的是踩到了自己的裙边,踉跄几步一个站立不稳,直接从后面要给南宫皓来了一个熊抱。

    上官欣原以为这一抱,就能稳住自己。但生活中往往就是这样,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南宫皓觉得身后有风,条件反射般来了个华丽转身。这下不是熊抱,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投怀送抱了。

    上官欣整个人摔进了南宫皓的怀中,宽阔的胸膛,结实的肌肉,让上官欣羞得小脸通红,小鹿乱撞。

    南宫皓这边也是万分窘迫。上官欣的两只小手一左一右按着南宫皓的胸口,小脸深深埋入了南宫皓的胸膛,因受惊而深深的呼吸,透过喜服的连襟,穿过内衣,暖暖地一起一伏来到胸口,让南宫皓猝不及防。

    南宫皓迅速伸出双手,身子往后一倾,一左一右搭住上官欣的肩膀,竟然猛地将她推了出去。

    这迅猛、熟练的动作,可是经历过战场的防身动作,幸好不是有一个过肩摔或者一个扫堂腿了。这动作之快,用力之猛,让上官欣错不及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南宫皓猛然间发现上官欣会有危险,急忙顺势去拉,可这一推一拉,不知怎的一个站立不稳,扎扎实实地压在了上官欣的身上。

    完了,彻底完了,我这百十来斤的魁梧的身躯,重重地压在了如此娇小的女眷身上,南宫皓顿时一身冷汗浸湿了内衣。

    我怎么会犯下如此大错!我怎会没有接住!

    倒地后,南宫皓迅速翻身,跪在地上望着眼前面色惨白的上官欣。南宫皓此时已全然慌了手脚。慌乱中用手指试探上官欣是否还有呼吸,附身听听是否还有心跳。

    没有,全然没有了。南宫皓想起了先前西方传教士曾教过急救之法。可望着女孩的胸膛,看着女孩的面纱,囧得不知所措起来。

    思虑片刻,觉得还是救人要紧,直接上口息之法。

    南宫皓将要揭开上官欣的面纱时,上官欣几声咳嗽,这才缓过气来。

    “你,你要做什么?”上官欣吃惊地望着南宫皓,立马用手臂护住了胸口,小脸涨得通红,

    “我,我,你,你刚才突然昏厥过去,我想揭开面纱,帮你透透气,既然你醒来了,就不用了。”南宫皓结结巴巴地说着。他不晓得上官欣到底记得多少,总不见得说我这个大将军将你压将下来,差点把你压断气了吧。

    “我记得,你把我推开了,后面,后面我就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按了我什么穴位,让我昏厥,然后想对我图谋不轨啊!”上官欣气涨红着脸,气呼呼地说。

    “我,才不会呢,就你。”南宫皓毫不退让地说。

    “首先,我对你没兴趣;其次,今天你是我娘子,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还要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吗,可笑!”南宫皓急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慌乱地说着,说着说着还理直气壮起来。

    “那你不会让我在地上趟一个晚上吧。我是不知道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可现在我浑身酸痛,感觉整个身子骨都快散架了,你帮我扶上床吧。”上官欣摸着腰,疼痛地说道。

    南宫皓才想到,自己可以嘴硬,但刚刚那一重压,可别真的压断了什么肋骨才好。如这样拉扯着站起来,别再伤着筋骨了。于是,索性一把将上官欣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我好疼,今天是洞房,也不方便换小翠进来,你能陪陪我吗?”上官欣扑闪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分哀求,二分可怜,七分为难的样子,让南宫皓彻底投降了。

    上官欣觉得今晚的交杯酒和曼陀罗是肯定用不上了,只能以退为进,采取怀柔政策,将南宫皓安全地留下来。

    唉,算了,今天她这个样子,对自己也是不能做什么了。今夜就陪她一夜吧,等会别吐口小血什么的。南宫皓想罢,点点头,做贼心虚地留下了。

    南宫皓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夜已深了,他来到房门口,和门口的黑影轻声说了几句,掩上门,拉开床下的塌,转身望着上官欣的方向,不一会就睡着了。

    上官欣听见南宫皓的呼噜声,晓得他睡着了。

    她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得意地笑了。刚才的一切,她可是有惊无险。

    南宫皓的迅猛一推,的确让自己错不及防。但在倒下之前,她已调整了身体落地的姿势,不让自己受伤的同时,将两只脚占据了南宫皓往前跨的位置,南宫皓为了不踩伤自己才踉跄倒地的。

    同时,在自己倒地之前,早已丹田运气,一面缓冲自己倒地的冲击力,另一面做好南宫皓压上来的准备。幸亏南宫皓倒地前用手臂撑住了上半身,减少了对自己的压力。否则,还有我这小命在吗?

    我上官欣,这十八年的本领可不是白学的。这第一局,应该算我上官欣胜。

    看着眼前帅气又善良的男子和衣而睡的样子,不由得让上官欣心神荡漾。

    别别,上官欣,要矜持。俗话说的好:乱我心者多烦忧,弃我去者不可留。我在此稍作停留后,总是要离开的。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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