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这两日并未回典狱司,她不放心亦和,就去了连府陪她。

    这日,天阴绵绵的,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迎雨难行,顾颜便没出府,她唤云朵搬来茶几,就坐在清音阁的屋檐下,一边饮茶,一边欣赏起春雨来,好是惬意。

    “偏你还有闲情雅致!”

    顾颜抬眸,竟是顾夫人冒雨奔来。她忙放下手中茶盏,起身相迎:“阿娘不是去了张伯伯处,怎的这么快回府,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进的夫人吴氏,与杨柯打小就相熟,两家人也时不时会聚在一起。

    此时的雨比之前下得大了些,竹兰在收起油纸伞时,还从伞骨褶皱处落下不少的雨水,杨柯的裙边亦是沾了不少。

    “你张伯伯刚回了府,他还从宫中带回一个消息,阿娘一听,便就紧忙告辞回来。”

    宫里来的消息?还能让阿娘如此在意,且一回府就来了清音阁,“阿娘,可是关于典狱司?”

    云朵已搬来另一张椅,杨柯坐下,将消息与顾颜详细道明后:“圣上如今下令,阿颜还要留在府中吗?若沈朗潍七日内破不了案,娘也怕你落人口舌。”

    典狱司特使却只一味称病歇养,这事不论落在谁眼里,都是顾颜的不尽责。这人越是在高处,就越会惹人注目,引人猜忌。

    顾颜倒是知沈朗潍此举的目的,他本是要诱那背后之人,却不想会先一步惹起圣上注目。

    “七日?圣上规定之期,也未免太短。”顾颜记不大清,上一世虽破了案,可时间似是会晚一些?

    雨又下大了,只听雨水摔落在青石地面上,噼噼啪啪的好不热闹。

    “御史台弹劾典狱司,圣上总该要拿出态度来。且圣上并未正式下诏,七日,也无非是说给御史台听罢了。阿颜,你既为特使,此时是该与典狱司共进退,不应再躲懒了。”杨柯说这话时,声音是特意压低了的,再混杂在这雨声中,除了她母女俩,外人倒是听不清。

    揣摩圣上心意,可是大忌!

    顾颜是识大体的,“阿娘的意思我明白,明日一早我便回典狱司。”

    杨柯欣然一笑:“如今天也快黑,明早去倒也不晚。不过,宫里传话的人也是时候到典狱司,这会儿也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沈朗潍笑话。”

    顾颜叹息,她站起身伸手接下屋檐漏下的雨。七日,以他的能力,应是来得及吧?

    “夫人、小姐,定国公府刚派人送来请柬,相邀小姐于后日参加沈老夫人的寿宴。”

    管家冒雨赶来清音阁回禀,这一张口就惊了顾颜。

    “祖母的寿宴?这世又为何会邀自己?”

    上一世,沈老夫人待顾颜如亲孙女一般,她对老夫人亦是真心敬重。

    杨柯接过请柬,在看过其内容后,也是不解:“前几日才听了白氏聊,说沈老夫人的寿宴会一切从简,只不过府里人聚聚。如今怎的又来请阿颜?”

    论关系,白氏算是沈朗潍的表叔母,她与杨柯、吴氏,还有另几位夫人经常在一处饮茶。

    再入定国公府,顾颜是真心抵触。可对方照足礼节相邀,还是老人家的寿辰,她若贸然拒绝,也怕伤了两府间的情谊,终是不妥的。且她那日才与沈朗潍怒,他应不想再见自己,按理说更不会有此操作,这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因由在。

    “只是参加寿宴而已,阿娘倒也不必担忧,许是沈老夫人又想热闹了,而我又恰好任职典狱司,沈统领这才相邀?”

    顾颜理由属实牵强,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就别提杨柯了。不过,她有一句倒是在理,只是参加寿宴罢了,主人家的好意,顾颜全当去捧个场,多认识些人脉,与她也是好的。杨柯想到此,便就放下心来。

    “只是这寿礼,还要麻烦阿娘帮我备好。”顾颜对这些内宅事,一直都不感兴趣。这该送什么礼,都是有它的规矩在,既不能失礼于人,又不好太高调,抢了主人家的风头。

    杨柯笑睨了顾颜一眼,“这礼阿娘自会给你备好。沈老夫人德高望重,咱们也不能失了脸面。”

    典狱司,沈朗潍书房。

    雨一直未停,空气中潮气弥漫,弄得人浑身都不自在。

    “特使并未找你要楚山的资料?”沈朗潍见顾颜气恼,怕她仍然介意,这两日也并未打扰。今日问了林成,才知那日顾颜并未回典狱司。

    林成对此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日也没人吩咐他去给特使送资料阿,难不成是自己忙迷糊,耽误了大事?他急忙作揖:“特使那日派人来说身子不适,因此属下便去了大牢忙。统领,楚山的资料,我要不要现在送去顾府?”

    身子不适?可那日明明看她气色尚好,难道,她还在怪罪?沈朗潍急忙摆手:“特使若需要,定会去寻你,不必再去顾府打扰。”

    林成闻言松了口气:“是,属下明白。”

    “统领,宫里来了人,如今正在议事堂等候统领。”一司卫忙进来禀报。

    沈朗潍站起身:“是谁来?”

    司卫回禀:“是内侍总管马公公。”

    沈朗潍一边出书房,一边吩咐司卫:“传我令,除在外办案的,其余一等以上官职人员,即刻赶往议事堂听命。”

    竟劳烦他老人家亲自来,怕是圣上有旨谕下。

    议事堂中,沈朗潍、刘恒义、林成赵达,以及另几名一等巡查使都跪在台下,马公公则置身高台宣读。虽不是正式下诏,可该有的规矩,他们还是得遵循。

    马公公将话带到后,即搀扶沈朗潍起身,“六公子快快起身,咱家好不容易来一趟,这心里可还惦记你的酒呢。索性今日下着雨,各位若是不忙,不妨与咱家一起?”

    马公公保养得好,看着倒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虽他笑眯着眼,态度也是大方,可这些话在林成听来,总觉他在幸灾乐祸。“才刚说了七日内侦破失窃案,敢情破不了案,圣上要的不是你的脑袋!”

    但奈何马公公是内侍总管,又在圣上身边当差,林成就只敢在心里发发牢骚,面上该陪笑还是得陪笑。其余人也都差不多的态度,全都杵在那里,没一人回他的话。

    “他们都有公务在身,您老就别难为他们了。”

    是沈朗潍先开了口。

    马公公也是爽快:“无妨,咱家寻思着还能热闹热闹。对了,怎的没见特使大人来?”

    圣上传话,按理顾颜应在的。

    “特使这两日身子不适,便就歇了假。”沈朗潍笑答。

    马公公亦嘴角含笑:“那还真是可惜,咱家早就听闻顾大人的千金,可是百年难遇的美人,今日还想见上一面呢。特使既然病着,是该多些休养,也不必再扰。六公子,咱们太久没聚,咱家今日定是不会与你客气。”

    沈朗潍小时,定国公就经常带他进宫面圣。他与圣上商讨国事,沈朗潍就在殿外候着。马公公见小娃娃奶乎乎的,十分可爱,便时常送他些西域来的小玩意,这一来二去,两人竟就成了忘年之交。

    沈朗潍作揖:“就还在我书房,您老上次喜欢的酒,我还留了一坛。”

    马公公满意笑了两声,旋即跟在沈朗潍身后,与他一同去了书房。

    到了夜里,雨还没停的趋势,反倒是越下越大。顾颜就站在屋檐下,听着这雨声,心绪万千。

    “小姐,夜深还是凉。”云月拿来件披风,帮顾颜披上身。

    顾颜淡淡一笑:“没想这雨竟下了一日,下得人都烦躁,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云月帮她拢紧披风:“小姐是不想回典狱司?”

    顾颜摇了摇头。

    上一世,她是以沈家儿媳的身份筹备了沈老夫人的寿宴,她还记得那日,祖孙三代同堂,气氛其乐融融,满院皆是欢声笑语。而这一世,她竟又要面对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可无奈身份的转变,心境的不同,这场寿宴与她来说,又何尝不是另一场考验呢。她当真能稳下情绪,冷静做回旁观者吗?

    命运仿佛与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兜兜转转,她的人生轨迹竟在不知不觉间,又与上世渐渐重合起来。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充斥在顾颜心头,她无奈叹息一声:“我们回去歇吧,明一早还得回典狱司。”

    云月见她不想提,也识相不再问,转身扶她回屋歇息。

    翌日,经过一夜的洗礼,天空澄澈明亮,仿佛焕发了新生。

    顾颜才至典狱司,就认出那辆停在外的马车,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倒似是宫里才有。

    正好门外有司卫路过,她即拦下来:“可是宫里来了人?”

    司卫抱拳回禀:“回特使,人是昨日来的。”

    顾颜不解,按理,他们在传旨后都不会久留,就算昨日下着雨,那也不该逗留一夜阿。“你可知是谁来?”

    “听说是内侍总管马公公。”那司卫官职不高,并未亲眼见到马公公。

    顾颜点点头,她在与司卫告谢后,急忙快步走进典狱司。按规矩,圣上传令,她应是跪拜接旨的。昨日未在就算了,今日既然来了,也该是拜见。

    她又寻了一个司卫问,再得知马公公在沈朗潍书房后,便往那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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