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月已过,寒潮慢慢褪去,路边柳枝也不声不息生出嫩芽来,陌上草薰,春意盎然。

    雄伟繁盛的盛京城如今却阴云满布,稍有些家财的都逃不过每日提心吊胆,生怕祸从天降。就在几日前,盛京城才出了大案,守卫森严的安王府竟被飞贼闯进,还损失了不少的金银财物。

    天子眼下,都能如此猖狂,圣上闻讯亦是大怒,即勒令典狱司不日破获,势捉拿飞贼归案。

    沈朗潍忙侦破安王府失窃案,一连几日都歇在了典狱司。还好,案件已有进展,种种线索皆已指证是飞贼孤影所为。

    孤影虽是大晋有名的飞贼,可他又不同于一般贼匪,每每犯案,都会将所盗之物悉数赠还穷苦百姓。受恩惠的百姓无不感恩,私下竟都称他为侠。

    “统领,孤影所盗珍宝不少,他必定会想法子销赃,不如我们派几队人日夜驻守地下钱庄,我不信他能忍住。”刘恒义对孤影所行实属义愤填膺,他这般高调作案,又置典狱司于何地,这不是狠狠打了典狱司的脸。

    沈朗潍置身高台,似是若有所想。

    “统领?”刘恒义再次出言提醒。

    沈朗潍摆摆手,随即否决了他的提议:“孤影行踪鬼魅,只一味守株待兔,怕连根兔子毛都不见。他若想销赃,多得是暗法子,也不一定全过地下钱庄。且看他从前行事,等销赃后,定会将银钱送至百姓手中……”

    刘恒义大悟:“统领是想从这方面着手?”

    沈朗潍走下台:“你派人盯好东升巷,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许放过,孤影怕等不了几日了!”

    东升巷所居百姓大多清贫,确实是孤影散金的不二之选。

    “属下明白,这就安排人下去。特使那边,要不要先知会一声?”

    就在绑架案破获不久,顾文远担心顾颜身上醉骨散未清,便请了宫里御医把脉。直至御医确认她身体无恙,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不过御医接下来的一句,可是苦了顾颜。

    “顾小姐身体虽未中毒,可这脉象却是沉稳无力,三虚七实,显然是忧思过度,精神欠佳,还要多歇养才好。否则,时日一长,定是有损身体。”

    顾文远一听这话,可是心疼坏,他立即差人去向典狱司说明,随后又令顾颜哪里都不准去,只安心留在府中将养。

    刘恒义对顾颜的态度,已不像从前那般抵触。她身体有恙,按理本不该扰,可奈圣上谕旨已下,典狱司若不及时与她回禀案情,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平添一项不敬之罪就不好了。孙伯南当众弹劾一事,他亦是收到风声,虽统领不在意,可能免还是则免的好。

    沈朗潍揉了揉眼下:“你派林成去一趟顾府,记着让他注意分寸,勿再让特使费心。”

    刘恒义诧异,暗道:“注意分寸?难不成还要提防特使?”

    沈朗潍一眼就知他的心思:“别再胡乱揣摩,我不过想特使安心修养罢了。”

    他没听错吧?统领这算解释?统领竟然解释了!刘恒义不可思议一笑:“是,属下明白,这就吩咐林成去探。”

    顾颜在府里歇了这些日,骨头都快歇僵,日子也甚是无趣。

    云朵见她独坐廊下,便捡好话哄:“小姐,老爷他也是为你好,前些日你在外奔波,这人都瘦了一大圈,别说老爷,连我见了都心疼。”

    顾颜自是明白这些,可安王府出了失窃案,她身为特使,却只一味躲着偷懒,这心到底是不安。

    “爹爹可是回府?”顾颜不敢自作主张,想询问顾文远的意见后,再寻个日子回典狱司。

    云朵回她:“老爷一早就进了宫,还未听说回府。倒是今早连府来了消息,说连小姐已经回京,等她忙完府里事,就来看小姐。”

    “我让你打听李哲的情况,可有了进展?”自她那晚遇见李哲,便嘱咐了云朵多留意,后来又忙着成霁安一案,竟也是渐忘了。如今连亦和已经回京,她也该警醒起来。

    这打听的事,可难不到云朵,她立即如数家珍般与顾颜讲起:“李哲是李宏李大人的独子,李大人又因与定国公这层连襟关系,才不过几年,就升迁株洲刺史。李哲原是在株洲本家的,因着沈老夫人宠爱,也是最近才搬来盛京,就住在定国公府。我还听阿安说,这李公子是吃喝嫖赌,哪样都不落下。他前些日子才欠了赌坊上千两,要债的没辙,就暗暗把消息传了出去,还闹出不小的动静呢。”

    “难为了定国公一生清明,虽李哲是外姓,可也算他府里出去的人,竟没人出言管教吗?沈朗潍也无动于衷?”顾颜不解,沈朗潍是最忌人赌博,况且这人都要债到脸上,他不可能还忍下这口气。

    “怎么没管教呢!我听沈府的下人采莲说,定国公气到要将李公子关去大牢长长记性。不过他被沈老夫人护着,定国公又碍于母亲的面子,也就小惩大诫,只禁了几日足。”

    盛京贵胄家的仆婢,大多都是相识,也时常聚在一起,交流彼此新的见闻。其实说是见闻,也不外乎是谁家的老爷又被夫人捉了奸,哪家的小姐得意哪家公子这些八卦事。

    “沈朗潍就没任何动作?”凭顾颜对他的了解,虽李哲有老夫人护着,明里不好出手,可若他想,这些根本就不成问题。

    云朵摇头:“这个奴婢还未打听到,沈统领院里并没有婢女服侍。不如让阿安去向沈府护卫打听下?”

    顾颜竟把这个忘了,前世沈朗潍就是嫌人多聒噪,她嫁过去,便只留下云月云朵随身侍奉。

    顾颜笑笑:“不用如此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怎么张嘴闭嘴都是阿安?我可记得,你曾说他为人死板,不懂得风情呢。”

    “小姐!”云朵涨红着脸,满目都是少女的娇羞。

    她这边笑的大声,也没注意云月正过来:“小姐,林侍卫到访,人就在外候着呢。”

    顾颜眼眸一亮,林成?他怎么好端端来?莫不是案情有变?可她还有印象,虽失窃案侦破过程有些曲折,但上一世典狱司是成功破了案的。

    “将人请进来吧。”

    顾颜吩咐云月请人进来,她自己则起身去到外室。林成虽官职不高,但毕竟是世家出身,接见总归要正式些。

    她才回外室不久,云月就将林成迎了进来。

    “特使身子可还好些?沈统领实在不放心,特意命属下前来探望。”

    在顾颜入职前,典狱司里除了几个管洒扫的大娘,剩下的不过一帮大老爷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也从不避忌,私下就爱在一起说些浑话耍乐。

    刘恒义将沈朗潍的反常与林成道明,他当即一拍大腿:“我早就察觉,统领对特使定是有不寻常!”可眼见他二人相处客气,林成便想借此机会,主动提及沈朗潍的好。况且,他也不算欺,统领让他注意分寸,可不就是忧心顾颜嘛。

    顾颜自是不信他的话,沈朗潍会关心她?想想也是不可能。

    “才几日不见,你竟也变得滑头,连统领都敢背后取闹。”顾颜无奈一笑,接着问他:“可是失窃案有了线索?”

    林成笑答:“特使果真料事如神,典狱司已查出是飞贼孤影所为。统领还作了指示,相信不日就可捉其归案。”

    “竟是他?”顾颜前世只记得破了案,因着沈朗潍不想她关注这些,她便没多打听细节。孤影劫富济贫的行迹她亦有所耳闻,所以不免唏嘘。

    林成好奇问:“特使识得孤影?”

    顾颜摇头:“我不过是听说。传闻此人行踪鬼魅,不知沈统领作了何指示?”

    林成答道:“可不是嘛!孤影头些日才在禹州犯了案,不想这次竟会再次犯案,还偷到王爷头上。”他又瞧了眼四周,才与顾颜小声道:“统领命我们坚守东升巷。”

    顾颜是聪明人,一下便懂了沈朗潍打算。“沈统领既有了吩咐,你就好好守着。我身子也差不多好,还劳烦你回统领的话,替我多谢他关心。”

    林成含笑:“属下一定将特使的话好好转达统领。”

    顾颜眼瞧他这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她又想起那日在牢狱中的情形,便问道:“林成,此处也没外人,我想问你一句,那日在牢狱,你为何笃信沈统领所言?”

    林成作揖,面上也没了嬉笑,是正经回她的话:“特使,统领平时虽一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样,可属下跟在他身边久了,自也清楚,他不过是面冷心热。典狱司大大小小的案件,底下人难免会有出错的时候,可每次有罚他总是第一个认,从不会将责任甩给兄弟们。统领既真诚相待,我们亦是信任他。”

    林成眼中的沈朗潍,与顾颜而言,是好陌生的存在。对待手下,他都能如此,可偏偏对她这个枕边人……

    “林成,你在统领身边久了,有没有印象见过一个嘴角有疤的人?”劫狱人嘴角边有一道触目的疤痕,顾颜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成仔细想了想:“属下还真没印象见过此人,等回典狱司后,也会多加留意。”

    “你不必在意,我不过顺嘴一问。”顾颜看向云朵:“去拿那件外袍来。”她一直也没机会再见沈朗潍,便想让林成稍回。

    “这外袍是沈统领那日留下的,你且收下帮我送一趟吧。”

    林成看着那外袍,却没出手接下:“特使,我还得赶去东升巷,拿着外袍也怕弄脏。既是统领留下的,不如还由特使亲自交还。”

    林成别的许是不太灵光,可对这男女相处之道,却是分外精明。他捎回去,不就白白浪费了增进两人感情的好时机,再说统领也不少这衣袍穿。

    顾颜无奈,便让云朵收回了外袍。

    “东升巷情况混杂,你务必一切小心。”

    林成躬身:“多些特使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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