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官秀丽,长发悬腰,微有驼背,她的气质是个谜,似乎唯唯诺诺,又似乎傲慢高洁。

    她名姚暖,年芳二十五,是一个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女人,若非要找一个词来概括她的话,那么她是一只怪物,一只自认为冷静的怪物。她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而正是这股沉默在她的身体里催生了一只猛兽,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走上了一条非人之路。

    来个人吧,谁都可以,她开始寻找猎物,她没有施虐之心,所以在她手里,猎物都是被一招毙命,她享受着鲜血从体内喷涌而出的感觉,在她手里逝去的人类,不管男女老少,她从不觉得他们无辜,她认为人生来是带着罪孽的,所有对同族没有丝毫的慈悲之心。

    她并非长于一个不幸的家庭,也没有被人施与暴力,她很平凡的长大,却由于偏执走向了不平凡。

    因为精神上的痛苦没有来由,莫名其妙,却汹涌澎湃,最能摧毁一个人。

    她有一个哥哥,名姚光,姚光有一个未婚妻,名林似,由于一场意外的偷窥,他们迎来了一场悲剧。

    那是在四月的一个深夜,空气中泛着微微寒意,姚暖在自家的山间别墅里杀死了一个男人,一刀割喉致命,此等凌厉之手法让人连害怕都来不及。

    看着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姚暖的眼神残酷无情,她随手扔了刀,那具失去了生机的□□再也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她的心就像她的面容一样淡定。

    她拿起桌上的白色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去手上尚未干涸的血迹,那动作轻柔细致,甚至还能看出一丝优雅,姚暖其实很享受这个过程,这对她来说像是某种仪式,能带给她心灵上的满足。

    手帕擦除了血迹,她的手指恢复如初,依旧粉嫩白皙,随手扔了手帕,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着轻松的步伐离开了这处凶杀现场。

    然而,房间外面有哪里不一样,她闻到了活物的气息,那气息离她如此之近,几乎是咫尺,里面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与雨水的潮湿。

    姚暖在别墅二楼的走廊里,凝神静气,片刻,一楼的灯亮了,客厅里站着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居然是林似。

    她看到姚暖时,似乎很惊讶,居然还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姚暖,你怎么也在这里?”

    姚暖沿着楼梯慢慢地,慢慢地走向了一楼,这一段路明明很短,却又很长,这是一段考验她们彼此的距离。

    姚暖露出一贯的笑容,道“自家别墅,来住几天,哪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林姐姐呢?”

    林似一副很轻松的模样,道“姚光的工作暂告一段落,我们一起来这里放松几天。”

    “哥哥也来了吗?”

    “嗯,他在外面停车,快进来了吧,我给他打个电话。”林似说着,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这里信号不好,哥哥没有告诉你吗?”姚暖突然靠近林似,林似有些不自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收起手机,道“那算了吧,姚光应该快进来了,厨房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

    “有的。”

    林似走向了厨房,姚暖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林似是个影视演员,她既拥有美丽的外表,也深谙演戏之道,但戏再真也终究是戏,对不对?

    姚暖不想继续这显而易见的谎言游戏了,她似乎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道“林姐姐一紧张就喜欢喊人全名呢!因为平时不喜欢连名带姓的称呼别人,所以一旦喊出全名,还挺容易被看透的,啊~林姐姐刚刚叫哥哥的全名了,姐姐现在很紧张吗?为什么?”

    姚暖的问话,让周遭有一瞬的寂静,那骤急而来的恐惧与冰冷让林似动弹不得,姚暖看着她僵硬的背,已然确认了。

    “有…我有这个习惯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向称哥哥阿光,称我暖暖,不是吗?”

    “只是称呼而已,算不得什么。”

    “那…林姐姐,外面下雨了吗?”

    林似看了一眼厨房,然后打开了冰箱,道“从傍晚便开始下了,你不知道吗?”

    姚暖当然早就察觉,但她却道“刚刚知道的,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林似看了一眼姚暖,又快速的转移了视线,她没有从冰箱里拿出任何东西便关上了冰箱,然后走向了放厨具的台子,她背对着姚暖,道“怎么知道?打开窗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姚暖笑了,笑得天真,她道“你知道我的鼻子很灵的,林姐姐。”

    林似转过身,她手里多了一把长刀,长刀的刀刃对准了姚暖,她的手在抖,声音却异常的平静,她回道“那又如何?”

    姚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略有些吃惊,有那么一瞬间,她对这个女人的冷静与勇敢生出了一丝敬佩之意,今时今日,她似乎才有些理解,为何她的哥哥最终选择了这个女人陪伴他一生,原来她并不是只有美貌。

    姚暖缓缓的靠近了林似,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有顾虑的人才会输,而这个人不是她。

    “二楼有泥土与雨水的味道,姐姐在二楼看到什么了?”

    她的举动与话语终于打破了林似的伪装,她不再镇静,她慌乱了,刀在她手中滑落,她跌坐在地,双手抱着头,痛苦道“你都做了什么?天呐,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姚暖歪着头,也想了想,道“正如你喜欢表演,而我喜欢杀人…吧!”

    姚暖蹲下来,她一手搭上林似的肩,林似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美丽的眼眸里尽是痛苦,她道“自首吧…我和姚光都会帮你。”

    姚暖回望着林似,她想,这个女人大概是真的善良,又或许只是太天真,她究竟明不明白,在一个杀人犯面前放下刀,全无防备会有什么后果?

    “你…先冷静一下,夜很长,我们慢慢谈。”

    明明刀就在眼前,只要她想,她可以瞬息结束林似的生命,但姚暖并没有下手,她杀人是为了释放自我,那是一种偏执的自我满足,若此刻杀了林似,原因又是什么?掩盖真相?增加压力?不行,这会玷污她的杀意,一旦杀意不再纯粹,杀人的行为便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姚暖和林似坐在别墅的客厅里,暖黄的灯光照耀在她们身上,如果不是二楼躺着个尸体,如果不是两人之间沉默的危险的气息,这本是一副温馨的画面。

    她们互相沉默了约一刻钟,任谁看来这都不正常。

    最终,是姚暖先行动了,她走向厨房,热了两盒牛奶,将其中一盒递给了林似,道“喝点东西吧!”

    林似接过,她这时也冷静多了,不是强装的镇定,也不再惊慌失措,一刻钟这半长不短的时间给了她接受与缓冲的余地。

    她看着手里的牛奶,包装没有拆过,也没有任何注射的痕迹,应该是没有被动过手脚,再看姚暖,她又坐回了对面的沙发,已经打开了牛奶的包装喝了起来,她那模样,柔弱又可爱,要怎么才能将她和杀人犯联系到一起去?

    本能告诉林似,现在的她最好不要吃喝任何东西,但她好疲惫,她开了好久的车,本就又累又饿,而刚刚一系列的折腾更消耗了她不少精力,不补充点东西,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也许是真的太累,也许是因为眼前人是姚暖,林似神使鬼差地喝下了牛奶。

    而“这牛奶好甜啊”,和之后若隐若现传入她耳中的那句“我真的很不想杀你。”就是她最后的意识了。

    钢铁撞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她的耳朵里,林似没有征兆的恢复了意识,她猛然睁开眼,入眼却是一片昏暗。

    “醒了?”冷淡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

    林似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间废弃的毛坯房子里,而且处境非常不妙,她全身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身下是既冷又潮的水泥地面。

    “你想干什么?”

    “不错,还算冷静。”冷淡的声音答非所问,林似熟悉这特殊的音色,说话的人一定是姚暖,她艰难地转动着身子,在这间毫无修饰的水泥房里,寻找着曾熟悉的身影。

    时值深夜,月光从屋外泄进来,将这处空间衬得忽明忽暗,最终林似在一处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到了一个坐着的迷糊影子,那个影子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正用锋利的刀口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她脚边裸露在外的钢管,看着那刀口泛出的冷光,林似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感到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在其左右。

    “我要干什么?姐姐看不出来吗?”影子站起来,她拖动着斧头走出了阴影,林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既乖巧又干净,与此刻的氛围极不相称。

    “其实,这些年来,我很空虚,因为在我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想要杀死同族的欲望,可我一直无法填补它。”姚暖拖着斧头围绕着林似打转,同时说着令人心寒的自白。

    “姚暖,不要做傻事,想想姚光,想想他,他要是知道你杀了我,会受不了的。”

    “姐姐,你为何要来别墅呢?我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杀你,可却不得不杀你。”林似慌张了,死亡的逼近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本能地挣扎。

    “谁都不会发现是我杀了你的,安息吧!林姐姐。”随着姚暖的结语,林似抬起头,在她惊恐的目光下斧头的尖峰一闪而过,接着她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虚无。

    “也不过如此啊!”姚暖摸了摸脸,她的脸此刻被鲜血浸染着,瞧着十分恐怖,她随手扔了斧头,然后颇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股铁锈般地腥味儿,“哈哈哈哈”接着她笑了,一颤一颤地笑着,笑得弯下了腰,然后又突然不笑了,在一片寂静里她默默地走了出去。

    这处原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在姚暖走后,废弃工厂的阴暗里走出来两道人影,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也是一个奇特的少女,她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道袍,道袍两肩处分别挂着一道长长的黄符,她停在林似的尸身前,看着尸首分离的遗体,冷漠地笑了笑,眼前的景色惨绝,她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动摇,她甚至还感慨道“我喜欢那杀人的姑娘,既不说废话,手法也干净利落,是制傀儡的好苗子,可惜我不是萧家人。”

    紧随着她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整个人十分地高挑挺拔,可脸上覆着一张银色鬼脸面具,让人看不出真容,他立在少女的身旁,默了片刻,似乎不太高兴道“你不该喜欢她。”

    “你在命令我?”

    “......我只是困惑,你救过许多人,为何不救她?”

    “雪狮,你可别搞错了,我是除妖师,又不是警察,人与人的恩怨可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少女盯着林似的尸身逡巡了许久,然后满意地笑了,她道“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诱饵,这具尸体既新鲜又具戾气,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

    “兰姬,你该不会是想......”

    “区区仆人,不要叫我的名字,真令人不快。”少女厉声道。

    男人沉默了,银色面具遮住他容貌的同时也藏住了他的表情,少女冷哼一声,她双手结阵,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一声“喝”,凭空显出了一道光圈,光圈围绕着林似断裂的头颅和身体,一道道黄符自光圈中涌出,包裹住了林似的尸身。紧接着喷洒在周遭的鲜血也宛若有了生命般地悉数钻回了林似的身体里。

    少女取出随身携带的手掌般大小的棺材,打开的同时对着林似的尸身招了招手,道“进来。”林似的头颅首先化作了一阵烟雾钻进了棺材里,躯干紧随其后。

    盖上棺材,少女撇了一眼身后沉默的男人,道“走了。”而随着他二人的离开,房间再次恢复沉寂,月光洒进来,照在那把没有血迹的锋利的斧头上,干净的刀刃反射出冷冷的色彩,教人觉出一股诡异的美感。

    三日后,月圆之夜,少女贺兰姬与雪狮现身在了渤海海峡,雪白的私人游艇停在了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没有人烟的夜空格外的耀眼,满月散发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柔光,将周遭所有的光芒都压了下去。

    游艇的船头摆放着白色的桌椅,兰姬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赏月,雪狮依旧戴着银色的面具,他沉默着立在兰杏的一侧,但与兰姬抬头赏月相反,他则低头紧紧注视着海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但在这广阔无垠,亘古不变的海面上,时间的流逝是模糊暧昧的,它能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瞬间也能活成永恒。

    “时间到了。”刺耳的闹铃声打破了海面上的寂静与梦幻,兰姬拿起桌上的闹钟,闹钟指向午夜十二点,她关掉闹钟,走向了船边,雪狮紧随其后。

    兰姬拿出之前装着林似遗体的小棺材,她口中念念有词,小棺材缓慢地离开了她的手掌悬于满月之下,月光照着小棺材,渐渐地从棺材里溢出血雾,血雾吸收了月光之后泛出了诡异的红光,而在这片红雾中棺材渐渐恢复了本来的大小,那是一口实实在在能装一个成人的大实木漆黑棺材,随着贺兰杏的一声“去”,棺材掉入了大海里。

    噗通一声之后,一切重归宁静,棺材在海水里缓慢地无声地下沉,直至沉入深海,沉入那月光再也照不进的深渊。

    黑暗的海水里,没有阻碍同样也没有方向,但这具棺材却仿若得到了指引一般,朝着一处比黑暗还要深邃的漩涡而去,它被漩涡毫不留情的吞噬了,木屑四散,血腥随着海水晕染开,林似的头颅与身体在漩涡里宛若有了生命般地挣扎不已,但包裹她的黄符紧紧束缚着她的自由,让她连怒吼都带着沙哑。

    新鲜的□□和幽怨的灵魂终于唤醒了兰姬此举的目标:那只被封印了上千年的深海巨怪。

    漩涡深处睁开了一双贪婪的眼睛,那幽幽的冷光能射向人心最深的畏惧与恐慌,漫长的沉睡让苏醒的那一刹那带着莫名的兴奋,巨怪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叫,那是人耳听不见的声音,却能翻江倒海,震天撼地。

    发泄之后异常满足的巨怪看着眼前被团团包裹着的尸体,林似的身躯此刻正抱着头颅瑟瑟发抖,这新鲜的人肉与执念的灵魂,本该是它无法拒绝的诱惑,但深海巨怪居然只是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然后扑向了距离林似不远处的大型海洋生物。

    它沉睡了许久,曾经的残忍恶行所积累出的邪气,只铸就了它这一副不怒自威的身躯,却也不能为它保留一丝最重要的神智,所以相比于林似的小身板它选择了更能填饱肚子的大型鱼类,然一只鱼似乎还不能填饱它饿了上千年的肚皮,于是它张开了大口一路前进,将前行道路上的一切都吞进了肚子里,这其中就包括了被强行卷进来的林似的头颅,而林似的身躯则与深海巨怪完美的擦身而过了。

    游艇上,兰姬焦急地望着海面,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时间快过去五个小时了而深海巨怪还没有跃出海面,她曾明显的感受到了来自深海的震颤,说明深海巨怪已经醒了,她将一道使魔契约符分成了两半分别种在了林似的躯干与头颅里,只要深海巨怪吃了林似,就必定会来到她的身边受她驱使,可为什么深海巨怪没有出现?难不成深海巨怪没有吃掉林似?不可能,它抵挡不了这么美味的诱惑,而且契约符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到底怎么回事?兰姬心里的疑惑完全得不到解答,这让她十分的烦躁。又等了片刻,海面终于有了动静,但破水而出的人却是雪狮,他飞跃上游艇,顾不及甩掉湿哒哒的水渍,便急忙道“巨怪不见了。”

    第二日,清晨,烟台海岸,渤海之滨,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了海边公路上,沙滩周围挤满了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警方拉起的警戒线里张望。听说,昨晚涨潮,从海里漂来了一具无头女尸,看热闹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又神乎怪哉。

    各方记者当然不能放过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即便不能接近现场,也都拿着相机不断的拍照,生怕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博人眼球的场面,这其中一个被挤在外围的男记者注意到了不远处海面上的动静,他举目望去,只见一艘雪白的豪华游艇正朝着海岸飞驰而来,不久便靠岸了,偌大的游艇上只走下来了两个人,他们似乎也注意到了海岸边的喧哗,下了游艇便往现场走了过来,但走到一半时,那为首的少女接了个电话,两人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海滩。

    男记者常年混迹于名人圈子,多少还有点儿眼力劲儿,他一眼便认出了那名身穿道袍的少女,那是烟台名门望族贺氏的子孙,贺兰姬。传言贺氏起源道家,至今那一族人还以道士自居,着实有点儿疯癫。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男记者看着慌忙拍下的贺兰姬的照片,嘴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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