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分诊台前,秦雪仍在跟两个小护士打趣。

    徐叙之似乎听见什么动静,偏头往大门边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过几秒后才收回视线,两指微曲在台面上敲了敲,提醒秦雪:“差不多了,别太过分。”

    秦雪闻言收起那副沉浸在爱情中的小女人模样,冲他挑了下眉,“怎么样,演技还可以吧?”

    徐叙之没接话,倒是面前两个小护士看完了这一番操作,有些茫然,“秦医生,你不是说跟徐医生——你们......到底在没在一起啊?”

    “逗你们玩呢。”秦雪撩开头发,翩然一笑,“不过我要结婚了是真的,但不是和他。”

    “啊?”护士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状况,“敢情你们刚才是在演戏呢,我们差点都信了!”

    “行了,现在大戏谢幕,好好工作吧,忙去了。”秦雪笑开来,末了还不忘叮嘱她们,“刚才的事,别在群里瞎说啊。”

    说完,她转身跟上徐叙之的步伐,边走边调侃道:“本来啊,我以为是路放的桃花,没承想这回的对象是你,我说你们俩可真够招人的。”

    徐叙之没接话,抬肘看了眼腕表,已经两点二十了。

    拿出手机看,自从一点五十分左右她回了个“马上过来”之后,后面再没有消息。

    徐叙之眉心微皱,担心她会出什么事,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没有人接。他接连打了两遍,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秦雪无意中瞥见他的脸色,关心道:“怎么了?”

    “没事。”徐叙之边往休息室走边给初岁发消息,心里隐约冒出几分不安,却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换衣服的动作不免有些急促。

    直到他离开医院到停车场发动车辆,初岁才终于有了回音。

    -不好意思徐医生,杂志社突然有点事情,我正赶回去开会。

    -马场可能去不了了,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

    -对不起。

    收到这几条消息,徐叙之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他独自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五分钟后回复过去。

    -你几点结束?

    -下班后一起吃个晚饭。

    这次初岁的消息回得很快。

    -不用了。

    -我跟同事约好了,下次吧。

    -先工作了。

    -好。

    -注意安全。

    收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初岁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

    她关掉手机,始终忘不掉徐叙之和那个女医生牵手站在一起的样子,以及当她宣布他们就要结婚时的神情。

    当时她的脑海里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感觉头部一阵晕眩,心口那个地方仿若被剪了个大洞,有风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冰凉。

    初岁垂下眼睫,回忆起这段时间和徐叙之的相处,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居然以为徐叙之也许会有一点儿喜欢她,藏匿在心底深处这么久的心思,她差点就要跟他坦白了。

    谁知,鼓足勇气朝他迈出的第一步,还没开始就被打回原形。

    她怎么这么傻,连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都没弄清楚,就一门心思扎了进去。

    想起刚才他和未婚妻站在一起的样子,郎才女貌,是如此相配。

    初岁盯着手机屏幕上置顶的那个对话框,不知怎么眼前就涌起了一片雾气,视线变得模糊。恰好公交车在站台边停下,前门涌上来一拨人,害怕被人发现,她很快抬手抹了把湿润的眼尾,吸吸鼻子,重新望向窗外。

    眼中映入熟悉的街景,那一片灰驼色的主体建筑高耸入云,金属质地的小区名称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光泽,是她曾经往返了上百次的嘉园小区,徐叙之住的地方。

    初岁突然觉得胸口好像被谁打了一拳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她收回目光靠在窗玻璃上,任由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驶离这座城市的主干道,将一切烦恼和愁绪抛在身后。

    春日午后的阳光越发耀人,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可是初岁却一点都感受不到。

    一回到家,初岁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初父和初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应。初岁向来孝顺,性格又软,就连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在房间里待一会儿就好了,还是头一次发生这种长时间不理人的情况,让夫妻俩很是担心。

    初父和初母打电话去询问她身边的同学,对方也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弄不明白状况,初母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去敲初岁的房门,几次无果后,才被初父劝说着拉走。

    “算了,就让她自己先冷静一下吧。”

    “你这话说得轻巧,万一她那死脑筋想不开怎么办?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门外的对话声逐渐隐去,初岁趴在桌上抬起头,窗前的镜子里映入她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眼圈和鼻尖红红的,像个一碰就能碎掉的瓷娃娃。

    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河岸对面的市中心亮起灯火,与天幕中的群星交相呼应。

    桌面上的手机传来响动,初岁静坐在椅子上缓慢地回神,伸手拿过来,是乔以珊在群里询问她今天出去约会的状况。

    初岁下午之所以没有回学校,就是怕她当面问起这件事。

    可是该来的躲不掉,乔以珊不仅在群里大大方方地问了,还特意提到了徐叙之。

    初岁看见那个名字,心底又细细密密地泛起一层酸涩,她不知道该回什么,挣扎半晌最终还是放弃打字,反正也没人看见,索性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退回聊天界面,正要关掉手机时,初岁看见置顶的那个对话框多了一个红点。

    -她很想你。

    是徐叙之发来的。

    那话底下还有一张图片,初岁一眼认出来是上次她骑过的那匹小白马,头顶那缕灰褐色的鬃毛依旧漂亮,她低着头在吃马厩里的草,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

    不知道为什么,初岁忽然很想哭。

    所有事情都一切如常,好像只有她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叙之的这条消息,初岁罕见的没有回复,甚至在考虑之后,将他设置成了免打扰。

    一夜失眠后,初岁终于从房间里出来。初母和初父总算放下心,见初岁一切如常,只以为她是在工作上受了什么委屈,纷纷在餐桌上劝慰她,说她才刚步入社会,与同事和上司发生点矛盾冲突是常有的事,过一段时间习惯就好了。

    过一段时间真的能好吗?

    初岁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把自己全身心地扔进工作里,似乎从这种繁杂和琐碎的事务中才能汲取到一点点养分,让她的精神头好些。

    这两周,初岁几乎每天都待在办公室里。同事纷纷夸赞她的敬业,只有言蔓渐渐发现了初岁的不正常,在闲暇时间里她时常会呆呆地看着窗外,有时说个什么经常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人也消瘦不少,显得没什么活力。

    言蔓问她是不是最近发什么事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初岁却总是摇头,然后又会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直到这天下班后,言蔓和初岁一起下楼。

    走了几步后,初岁不知是瞧见了什么,突然放缓脚步,停在了大楼门口。

    言蔓顺着那道视线看过去,视线霎时一愣,恍惚半秒之后,才认出来眼前正朝她们走近的这个男人。那张和徐砚津长得很像的脸,眉宇间透出些许淡漠,徐叙之目光如炬,从她身上扫过之后再缓慢移到初岁身上。

    言蔓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似乎察觉到了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难道,初岁喜欢的那个人是徐叙之吗?

    “初岁,既然有人来接你,那我就先走了。”言蔓看徐叙之的神情,大概是已经认出她,便也不再遮掩,浅浅冲他点了下头,拎着包包离开了。

    言蔓一走,留初岁独自一人在这里面对他,顶着那道目光,她浑身的热度仿佛像被抽干了一样,被傍晚的风一吹,胳膊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初岁低垂下头抱住手臂,终于承受不住那道重压,想装作没看见他似的转身要走,刚迈出步子就被徐叙之伸手挡住。

    “怎么不回我消息。”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初岁心里强压了好多天的难过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她摇摇头,仍然没有看他,“工作太忙了,没有看见。”

    “真是的忙,还是故意不回?”徐叙之问。

    初岁抿了抿唇,声音小了点,“是真的没有看见。”

    “初岁。”徐叙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还有几分潜藏的不安,“抬头看着我。”

    初岁此时此刻只想从他身边离开,她收紧握在一起的手臂,说:“徐医生,我今晚约了朋友,时间要来不及,我真的得走了。”

    她没再给徐叙之开口的机会,快步朝右侧跑开,身影汇入下班的人流中。

    徐叙之站在原地,从多日不回的消息和碰面之后的逃避,终于意识到初岁在找借口躲着他。

    回忆起最近的几次见面,徐叙之已经明显能感觉到初岁在他面前变得更加自然,更加亲昵,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和刚开始的时候有所差别,甚至会在休息时间主动约他。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去追求一个女生,在接触中,他发现初岁并不排斥他的靠近,随之发生的一些细小转变都会令他感到惊喜。

    可是,从这些天初岁不回复他的消息开始,徐叙之就隐约察觉到了她的推拒,不禁去想,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是在这两周里发生了什么才让她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变化。

    但搜寻半晌,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回到车上,恰逢医院打电话来,他只好先放下这件事,驱车回了医院。

    又是一夜与时间赛跑的战役,徐叙之换班回休息室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忙了一整晚他却毫无困意,靠坐在椅子上,等窗外的晨光亮起。

    路放带着早餐过来串门的时候,徐叙之已经坐了快一个钟头,他领口的衬衫松散着,头发不规则地拢向脑后,似乎从手术室出来后就没有打理过。

    “这么巧,你今儿早班啊。”路放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桌子上,啃着肉包含糊地问,“盯着窗外看什么呢?”

    徐叙之:“日出。”

    “哈?”路放惊呆了,“这一片高楼大厦的,能看着日出?”

    “试试看,或许呢。”

    “......”路放觉得徐叙之的脑子是不是熬夜熬傻了,又见他难得不怼人的态度很是奇怪,一边腹诽自己受虐体质一边问,“你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闻言,徐叙之眉目终于有所松动。

    他回过头,一脸严肃地问:“你平时,追女孩都是怎么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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