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朗潍想起身,顾颜却不肯挪一步。而今她身上只着了件轻薄外纱,墨发半扎半散泻在身后,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最重要,两人之间的距离是那般近,近到她今日用了桂花油梳头,他都能闻出。

    “阿颜,天色已晚,让我送你回去。”沈朗潍声音放轻,轻中带柔,柔中还夹杂了克制的欲。

    顾颜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与前世并无二致,只是眉眼间多了些许柔色,更令她动容。

    “沈朗潍,我与谢优然,你更中意谁?”顾颜与他又近了些,酒劲上头,她的声音亦是轻飘飘,不必刻意,就足摄人心魄。

    她原是在意然娘!沈朗潍看着眼前满脸通红,似芍药花绽放,娇艳欲滴的可人,不由放肆一笑:“阿颜,我同然娘之间不过兄妹,绝无半点男女之情。”

    “你这样说,无非是因为然娘的身份罢了!因她出身寒微,你担心定国公、沈老夫人不允,这才要利用我宰相之女的身份,娶我做嫡妻后,借由彼此婚姻不睦,再娶谢优然作平妻!”顾颜用她纤细的指,轻柔把玩他鬓前的发:“沈朗潍,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响。”

    这些倒也不是她胡诌,都是上一世沈朗潍亲口所说,说得无比绝情,无比狠心。

    沈朗潍在听时,神情就已然变得凝重:“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在背后胡乱编排,若他落入我手中,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这厢起了怒,不想,顾颜却笑了:“若他真落你手,到时只怕公子会舍不得下手。”自己与自己碎尸万段,这场景,想想都是可笑。

    而且,顾颜有时也是真的想,她想让上一世的沈朗潍与如今的他面对面对峙,同样面孔下同样的人,为何对她的态度却是天壤之别。

    她才提及然娘,又道自己舍不得下手?莫非,是然娘与她传了此话?可然娘绝非搬弄是非之人,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

    就在沈朗潍思忖之时,不想顾颜却一头扎进他的胸前,沉沉昏睡过去。

    他本想借着酒劲探知顾颜的心意,不想真等她醉,不仅什么也没打听,反倒又多了困惑。

    炉灶内的火柴已经燃烧殆尽,就剩满地的灰烬,还仍留有余温。

    既是彼此间生了误会,那他就只管找出散布谣言的人,解开误会便好。可看顾颜言语间,这事似又与然娘相关……然娘那里倒好解释,眼下最棘手,是怕此事传开,再传到义父耳中。义父曾三令五申,不许然娘再见……

    沈朗潍轻轻抚平顾颜额间散落的发,看着熟睡的她,心中什么阴霾都散。

    只她还在典狱司,还在自己身边,他相信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的心意。

    沈朗潍抱顾颜回去时,云月云朵都还没歇。

    云月当时在沐浴,等出来后,才知顾颜是孤身一人出去。她当即责备了云朵,若顾颜出了意外,哪里是她们担当的起!云朵也是懊悔没同她一起,眼瞧着时辰越来越晚,她们哪里还睡得下,就坐在院子里等她回来。若顾颜还不来,她们都已经做好出去寻的准备了。

    云月:“沈统领,我们小姐这是怎么了?”人刚还好好的,回来怎又昏迷了?难不成沈府遭了贼人?

    “她只是饮多了酒,睡下了。”沈朗潍将顾颜抱去榻上休息,随后又吩咐一声:“你们记得去方世瑜处,提前备好一副醒酒汤。”

    云月帮顾颜脱好鞋,又将薄被盖在她的身上:“沈统领放心就是,我们会与小姐准备好。如今天色已晚,还请统领先回去休息吧。”天色都晚,他一个男子,还留在娘子卧房里,倘若此事传了出去,怕于顾颜名声有损。

    沈朗潍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顾颜,见她呼吸平稳,他也就放心离开。

    翌日,天刚蒙蒙亮,顾颜就从榻上醒来。

    她记得自己明明是与沈朗潍在膳房,他才做好饭菜,自己又同他饮了两杯酒,还谈论了案子,可之后发生什么,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隐约记得沈朗潍似是提及亲近,不亲近?

    亲近什么?又与谁亲近呢?

    顾颜越想,头就越觉得痛。罢了,许是天意如此,既然想不起来,那便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昨夜她是直接睡下的,也没来及沐浴更衣,身上染了酒气还没消,正好也借沐浴,缓一缓这头痛。

    顾颜下了榻,轻手轻脚出了卧房门。这个时辰,云月、云朵应还睡着。浴房里都存有备用水,除了有些凉,其他倒还好。夏日里,就算是破晓,温度也不凉,凑合一下洗个凉水澡,于身体也无大碍。

    她出外室后,才到院子,不想云月已经醒来,正蹲在药炉旁,扇火熬着药。

    “云月,是谁生了病?”

    破晓时分,连鸟儿都无一只,顾颜突如其来出声,云月被吓到,连手里的蒲扇都险些掉落。

    “小姐,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顾颜走来药炉旁,这炉子还是她上次酒醉,为了方便熬醒酒汤,沈朗潍特意命人拿来,就放在院子的一角,平日里于出行也无碍。

    “昨儿睡了一天,倒也不困了。你在熬什么?”她走近后,闻到这药罐里不似有药的苦气,反而是有些香甜。

    云月站起身:“这是方先生特意为小姐调配的醒酒汤,他又多添了桂花,没原先那般涩口了。”

    顾颜微微颔首,又问她一句:“昨夜是谁送我回来?”

    云月:“是沈统领送小姐回来。”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顾颜生怕会因酒醉,再失了态。

    云月:“沈统领只吩咐,要提前为小姐备一碗醒酒汤,其余,便没有说什么。”

    顾颜放了心,想来,昨夜应当是无事发生了。

    云月放下手中蒲扇:“小姐这时候起来,可是觉得饿了?膳房的早膳怕还没好,清粥养胃,我帮小姐煮些粥吧。”

    顾颜:“吃的不急,醒酒汤也先在炉上煨着,你陪我去沐浴更衣。”

    云月将药炉炉灶闭严,然后就同顾颜一起去了沐浴房。泡了澡,又换了身干净衣衫,待顾颜出来时,扶光已现,在暖暖金黄的照耀下,她似一朵出水芙蓉,不需要任何的点缀,就足以美得动人。

    喝过醒酒汤,又简单用了些粥后,顾颜便去了方世瑜处。毛辛海一直在他那里诊治,安全是能得到保障。

    待顾颜去了,毛辛海却还是昏迷。

    “方先生,他大抵多久才能醒?”顾颜站在毛辛海榻前询问。

    方世瑜正在尝试用针灸之术,试图将他唤醒:“这确实不好定论,许运气好,今日就能醒来。”

    但,倘若他一直不醒,连环杀手案便一直无法定案……

    “这些日,还劳方先生多些照应。”

    方世瑜见针灸亦是无效,无奈收回了针:“阿颜不说,我也自会费心。”他可是与沈朗潍作了保证,毛辛海绝不会,也绝不能折在他手里。

    从方世瑜处出来,云月问顾颜:“小姐,咱们接下来是去哪里?”

    顾颜思忖片刻:“我想去一趟毛辛海的刺青店。”那晚她只是粗略翻了下跟踪记录,毛辛海虽昏迷着,可那些证据依旧在,说不定,她能从里寻出新的破案方向。

    云朵:“那奴婢去唤刘宇、郑文,再请管家备一辆马车。”

    顾颜:“估摸刺青店已经被府衙封锁,想要进去,怕还需与沈朗潍知会。云朵,不必唤刘宇他们,你去请何潋过来,由他出面,事情会顺利很多。”

    云朵:“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何侍卫来。”

    顾颜昨日躺了许久,她也想走一走,便与云朵约定在沈府大门外会面。

    待她到了后,又站在那里等了约莫半刻钟,云朵同何潋才将将赶来。

    何潋躬身行礼:“顾小姐。”

    顾颜笑了笑:“大清早,又要麻烦小哥了。”

    何潋:“小姐客气。属下听云朵提及,小姐想去刺青店?冒昧问一句,不知小姐是有何打算?”

    “我想再看毛辛海此前的跟踪记录。”顾颜并没有相瞒,况且此事也无须要瞒。

    何潋微微颔首:“回小姐,公子已命人将那些资料带回了府衙。小姐若不想麻烦,属下也可从府衙带来交予小姐。”

    顾颜倒没想及这一层,那些资料还要作连环凶杀案的物证。“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还请小哥带路,我去一趟府衙便是。”

    陇南府衙,殓房。

    “捕头,这人死的巧,我们用不用通知典狱司那边。”一捕快打扮的人担忧道。

    崔行啧了一声:“连环凶手案凶手已经擒拿,咱们府衙的案子哪用事事与典狱司禀告。再说,仵作都验了死因无疑,将尸首交予其家人,尽早入土为安便是。”

    “用不用请示崔长史,待他看后,再下定夺。”那捕快为难道。

    崔行:“长史日理万机,这等小事都去请示,府衙还要你我作何!”

    捕快还是觉得不妥,可崔行执意如此,他也只好听从命令,准备将尸首交还其家人。

    待顾颜几人赶到府衙时,正好与抬尸首的捕快碰面。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顾颜疑惑问道。

    捕快不认识顾颜,却认出了她身旁的何潋。他吩咐人停下,还耐心与顾颜解释:“今早有人报案,说其子于家中无故暴毙。仵作已经查验,死者死因无可疑,卑职奉命将尸首还与其家人安葬。”

    “今早报的案,现在还不过午时,仵作这么快就确定死因无可疑?”顾颜对此是呈怀疑态度:“不知是否方便,我想看一眼尸体。”

    府衙重地,哪里是她想看就看,他与其解释,无非看何潋的面子。捕快刚想张嘴拒绝,却听何潋在旁道了一句:“这位,是典狱司的顾特使。”

    捕快是听闻典狱司来了一位女官,他暗暗庆幸,好险,幸亏他刚才的态度还算得体。

    “卑职哪敢不应允,无非是怕冲撞大人。”

    顾颜:“无妨,本官不计较这些。”

    那捕快颔首,忙招呼抬尸首的过来,接着便与顾颜掀开盖尸体的麻布。

    顾颜走近几步,待看清尸体的面容后,她不由大惊失色,死者,死者竟是那日在秦画家外遇见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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