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一缕阳光照进牢房,查连忠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没想到竟然是在牢房。

    他抬起手臂去遮挡那刺眼的阳光。

    小老鼠早已醒来,正努力地啃着昨天吃剩的窝窝头。因为过了一晚,窝窝头又变干了,它只能在那艰难地啃着。

    查连忠刚想起身帮它沾菜汤,一阵撕裂让他疼痛不已,原来昨天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地方,过了一夜,血水粘在内衣上,身体一动就是钻心的痛不说,刚刚结疤的地方还硬生生被撕开了,几股鲜血又流了出来。

    他停了停,稍稍运了运气,发现自己主要受的是皮肉伤,便努力坐了起来,帮小老鼠沾了沾菜汤,然后看着小老鼠津津有味地吃着早饭。

    “咣当当”,守卫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同样的破盘子,上面放着一样不是人吃的饭食,仍旧一句话不说。

    这些手下对这个竟敢染指二公主宝娜的男人,是绝不敢有半分瓜葛的。拿走旧盘子,放下新盘子便匆匆走了。

    查连忠看了看盘子里的饭,犹豫了会,叹了口气,还是艰难地拿起一个窝窝头,沾了沾那所谓的汤,小口小口地吃着。因为被打伤了,也没有得到医治,吃每一口都那么疼痛难忍,可他心里还要给那个女孩一个交代,为了她,再艰难、再屈辱,他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查连忠被捕的消息,瞬时在卡塔城悄悄地传开了。这是王宫的丑闻,所以大家只是传递消息、心知肚明,不敢声张,唯独一人,得到消息后,便怒气冲冲地来到了王宫监狱,当然这也得到了大王阿布查的默许,那人就是突厥二王子杰得巴。

    刚进监狱,杰得巴就开始怒气冲冲地高声大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抢老子女人的下贱东西在哪里?”

    守卫一看,立马派人悄悄地传信给了利木子,利木子也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大王阿布查。

    阿布查听到这话,很是生气,看来这杰得巴真是个不知分寸的男人,完全不把宝娜的名节放在眼里,真是可恶可恨之极,便命利木子继续打探狱中情况,并吩咐利木子,悄悄告诉宝娜,说那个为了让她不嫁二王子的假近卫已被捕,她可以安心不用下嫁二王子了,但为了她的名节,假近卫明天就会处斩。利木子点点头,悄悄去布置了。

    阿布查希望宝娜看见查连忠窘迫的样子,可以从此对这个人断了念头,这样也方便自己后续处置查连忠。

    监狱这边,杰得巴嚷嚷着要守卫开门。

    守卫一路阻拦,直到禀告利木子的守卫回来后,才打开了狱门。

    杰得巴的贴身侍卫凑近低语道:“二王子,这里是土番国,大王关照切莫发生人命事件,不利于眼下的两国邦交。”

    杰得巴对侍卫多管闲事很是不爽,嘴里冷冷地蹦了个“切”后,就不耐烦地让侍卫在门外守着,自己则独自一人大大咧咧地走进了牢房。

    查连忠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陌生的、身穿突厥服饰的男子。他不露声色地将小老鼠放在墙角,盖上干草,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这男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这男子怒气冲冲大步走了进来,二话没说,对他就是一脚。查连忠条件反射般的用双肘去防。

    杰得巴见没踢到要害,便猛地接连踹了下来。要是往日,查连忠根本不会给杰得巴近身的机会,无奈此时的他带着手链和脚链不说,昨日的被爆打的部位也开始红肿发炎,对身体的任何触碰都会引来全身的疼痛,能坚持住防守已着实不易。

    在查连忠心里,他可以被土番人莫名折磨,但不可以被突厥人随意羞辱。所以就算忍着撕心裂肺的疼,他也不能被突厥人伤到。

    几次猛踹都没成,杰得巴倒把自己累着了,便停下想换只脚接着踹坐在地上的查连忠。

    利木子安排的侍卫乘机一个箭步来到杰得巴面前,一个行礼,低声道:“二王子殿下,昨日这名囚犯已被大王下令施了重刑,很难拖过这两天。请您高抬贵手,免得在您这里丢了性命可不好了。”说完又行了一个礼。

    杰得巴这才上下打量起查连忠。果然全身血迹斑斑,有些地方还在由里往外地沁着血水。

    查连忠刚刚一直运气防御,这会松了这口气,一口血又要从胸口往外喷,但决不能在突厥人面前示弱,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但还是有一小股从嘴角流了出来。

    杰得巴见状,心想,我可不能做这接盘侠,就愤愤地说:“和我抢女人,你这贱民!”说着就要超查连忠吐口水。

    查连忠心中腾地涌起一股怒气:我们土番的国土是绝不能让突厥的口水给弄脏了。所以,就在杰得巴刚吐出来的一瞬间,查连忠突然大喊一声:“有老鼠!”

    杰得巴猛惊。毕竟王室的人还是嫌弃这类动物的,便不自觉地顺着查连忠手指的方向朝后看去。

    查连忠乘机将二王子的衣服下摆用力朝上一掀,妥妥地接住了那口肮脏的口水不说,还直奔二王子的面门。杰得巴回过头来一惊,查连忠乘势用力抽掉了二王子脚下的干草,杰得巴一个站立不稳,就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快速的一番操作后,查连忠稳稳地坐回原处,扭头冷冷地看着门口的侍卫和守卫。

    杰得巴的侍卫和守卫对查连忠的神操作惊地下巴都快掉了。这个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二王子摔倒在地,可二人都不敢揭穿查连忠。

    一来,查连忠全程没有触碰到二王子,就是说给二王子他也不一定相信,更何况自己被一个囚徒羞辱了。对于侍卫来说,可是守护不利的大过,会被责罚的。亦或者杰得巴要取了囚犯的性命以泄心中之恨,作为守卫无法和大王交代,还会被责罚。所以二人相视一下,连忙冲进了牢房。

    杰得巴的侍卫连忙扶起二王子,大声说:此等肮脏之地,非我们王子能亲临之所,切勿因此处腌臜之气污了我们王子。

    守卫也连忙上前,帮忙拍打衣服上尘土,随声应和着。

    二人就将这还在蒙圈的二王子给送了出来。

    杰得巴一走出牢房,守卫连忙返身锁上了牢门。

    杰得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见牢房内的查连忠还是低着头,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气得他用拳头锤了几下牢门后,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查连忠低头看了看墙边的小老鼠,不知什么时候,小老鼠也正探着头看着查连忠。

    查连忠见小老鼠无恙,便缓缓地靠在了墙上,他累了,但又不敢躺下。生怕自己这一躺,就再也醒不过来。

    因为他心中还有牵挂,就是那夜和他温存的可爱的姑娘。她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女人,是自己想为她赎身,生儿育女,岁月静好的女人,他似乎已经开始想象两人的幸福生活。

    隐约间,他的眼前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女孩的面庞。他激动、兴奋、幸福地伸出手来,爱恋地、温柔地轻抚着那个让他朝思梦想的可爱的面庞。

    可是,当他快要触碰到那美丽的脸颊时,忽然一双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大手,轻柔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查连忠猛地惊醒,虽然他多么希望自己永远就在这梦境里,哪怕就这样死去,但是那温度让他觉得这不是梦,所以他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睁大眼睛发现自己的面前果然就是那个可爱的姑娘。

    有那一刹那,查连忠竟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去了天堂。

    可眼前的女孩突然开始抽泣,旁边有个侍女轻声对女孩说:“宝娜公主,我们还是走吧,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只听那女孩轻声回应到:“你先去门口等我,有什么情况及时唤。”

    侍女不舍地出去了。

    查连忠悄悄拧了一下自己那受伤的大腿,钻心的痛瞬时传遍全身,他明白了,这不是梦境,在他眼前的是那夜的姑娘,但也是当朝的二公主宝娜。

    查连忠的脑海里闪过了从遇见宝娜后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不合逻辑的事,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凤喜的设计,王室的暴揍,突厥王子的寻衅,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想明白后,查连忠终于释然地露出了笑容。

    “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宝娜抽泣着看着查连忠,小手心疼的不知道要抚摸哪里,肩膀、胸口、胳膊、大腿几乎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宝娜见状,开始大声地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啊,呜呜…”

    看见宝娜如此伤心,查连忠的心都碎了,刚想帮她擦拭泪水,可沉重的手链呼啦一声暴露在宝娜面前。宝娜见状,哭得更伤心了。

    查连忠连忙扶着宝娜肩头,故作神秘地说:“如果你不哭,我给你变个魔术,好吗?”

    宝娜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哪怕被折磨成这样,也不忘了安慰她,便强忍着悲伤,用力地点了点头。

    “乖,我们宝娜是不是很讨厌这个手链啊,那让我们一起向天神虔诚地许愿,看看是不是会有奇迹发生,好吗?”

    “嗯。”宝娜扑闪着满是泪珠的大眼睛,双手交叉,闭上了眼睛,开始虔诚地、一字一句地说:“尊敬的、万能的天神,请您发发慈悲,让这手链消失吧!”说完,双手触碰额头,久久不愿睁眼,因为此时怎么可能有天神来助,她内心真正的企求是让眼前的男人能顺利出狱。

    就在宝娜真诚许愿的时候,查连忠从自己的鞋后跟处悄悄取出一根铁丝,伸进锁孔,转动了几下就把手链取了下来。

    当宝娜听到当啷一声时,惊讶地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男人露出笑容的眼睛,她高兴地就想往男人怀里扑。

    查连忠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阻止道:“会弄脏你的衣服,还有你美丽的脸庞。”

    宝娜看着血迹斑斑的衣服,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查连忠轻轻从她的袖口里抽出丝帕,轻轻裹住自己的右手,才放心地轻轻抚摸着自己在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生怕自己弄脏了她一点点的梦寐已久的小脸庞。

    宝娜抽泣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欺负你?

    “因为我犯错了,犯了一个天大的错。”查连忠温柔地说。

    “你犯了什么错?哦,对了,你说过会来找我的,为什么没来?你是喜欢上别的女孩了吗?”宝娜突然伤心地看着查连忠。

    “怎么会?这世间还有比我们宝娜更美丽、更可爱、更善良的女孩吗?我只喜欢喜欢你一人,这辈子也只喜欢你一人。”查连忠真诚地说着,好像也在说给自己听。

    “真的吗?也是,现在的你有点丑,别的姑娘也看不上你了。”宝娜爱怜地抚摸着他那被打肿的脸颊,打趣着说。

    “嗯,这次是我不好,他们打我的时候,没有想办法护住我那英俊的脸,下次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宝娜原本想安慰他来着,现在见他说的那么轻松,她反而被他自恋的样子逗乐了

    “对了,你犯了什么错?我去求父王,让他放了你,他什么都听我的。”说罢,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就要去找阿布查。

    “宝娜,别走,再陪我一会好吗”查连忠几近哀求地一把拉住宝娜。

    宝娜不忍心地又坐回到了地上。

    “我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人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但我想告诉你,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你要记住,你有爱你的父亲,爱你的家人,还有爱你的朋友,以后还会遇上配得上你的爱人,过着幸福美好的日子。”

    说着,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和不舍,紧紧地握住宝娜温暖的小手,接着说:“我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地好好地生活,生很多很多孩子。好吗?”

    渐渐地,在查连忠的眼前,照在宝娜身上的光仿佛越来越亮。现在他已经找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已经能确定未来没有他的保护,她也能过的很好。没有他,甚至能过得更好,他终于可以毫无遗憾离开了。

    他真的太累了,一口血喷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不要走,你说过这辈子只喜欢我一人,如果要走,也要带上我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宝娜撕心裂肺地哭着,侍女见状连忙进来搀扶,不料宝娜伤心欲绝,口中喷出一口血,直接昏了过去。

    守卫见状,立马慌了手脚。一面命人向大王汇报,一面让人送宝娜回宫,一面派人去寻大医师。

    阿布查得知后,也慌了神,大步流星朝宝娜寝宫走去。进了宫,连忙质问侍女,为什么要带她去监狱。宫女说:公主不忍心陌生男子为她逃婚而殒命,想去送送他,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阿布查心中悔恨万分。他只是想让宝娜去看看如此邋遢、无用的男子,好让她死了心。结果那男人无论骨气、智谋还是胆识,都令人佩服。尤其对宝娜也是用情至深,至死都没有为自己争取任何生的机会,只想以死来保护宝娜。

    罢了罢了,阿布查连忙来到大医师面前,焦急地问:“宝娜怎么了?”

    “禀告大王,宝娜公主主要是伤心过度,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我刚刚给她打了金针,这会已安然睡着了,待醒来,吃几副补气安神的药,就好了。”

    大医师说罢,有些迟疑地看着大王,吞吞吐吐地小声说:“就是还要服用几贴安胎药。”

    什么?安胎?阿布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医师。

    “不不,是滑胎?”大医师见大王如此吃惊的样子,连忙改口道。

    阿布查一把将大医师拉到屋角,压低声音说:“不,还是安胎。不过这会劳烦您去牢房内救治一个人。如果他死了,宝娜可能也活不了了。”阿布查叹了一口气。

    “宝娜公主被此人下蛊了?”大医师紧张地问道。

    “哎,比下蛊更严重,是缘分吧,那种拆也拆不开的缘分。真是造孽啊!您就别耽搁了,快去吧!”说完,忙不迭地朝大医师摆摆手。

    最近接连发生各种让人心脏坐过山车的事,让阿布查的心脏都超负荷了,于是唤来利木子,让大凤喜尽快前来商讨后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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