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沅也来过一次后,程愈又继续了往常的日子,一恍就到了早春,应见溪隔个一两天就过来找她,有时叽叽喳喳的,有时又一声不吭在旁边。

    程愈今天闲来无事走到了走廊正中间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窗正对着下面荒废了的小后院。

    这片土地以前建着一处庄园,重建后成了医院,仍留下了大片面积,又整改了好长一段时间建了别的,最终只有这个小后院留了下来。

    听说是庄园主人仅此的请求,他并不要求日后把这小后院保护得完好无损,只求留着就好。

    庄园主人生前因程愈家与他的旧交,最后小后院送给了程愈做生日礼物,程愈不缺什么贵重礼物,这个小后院在那些首饰包包中倒也特别,索性就收下了。

    反正没什么事做,这个小后院又近在咫尺,或许它该有一副全新的样子。

    夜晚,程愈躺在床上支了个小桌子,开了盏台灯在旁边,桌上是她平时画画的稿纸和笔。

    画到半途,想起了和徐沅也的聊天记录,从床上柜上拿起平板开机,在等待开机中又找了个专门的支架放在小桌上,在亮起的界面操作完后才把平板放上去。

    屏幕上赫然是徐沅也的脸,他看到程愈那边的光线很暗,问:“阿愈,怎么这么暗,脸都不见了”

    程愈往前凑了点:“没开房间的灯,支了盏台灯”

    “在做什么?”徐沅也转眼看到了程愈的桌面。

    “画画,设计”

    “最近找到了新的趣味?”

    果然是太了解对方了,程愈解释:“还记得之前别人送我的小后院吗,以前没注意,今天才想起就在这,打算设计该种点什么,该怎么分布”

    她这一说,徐沅也好奇起来了:“那...目前想到哪了?”

    “种点鸢尾怎么样,一看到鸢尾就想到你”

    “鸢尾?”徐沅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程愈又要开始了“真的仅是这样吗?”

    现在徐沅也锁着的抽屉里有个白色礼盒跟崭新的一样,里放着一枚胸针,是几朵交错的蓝白色鸢尾花,是母亲遗物。

    徐沅也的母亲叫曲鸢,母亲讲过自己的名字,外公年轻时在院里养过一盆鸢尾花,这盆鸢尾花一直深得他喜欢。

    大概是因为在外公的“经心照料”下,已经有不少植物遭到毒手,只有这盆鸢尾花活了下去,却迟迟不开花。

    直到母亲出生,那盆鸢尾花却开了,外公认为自己的女儿一定是那盆鸢尾花带来的祝福,就取了这个名字。

    从小到大,母亲也什么都养不活,仙人掌都能给养死,但养的鸢尾花却还是顽强活着。在母亲眼里,鸢尾花贯穿了她整个生活,像她的守护神。

    一开始母亲怀着他时,也想用鸢尾取意用作徐沅也的名字,祝福他,可惜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外公大手一挥,暂停了取名,直接先让徐沅也有了个小名叫花花。

    “你怎么不高兴啊,花花?”程愈手里转着笔,笑哼了几声调笑道。

    听到这个久违的小名,徐沅也除了恍惚,更多的是羞恼,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三个人,母亲、外公和程愈。

    母亲刚生下他就没了,没来得及给他取名,唯一与母亲相关的却无法去听母亲唤他,只有外公爱这么叫他,那时外公也没有给他取个真正的名字,就天天叫“花花”。

    去了徐家他才有了真正的姓名,程愈也是很后来才知道小名,外公等他大了也不爱叫小名了,顾着外孙面了,也叫他名字了。

    也就程愈偶尔私下叫他几声来逗趣。

    “哼哼,挂了”

    屏幕里徐沅也的脸直接消失,只留了天花板与程愈面面相觑。

    “唉?快回来,等会我要睡了,到时候可是真挂了,不想再说说话吗”

    程愈半哄半劝的语气真派上了用场,对方终于探出了脑袋:“少逗我”

    “好好好,我还不知道你最近怎么样了,讲讲”

    聊了一会徐沅也最近的状况,两人才挂了视频才躺下。

    为了修缮那后院,程沂羽请了人去除杂草杂物,又把围墙翻新了一遍,修了条石板路通医院后门,又建了个小亭子,里面装了很大的木架把整理花草的工具一一摆放整齐。

    一个月下来,后院只等种下花草树木了,这段时间程愈思来想去列出了个单子,有的要种子有的要盆栽,最后要棵枇杷树,原因仅仅是馋。

    应见溪一发现程愈在弄后晚,立马加入了,他想要的也写在单子上了。

    为了迎合应见溪,程愈让人在后院加上了秋千和一张摇椅,总归是随嘴的事,至少程愈这人没什么朋友,应见溪勉强算半个朋友。

    平日里,程愈对他的态度对他的要求都还不错,谁让这顶层就他俩,可不得惺惺相惜点。

    今天是要的花草树木一同送来的日子,程沂羽又请人帮助裁种好,可谓是面面俱到,但近日程愈总觉得爸爸不对劲。

    他一惯是不在意穿着打扮,可最近打扮得像个大学生,完全按年轻人的潮流打扮,程愈头次见到时,差点没认出。

    连续好几日,程愈实在好奇,刚刚撞见林柏就随口问了下,结果林柏一句“人越没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呃,程愈一瞬间头脑灵光,她爸没什么?年轻啊!难怪最近打扮就算了,还搞潮流上了。

    程愈合上书,正在找另一本来打发时间,应见溪又来了。

    “我们要不一起去种花?”应见溪轻轻敲门,站在门口轻声询问,这不怪他,他看那些人裁种实在手痒痒也想去试试。

    估计是上次徐沅也把他吓得不轻,他生怕一开门就是徐沅也,然后就会听见徐沅也让他滚,所以现在应见溪来程愈这都带着小心,真怕撞上徐沅也来。

    真的让人头疼,之前无所畏惧现在却畏畏缩缩的样子让程愈真有点不爽:“进来,这段时间他不会来,别天天像个过街老鼠”

    应见溪果真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大着胆子拉起程愈的手腕往后院去。

    程愈任由他拉着,冷淡道:“我还没同意去”

    “默认了!默认了!”应见溪可不管,难得这么好玩的事,不一起怎么行。

    到了后院,那些人见是程愈也不敢搭话,应见溪见此上前表明来意,领头的也是懂点人情世故,只安排他们去浇花。

    怎敢让他们去做脏活累活,更何况有钱人家的孩子就图个乐呵,哪能真干活。

    应见溪没能得偿所愿有些失落,但程愈倒是没说什么,自顾自拿起旁边的洒水壶就往那些已经移栽好的花丛去。

    他也只好跟上了程愈,他看了眼,要的那几种花好像还没开始栽种,也快了,看如今进展,没几天就能完工。

    程愈微微低头查看,她刚刚在院子一角就发现了一个像树又像花丛的植物,这不是她要的,甚至以前从来没见,满树金黄,只开花却没有叶子,一走近就有淡淡的香。

    跟在身后的应见溪惊讶道:“差点忘了,还以为没种上呢,怎么样?好看吧,早春正是它的花期,过去了就要等来年”

    “这是什么,很漂亮啊”程愈伸手轻轻碰了下就收回,眼里藏不住满心的喜欢和好奇。

    “你没见过结香树吗?”

    应见溪上前握住结香的枝打了个结,继续道:“做了个噩梦,可以用结香的树枝打个结,这样子噩梦就会消失,做的是个美梦,那么也可以用结香的树枝打个结,这样美梦就会成真。”

    听到结香的寓意,程愈罕见地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连语气都是轻声细语:“是吗?你刚刚打结了,是噩梦还是美梦”

    应见溪怔怔看着她,此时的程愈很吸引他,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转眼看到程愈的一缕头发挂了树枝上。

    总是这样,程愈向来披着长发,听林柏说,头发对程愈很重要,和她母亲有关,那天她发病还对应见溪有好脸色,就是因为夸了她的头发。

    “唔...我也不清楚”应见溪想起那个奇怪的梦,梦里没有自己,梦只定格程愈和徐沅也相望的画面,令人欲言又止。

    他说完,程愈都没把眼神分给他一点,发觉到头发被枝勾住,用小指轻轻勾了回来。

    应见溪莫名心里酸涩,默默从程愈手里拿过洒水壶浇花,程愈不知道他怎么了,一言不发把东西抢过去了。

    索性是来打发时间,谁干活根本不重要,程愈跟没事人一样抚弄花叶。

    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越发不对,应见溪闷声道:“之前那个很漂亮的男生是谁啊?”

    “嗯?”程愈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出神想了下“是徐沅也么?他啊,不都说了是朋友,至少目前是”

    “以后呢”应见溪脑子一热就问出口了,心里开始不安。

    程愈脸上笑意不减反增:“以后就在一起呗,我们两家小时候有个口头婚约,不过那时大人们有心无力就没定下,毕竟感情的事还是希望我们自己决定”

    虽然长辈都希望他们成一对,但不希望一开始就用婚约去绑住两人,说等两人大了再懂事些,再问问他们的意见。

    “家里长辈到时候估计很高兴,我想等我好一点了再和徐沅也告诉他们”

    这两人已经都心照不宣地决定以后都要一起,应见溪被这一回答当场打傻了,爱情在他眼里始终是模糊的,无法看破、无法体会。

    “我...”应见溪微皱了皱,想说些什么,某种被禁锢的东西好像要从心脏蹦出,又一瞬间熄于平静。

    程愈没在意应见溪那未完的话,将头发拢到右肩,半生不熟地编出一个丑辫子,应见溪正想着说点祝福,看到她的丑辫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来!我来!”他上前解开程愈的辫子跃跃欲试,学着记忆里妈妈给领居小妹编的手法,一点一点编出个比刚才好很多的辫子。

    程愈偏头看了看,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我妈妈就喜欢给我扎头发,天天不重样,幼儿园时午睡起来后就乱掉了,我宁愿披着也不让老师重新扎”

    此时,应见溪抛去了刚才奇怪的失落,听见程愈又开始提母亲,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了一种规律——程愈发病前总是神叨叨地讲着什么,每次都能听到“妈妈”这词。

    生怕她突然发病,应见溪手忙脚乱下把之前编头发放在一边的洒水壶塞给程愈:“浇花!我们浇花去!这...这里完了,那边!”

    拉着程愈去了那一边刚移栽好的花前,应见溪转头不着痕迹打量程愈的脸色。

    还好,她现在一门心思在浇花上,应见溪不太懂,她看起来不喜欢花啊,却花大笔钱整改了这里。

    程愈实在受不了他赤裸裸的视线,冷淡道:“说话”

    刚刚还笑得温柔,如今又是那样冷漠无情样,应见溪差点被冷得打颤,老老实实交代:“我在想...你是想建造秘密花园吗”

    对,秘密花园,像那本书一样的花园,复活荒废的土地,以此来建造你的秘密花园。

    听应见溪这么说,程愈惊讶了瞬,随及恢复神色答:“嗯”

    顿了顿,程愈歪头仔细一想,不禁喃喃:“这算什么?知已?”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应见溪心中雀跃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哈哈!我真聪明!”

    程愈笑了笑,继续手里的动作,不再理会他,只等他玩够了又嚷嚷着回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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