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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雅,智雅,智雅!”

    南智雅听到有人在叫她,睁开眼,是自己妈妈的脸。

    “……妈?”

    “女儿,起来吃饭了。”南妈妈在床边坐下。

    南智雅警惕地坐了起来:“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怎么会?今天是星期天啊。”南妈妈伸手摸了摸南智雅的头,“你昨天也上夜班了吗?这什么公司啊,怎么老让你出差熬夜。”

    “公司吗?我在什么公司工作?”

    “你没睡醒吗?”

    “回答我。”

    “你是电视台的PD啊。整天被叫到什么媒体仲裁委员会去。”

    “我为什么会成PD?”

    “那是因为……”

    “为了找爸妈。”

    “一九九九年,在狐狸坡。我的人生……不,是我们的家庭,彻底完蛋了。”

    “你在说什么?”

    “你并不是我妈啊。你以为我又会上当吗?”

    南妈妈沉默了片刻,打了南智雅一下:“少说废话,赶紧出来吃饭。逗妈妈玩都玩上瘾了啊。”

    “……什么……”

    “别的都可以说,但能不能别提那个事故?那几年你昏迷不醒,爸妈心里都在滴血啊。”

    “我……昏迷不醒吗?”南智雅下了床,在房间四处寻找,看着房内的装饰和照片,她扭头看向南妈妈,“我去医院打针时,你会给我什么?”

    “草莓糖。别再玩了,快出来吧。”

    “等一下!”

    “又怎么了?”

    南智雅悄悄从桌上拿起一把小刀背在身后:“我想吃核桃饼。”

    “核桃饼吗?还说什么核桃饼啊……哎哟……你对坚果过敏啊!”

    南智雅扔掉小刀,彻底放下防备,和妈妈想用在一块儿,嚎啕大哭,诉说着对父母的思念。

    等南妈妈走后,她又开始打量这个房间。她知道这只是个梦,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思路,却被忽然进来的南爸爸打断了。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着南爸爸包的紫菜包饭,南智雅的记忆渐渐模糊、消失,就连纸上的文字,都一点一点被抹去了。

    “家人相逢啊,真好。”房子外,螭感慨着,“但这里的并不是冒充父母的假货啊。”

    “看来她真正害怕并不是这些呢。”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被家人拖后腿啊。”螭对着空气哈出了一口气团,“是天变冷了吗?”

    暗游鬼撇了撇嘴:“这里是她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地方,应该不欢迎咱们这种外人。还是出去吧。”

    意识外,螭和暗游鬼对视着,松开了她的手。

    回过神来,暗游鬼看到桌上准备的芝士蛋糕,非常高兴。

    “您看到了吗?”社长上前询问。

    “计划出了岔子,他们没来。”

    “那怎么这么快就……”

    暗游鬼往嘴里大口大口塞着蛋糕:“就凭她,不管怎么动脑筋,都没法活着出来的。内心这东西,仔细一看,可比自己预想的要虚弱得多呢。”

    “毕竟那是深藏了一辈子的心灵创伤创造出来的世界。”

    社长不仅有些好奇:“话说,在那里面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吗?”

    暗游鬼放下蛋糕,拉住了他的手腕:“亲爱的,你也要试试吗?”

    “放开我!”

    “暗游鬼啊……别碰我的东西。”

    社长一被放开,立刻逃到了一边。

    “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啦~原谅我吧。”

    “那句‘原谅我吧’后面还有很多话要说吧?‘就算他是螭,但他毕竟沉睡了六百多年,还会有以前的本领吗?有本事……就试试看’。我也很好奇呢。”

    “我哪敢有这种想法?!”暗游鬼怕得要命,面部肌肉都在抖,疯狂打自己巴掌,麻溜地跪了下来,拼命磕头:“请原谅我,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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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世出入境管理事务所

    “四号船刚刚去了三途川吧?让船长把船开回来,嗯,有个重症监护室里还没摘氧气机的老人上船了。”挂了电话,夺衣婆看向具申柱,“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暗游鬼。”

    “暗游鬼啊,那种家伙还在人世间瞎转悠吗?”

    “见了那个家伙之后,李砚大人就跟福穗大人一起晕过去了。告诉我吧,大人,我怎样才能救他们二位啊?我知道您不能滥用权力,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

    “李砚和福穗……去了饿鬼林,似乎是去救他弟弟了……而那个女人……和她的家人在一起……”

    “饿鬼林吗?那连李郎大人也……果然……福穗大人受伤了,腿上被咬了一大口!”

    “什么?!福穗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夺衣婆的眼睛瞬间睁大,对着具申柱怒吼。

    “那我们家福穗现在怎么样?”悬衣翁也瞬移到了具申柱面前。

    “现在……福穗大人发了高烧,田螺姑娘在照顾他们……”

    “什么?!我的宝贝呀……”悬衣翁捂着心口,欲哭无泪,“老婆,这下该怎么办?”

    “等一下!不过他们俩是那种关系吗?”

    “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啊!”

    “我觉得这个最重要!”

    悬衣翁急得跺脚:“老婆!”

    “他们自己承担的压力太大了!这就是典型的自掘坟墓!”

    “……所以他们才当了山神和海神啊。山和海的主人会对一草一木、一鱼一虾的生死都感同身受,更何况是自己的弟弟啊!”

    “哼,就算是骨肉手足,也并不都一样啊。福穗还不是李郎的亲姐姐呢,因为照顾过他居然就这样拼命。”

    “你怎么能这样……”

    具申柱听不下去了,直接跪下:“请救救他们吧,大人。您取走我的性命也好,只求您……”

    夺衣婆看他哭的样子一愣一愣的:“嚯,瞎搞什么啊……明明是阿砚和阿穗做的选择,你干嘛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只要您告诉我怎样救活他们二位,我发誓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李砚大人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福穗大人可是您唯一的女儿啊!”

    “……”

    具申柱拿到东西之后,立刻就跑去医院偷人,把南智雅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背了出来,往田螺姑娘的店里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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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同样的地方打转,明明没时间了……”

    “啊!”福穗体力不支,靠着树干,扶着伤口,浑身都冷得发抖。

    李砚不再由着她了,立刻把福穗背了起来:“别硬撑了。”

    李郎也负了伤,眼见着无望了,也有了放弃的念头。

    “怎么了?”

    李郎找了棵树,靠着树一屁股坐了下来:“我不能再走了。我也流了血受了伤,我受够了。”

    “所以呢?你打算坐在这里喂饿鬼吗?”

    “你快去治嫂嫂吧,我已经没救了。”李郎自暴自弃地说。

    李砚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是老样子啊。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依然那么容易放弃,而且哼哼唧唧个没完。你怎么就是不把生死当回事呢?你嫂嫂都这样了还……”

    “因为我没有觉得珍贵的东西。不像你有个值得搭上性命去拯救的人。”李郎看着已经半昏迷的福穗,“也不像她一样有在等待和等待她的人。”

    “……”李砚看着李郎这个样子,沉默了很久很久,语气很是失望,“……我真不该来。那时候也是,现在也是。我走了。”

    “等我死后,把我埋在白头大干咱们以前的森林里吧。”

    “……我是你的遗书吗?!”李砚生气地踢了踢草地,低声安抚着福穗,“阿穗,再坚持一下,不要睡,不要睡……”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金达莱花啊……真奇怪……当时采来吃的金达莱花的味道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福穗缓缓睁开眼睛,轻轻拍了拍李砚,挣扎着站下来,被李砚扶着朝李郎走去,声音尽管虚弱但仍能听出来很生气:“你哥生你的气,说了几句气话,你就这样放弃了吗?就像当年,我承认我说的话很过分,但你居然就那样放弃了自己?如果想不起来金达莱花的味道,那就活下来,然后再去采来吃啊,小子!你至少要为了活命而挣扎一下啊!”

    “……给我说实话,你为什么来这儿?”

    “为了救智雅,也救你……我答应过你,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救你的……”福穗的身子又有些软了,被李砚捞住。

    “这种鬼话也想让我信?”

    “你爱信不信!”李砚怒吼道。

    “……我差点死在你的剑下。”

    “……你斩杀了整整一个县的人,所以你活该!”

    “所以啊,你为什么要拯救一个你本想杀死的人啊。”

    李砚快被气疯了,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啊……给我听好了,我的剑,从未有过差池。我,从未放跑过目标。你中了我的剑为什么还能活下来,用你那蠢脑袋好好想想吧。我走了,真的再也不来了。”

    李砚把福穗打横抱起,听到李郎跟上的动静,也慢下了脚步,等他跟上,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你确定有出口吗?”

    “有进来的门,就会有出去的门。”

    “我是通过衣柜进来的。打开衣柜,就看到了之前住过的茅草屋。

    李砚缓缓停下脚步:“不是饿鬼林吗?”

    “嗯。”

    “……你把你在那里看到的都说出来。”

    “刚开始村民们聚了过来,拿着棍子。我娘则看着我被人暴打,之后就……”

    “到了饿鬼林,是吗?”

    “嗯。”

    李砚歪着嘴笑了笑:“哈,我就说嘛。原来如此,所以看不到门啊。”

    “你说什么啊……”

    “你不认识那个大婶吗?”李砚还不忘拍了拍福穗,让她保持清醒,“你认识吗?”

    “……”福穗呆呆地摇摇头,“她的打扮太辣眼睛了,我都没细看……”

    李郎没忍住笑了一下:“你认识吗?”

    “她专门挑你痛苦的记忆让你回忆啊。”

    “难道是……”

    福穗眉头紧皱:“难道是我年纪大了吗?那家伙叫什么来着……”

    “暗游鬼。”李砚轻轻颠了颠福穗。

    身后又传来了饿死鬼的声响,福穗推了推李砚:“我感觉好多了,放我下来吧。”

    “不行,你烧得太厉害了,估计站都站不稳。阿郎,快跑。”

    一路跑到悬崖边。

    “没路了,跳过去。”

    “那嫂嫂怎么办?”

    福穗硬是把自己挪了下来:“我没事,你别管我……能结束你恐惧的地方就有路,有门。”

    “我看不到门。”

    “不要怕!”

    福穗看了眼李砚,抚了抚李砚的手臂,硬撑着自己站着,摸了摸李郎的脸颊,柔声道:“不要怕,好好想想,你最怕的是什么?”

    “我……我最怕的是被抛弃……娘抛弃了我,你们也抛弃了我……”李郎越说越委屈,小嘴巴都要撅起来了。

    李砚仰天长叹:“真是要疯了,我从未抛弃过你!你嫂子也从来没有抛弃过你!”

    他揽着李郎的肩膀,让他看着悬崖对面。

    “……我看到门了。”

    李砚和福穗对视了一眼,他伸手摸了摸福穗的头:“小心。”

    “我知道,你也是。”

    “你们在说什么?”李郎不明所以,福穗调整了一下呼吸,拉着李郎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一起往前跑,跳过了悬崖。

    福穗是天鹅,越过悬崖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李郎差了一点,紧紧抓着石头不让自己掉下去。李砚在悬崖对面解决饿死鬼,福穗拼命地拉他:“找一个落脚点,然后蹬上来!”

    “我找不到!”

    “不要急!不要怕!我拉着你呢!”

    李郎好不容易上来:“我哥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快回去养伤!”

    福穗把李郎推了进去,和对面的李砚对视一眼,也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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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穗从梦中惊醒过来,浑身都在发抖,田螺姑娘和具申柱见她醒来,大松一口气,赶紧给她披上毯子。

    “福穗大人!您终于醒了……我把南PD给您找来了……我也去找了夺衣婆大人,她也愿意帮忙……”具申柱声泪俱下地把拿来的红布交给福穗,“这是夺衣婆大人给您拿的药,因为那不是您的梦境,所以很快就会好的……”

    田螺姑娘掀开被子,把用纱布包上的腿给福穗看:“我已经给您包扎好了……”

    福穗点点头,把布的一端绑在自己手上,具申柱立刻给南智雅绑好另一端。

    “申柱,等打完电话,把智雅带走,别让她醒过来看见我的伤。”

    “是的,我知道了。”

    梦境里的南智雅,正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着相册。

    “这是你上幼儿园时,第一次做了康乃馨带回来那天,当时那个别针没别好,把爸爸的胸口扎得鲜血直流呢。”

    “是吗?”

    “是啊,我当时还说你真是个孝女。”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康乃馨还放在什么地方吧?”

    “我给收藏起来了,锵锵。‘妈妈,爸爸,我爱你们’。”南爸爸从皮夹里拿出那朵折纸康乃馨,念着上面的内容。

    “你还收着呢,给我看看。”南妈妈从南爸爸手里接过折纸。

    “当然了,这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

    南智雅笑容满面地和家人说说笑笑,忽然听见电话铃声响起:“来电话了。听不见铃声吗?”

    她走上楼,顺着声音来到自己的房间,接起座机:“……喂?”

    “……是我。”

    “……是谁?”

    “……福穗。”

    “福穗吗?”

    “对不起,我没能去接你。”

    “……你是谁?”

    “好像是我认识的人……但我想不起来了。”

    “你必须弄清楚你在哪里,为什么会在那里。你得自己醒悟,才能自己回到现实。”

    “那是什么意思?”

    “回来吧,智雅,我会一直等你的。”

    挂了电话,南智雅一直在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

    「会是谁呢?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感觉就像把重要的东西落在那儿了。」

    南智雅看着桌上没有插上的电话线,重新打量自己的房间,看到墙上的艾草束,忽然闪过一个女孩的面庞,把艾草束递给她。

    「如果我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

    南智雅上前几步,把小刀狠狠扎进自己的手背,大脑一瞬间清醒,和福穗的点点滴滴映入脑海。

    「九岁时,福穗在黑夜中向她伸出的手;

    十岁时,福穗给她准备新的书包;

    十二岁,陪她一起写作业;

    ……

    十九岁,给她办了一场盛大的成年礼;

    工作后,一起吃宵夜、吐槽工作的压力、一起熬夜……

    “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你寻找你的父母。”

    “我找到你父母的线索了。”

    “智雅,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如果累了就休息吧,我可以养你的。”

    ……」

    “福穗……福穗!”

    南智雅走下楼,看着还在看照片的父母,有些不舍。

    “智雅,你快来看这个。这是你第一次咿呀学语那天,你拍完这张照片之后就吐在了妈妈胸口啊。”

    “因为这天换了奶粉啊。”

    南智雅坐了下来:“你们怎么都记得啊。”

    “哎哟,因为爱你啊。咱们女儿比手划脚、咿呀学语大声哭泣的声音,我们一样不落地全都爱啊!”

    “原来如此啊……原来你们这么爱我啊。那个,爸妈……你们失去我会怎么样啊?”

    “为什么会失去你啊?”

    “人活在世,搞不好会发生这种事情啊。”

    “哎哟,别担心,我们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找回来!”南爸爸非常坚定地向南智雅保证。

    “那当然了,你可是我的孩子啊。”

    南智雅点点头,心中已经明了了:“我也会的,我一定会找到你们二位的。”

    “说什么呢……”

    “有个人问我,在这世上最怕什么?我最怕的就是跟你们分开。”

    “说什么呢……”

    “妈,对不起,爸,对不起。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里?老公,你劝劝她!”

    南爸爸南妈妈立刻追了上来。

    “智雅!你一旦走出那个门,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智雅!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啊!”

    “不是那样的!”南智雅憋着眼泪,看着南妈妈牵住自己的手。

    “智雅,咱们三个人在这里生活吧。”

    “可这并不是现实啊……”

    “那又如何?咱们一家在这里很幸福,这不就行了吗?”

    南智雅摇摇脑袋,一直回忆着福穗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最终还是推开了父母的手:“我相信福穗。”

    然后坚决地摁下门把手,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梦境结束,南智雅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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