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班的时葳知道不，她父母其实没在国外，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母亲有精神病。”
初二那年，时葳躲在体育馆破烂的厕所里，听到了这话。
“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的？！”另一个女生惊讶的尖了嗓音，是听到八卦的兴奋。
“你不参加竞赛当然不知道咯。星期六上午奥数辅导课上，一个老村妇突然闯进来，一把扯住时葳就拖出去了。”
“这么猛？！”
“可不吗，指着她鼻子就开骂，说什么勾引她儿子，当婊又立的打了她儿子的头什么的……哎哟可热闹了！”
哎哟你妈！是她儿子想要欲行不轨，他该死……
时葳抓紧自己的手臂，深深埋下自己的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被人发现。
“……哎，她也是惨。”但话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惨什么，自命清高那样儿看了都讨厌，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就是个说谎精，指不定跟她妈一样也有精神病呢。”
“好了，说得太过了，她也挺可怜的。”
她不可怜。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周围静悄悄的。
时葳捂着嘴哭，没人了她也不敢哭出声。她不知道在她身上，眼泪和委屈是不是都会变得廉价。
后来办理转学那会儿，班主任看着她欲言又止。
盖完章，老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到新学校就实话跟老师说，他们都会理解你的，不用觉得自卑。”
时葳心里却想着，不会有这样一天，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法跟自己和解。
果然，初三到了新学校，她说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到了高中，她又说爸爸死了，妈妈重病。
实话的代价太重了，人际交往就像一张巨大鱼叉般的荆棘，深深刺痛侵蚀着时葳。
……
抱着一沓试卷回去时候，班级已经安静下来了。
时葳绕到前门把怀里的答题卡放到数学课代表的桌上，告诉他老师让国庆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随后她才走回倒数第三排自己的座位上，目光转向桌面上平铺的那张自己刚写一半的物理试卷时，差点没忍住怒火！
她卷子被撕成了两半，上面还有几道脏兮兮的脚印，明显被人撮过。
楚希瑶解释说：“你试卷被风吹到了地下，我正想给你捡，但李暤和杨林推搡经过就踩到了，然后就弄成这样了。”
时葳当即抬眼望向旁边那组的中间一排，两个男生个子比较矮，座位靠前。
李暤也正扭头看她，对上视线后忙不迭地双手合十道歉。
他同桌杨林不在。
“杨林给你重新拿试卷去了。”楚希瑶补充道。
虽然多少有点糟心，但时葳还是忍住脾气，对李暤摆摆手表示无事。
她心痛地把快要写完的物理试卷送进坟墓，瞥了一眼楚希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谁把窗户打开的？”
楚希瑶握笔的指尖一跳，摇摇头，说：
“不知道，估计是咱俩不在的时候，谁来开的吧。”
她俩位置就靠着窗，甚至楚希瑶轻轻抬手就能碰到窗户。
时葳没再继续追问。
真相是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不喜欢楚希瑶，第一感官就不好。
楚希瑶长得不丑，相反可爱漂亮，脸上有点婴儿肥，皮肤白皙，笑起来会有两个小酒窝。
性子估计是被家里宠出来的，有点骄纵、自我中心。
只是比楚希瑶更糟糕的人时葳都能忍受，就是对这个女生，总是有消散不去的负面情绪。
时葳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她老妈，恨不得拎起这女人的衣领甩出去，让她抱着她的窗户一起坠落去吧！
……
楚希瑶两眼盯着试卷，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暗暗地观察着时葳的情绪，发现这个人一直很“平静”，即便在看到试卷被撕被踩，就连质问窗户是谁开的都是轻描淡写的，说完一句话永远没有后续。
楚希瑶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抓住时葳的肩膀跟她大吵一架！
——你到底装什么装！
——你是不是知道试卷是我撕的？
——你是不是喜欢沈庭彻！
——你是不是知道、……我也喜欢沈庭彻？
楚希瑶恨恨咬了下嘴唇，稍稍撇过头去看时葳的侧脸。
光洁的额头，绵密的睫毛，接过杨林拿来的干净物理试卷时，微微一笑若胜星华。
杨林那傻子都被迷愣了。
楚希瑶忌妒时葳。不为别的，只因她办到了自己三年都没做到的事情。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沈庭彻记住了时葳。
楚希瑶十三岁遇见沈庭彻，执念了三年。
曾经她很普通，能上北附都是家里塞钱进去的。
不过是为了接近他，努力学习，努力变漂亮、变优秀。
可世界上优秀的女生真多啊，多得让她厌烦。
她做过一些自己都难以启齿的事情。最让她鄙视自己的，是她曾污蔑过一个同样喜欢沈庭彻的女生作弊。
回头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楚希瑶咧开嘴惨淡地笑了。
在他不认识自己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全是他。
初中那会儿，沈庭彻虽然每场考试都是第一，但他其实不擅长写作文，语文老师让他背，却总是会被他使用“移花接木大法”转移话题。
他喜欢打篮球，午休时间从不乖乖待在教室里，叫上两三个人去操场打上一场，然后满头大汗的去小卖部买瓶常温的矿泉水，跟朋友打闹着回来。
他也会在竞赛取得一等奖之后，心情大好的为全班买冰棍，请好兄弟出去大吃一顿，结果误了上课时间，被班主任拎到外面罚站训话：“骄傲使人退步，下次竞赛你就可能得不了第一了。”
然而，下次他仍然是一等奖。
还有他曾经通宵打游戏，导致第二天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叫起来后却还是能回答出来所有的问题。
她喜欢上了这样完美的人。
如果有人问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楚希瑶会说，是很难过的感觉。
她不想要任何人得到沈庭彻。她不希望沈庭彻喜欢上别人。
时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
就在全校期待并列第一的靓男靓女会擦出什么样火花的时候，国庆假期先一步到了。
学生学习的热情永远赶不上听八卦的热情，而听八卦的劲儿又最终会被放假的快乐，拍死在沙滩上。
全校刚从月考中解脱出来，就是备战高考的高三丧尸们都有三天假期，整个校园显得躁动而欢乐。
相较清闲的高一组织了一场大扫除，时葳揽下了拖地和锁门的活。
卫生委员感动的热泪盈眶，紧抓着她的手，活像是逮着一头自投罗网的猪，因为机灵的早跑光了。
时葳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家，她从小就有一颗流浪的心。
要不是宿舍不留人，她真不想走。
黄昏将近，时葳锁上门，将钥匙放到老师办公桌上后，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出校园。
桦梧高中是京城最久远的高中，也是最好的高中。
因为市中心的老校区接纳不下日益增多的学生人数，就在市郊建了新校区。
听说选了一块卖不出去的墓地，因此附近无住宅、无商场，只有树林。
公交车站已经没有人了，时葳看了一下车次显示屏，下一辆还有二十分钟才来。
她坐在候车凳上，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姥姥打了个电话。
“喂，姥姥？”
“葳葳，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姥姥，今天学校放国庆了。”
电话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太惊讶而安静了。
“……抱歉啊葳葳，姥姥都忙忘了。”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什么时候到家呀？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时葳突然鼻子有点酸。
姥爷死了，家里只剩姥姥一人照顾生病的妈妈。
“不用了姥姥，我在外边儿随便吃点就行。我就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到家方便？”
妈妈见到她会发疯的。
时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她的女儿。
“你妈妈吃了药已经睡着了，到明早之前是不会醒的。你回来的时候就待在房间里，然后……算了，等你再说吧。”
“嗯，我知道了。”
姥姥似是叹了口气，说：“一直以来，都委屈你了葳葳。”
时葳终究没忍住，落下眼泪，假装用轻快的声音回答：
“没事儿姥姥，我没事儿。”
是真的没事。
时葳的爸爸妈妈是未婚先孕，然而直到她出生，他们都没结婚。
妈妈在刚怀上她的时候，爸爸就跟别的女人跑了。
生下她之后，妈妈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自打时葳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疯妈妈。
所以时葳都懂，妈妈也活得很辛苦。
……
沈家司机到的时候，沈庭彻正在打篮球。
章叔熟门熟路来到篮球场，对着奔跑的恣意少年遥遥招手大喊：“庭彻——！”
沈庭彻投球的姿势顿住，手一转把球传给了许则，躲过五班敌军截球的攻击。
“你们先打着。”他对朋友摆了摆手，朝章叔跑去。
“不是说好六点来接的吗，怎么这么早？”
章叔递过去一条手帕给他擦汗，道：“大姑娘回国了，夫人让我接你回去。”
“这么突然？！”沈庭彻诧异地挑眉。
沈家三个孩子，沈庭彻是老幺，和大姐、二哥差十来岁。
沈夫人当年生完沈庭彻精力不足，俩半大的孩子帮了不少忙。以至于沈庭彻现在看到哥哥姐姐，比看到爸妈还怵。
多年以前，大姐出嫁，二哥娶媳，沈庭彻正值小学刚毕业。他如同脱缰的野狗一骨碌跑到游戏厅，耍了一天一夜，最后被沈夫人揪着耳朵拎回了家。
“好像是因为你不出国的事儿。”章叔把自己听到的说出来。
“……”沈庭彻耷拉了眉毛，心情不是很美妙。
“诶你还打不打了？”许则在身后叫唤。
“不打了，我妈叫我回去。”沈庭彻大步跨到场边，捞起地上的书包。
“别啊，”刚刚截球的五班陈天炀意犹未尽，“还没分出个胜负呢，不是说输的请晚饭吗，我还等着搓你一顿呢。”
说着把球抛给沈庭彻。
“呵，”轻声嗤笑，他抬手接住球，“就你？”
轻轻一跃一抛，漂亮的三分。
“宰我，你还不够格。”
沈庭彻扬起下巴，带点傲意的语调。
许则看了直翻白眼。
就这耍帅的样儿，骗得女生嗷嗷叫！
沈家的车子能开进学校，沈庭彻打开车后门坐进去，拧开矿泉水瓶，一边喝一边思考狡辩的说辞。
车子驶出校园，在等红路灯的路口，沈庭彻眼睛一转，就看见了孤零零坐等在公交车站的女孩。
她？
不由分出心神。
女孩出神地眺望着远方，落日的余晖散落在她脸庞上，晕染了那双精致的眉眼，勾勒出朦胧的柔光。
在哭吗？
距离有些远，沈庭彻看不清，只看见她抬手擦拭脸颊的动作。
然而，她身影中透出的孤寂和疏远，莫名的，沈庭彻被触动了一下。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发动，她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那样渐渐淡出视野。
这场是在许多年以后，沈庭彻也能想起的日落。
可是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女孩的模样怪像一只离群的企鹅的。
“……三班的时葳知道不，她父母其实没在国外，父亲跟别的女人跑了，母亲有精神病。”
初二那年，时葳躲在体育馆破烂的厕所里，听到了这话。
“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的？！”另一个女生惊讶的尖了嗓音，是听到八卦的兴奋。
“你不参加竞赛当然不知道咯。星期六上午奥数辅导课上，一个老村妇突然闯进来，一把扯住时葳就拖出去了。”
“这么猛？！”
“可不吗，指着她鼻子就开骂，说什么勾引她儿子，当婊又立的打了她儿子的头什么的……哎哟可热闹了！”
哎哟你妈！是她儿子想要欲行不轨，他该死……
时葳抓紧自己的手臂，深深埋下自己的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被人发现。
“……哎，她也是惨。”但话里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惨什么，自命清高那样儿看了都讨厌，还以为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就是个说谎精，指不定跟她妈一样也有精神病呢。”
“好了，说得太过了，她也挺可怜的。”
她不可怜。她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周围静悄悄的。
时葳捂着嘴哭，没人了她也不敢哭出声。她不知道在她身上，眼泪和委屈是不是都会变得廉价。
后来办理转学那会儿，班主任看着她欲言又止。
盖完章，老师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到新学校就实话跟老师说，他们都会理解你的，不用觉得自卑。”
时葳心里却想着，不会有这样一天，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法跟自己和解。
果然，初三到了新学校，她说爸爸妈妈在外地打工；到了高中，她又说爸爸死了，妈妈重病。
实话的代价太重了，人际交往就像一张巨大鱼叉般的荆棘，深深刺痛侵蚀着时葳。
……
抱着一沓试卷回去时候，班级已经安静下来了。
时葳绕到前门把怀里的答题卡放到数学课代表的桌上，告诉他老师让国庆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随后她才走回倒数第三排自己的座位上，目光转向桌面上平铺的那张自己刚写一半的物理试卷时，差点没忍住怒火！
她卷子被撕成了两半，上面还有几道脏兮兮的脚印，明显被人撮过。
楚希瑶解释说：“你试卷被风吹到了地下，我正想给你捡，但李暤和杨林推搡经过就踩到了，然后就弄成这样了。”
时葳当即抬眼望向旁边那组的中间一排，两个男生个子比较矮，座位靠前。
李暤也正扭头看她，对上视线后忙不迭地双手合十道歉。
他同桌杨林不在。
“杨林给你重新拿试卷去了。”楚希瑶补充道。
虽然多少有点糟心，但时葳还是忍住脾气，对李暤摆摆手表示无事。
她心痛地把快要写完的物理试卷送进坟墓，瞥了一眼楚希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谁把窗户打开的？”
楚希瑶握笔的指尖一跳，摇摇头，说：
“不知道，估计是咱俩不在的时候，谁来开的吧。”
她俩位置就靠着窗，甚至楚希瑶轻轻抬手就能碰到窗户。
时葳没再继续追问。
真相是什么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不喜欢楚希瑶，第一感官就不好。
楚希瑶长得不丑，相反可爱漂亮，脸上有点婴儿肥，皮肤白皙，笑起来会有两个小酒窝。
性子估计是被家里宠出来的，有点骄纵、自我中心。
只是比楚希瑶更糟糕的人时葳都能忍受，就是对这个女生，总是有消散不去的负面情绪。
时葳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她老妈，恨不得拎起这女人的衣领甩出去，让她抱着她的窗户一起坠落去吧！
……
楚希瑶两眼盯着试卷，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暗暗地观察着时葳的情绪，发现这个人一直很“平静”，即便在看到试卷被撕被踩，就连质问窗户是谁开的都是轻描淡写的，说完一句话永远没有后续。
楚希瑶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抓住时葳的肩膀跟她大吵一架！
——你到底装什么装！
——你是不是知道试卷是我撕的？
——你是不是喜欢沈庭彻！
——你是不是知道、……我也喜欢沈庭彻？
楚希瑶恨恨咬了下嘴唇，稍稍撇过头去看时葳的侧脸。
光洁的额头，绵密的睫毛，接过杨林拿来的干净物理试卷时，微微一笑若胜星华。
杨林那傻子都被迷愣了。
楚希瑶忌妒时葳。不为别的，只因她办到了自己三年都没做到的事情。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沈庭彻记住了时葳。
楚希瑶十三岁遇见沈庭彻，执念了三年。
曾经她很普通，能上北附都是家里塞钱进去的。
不过是为了接近他，努力学习，努力变漂亮、变优秀。
可世界上优秀的女生真多啊，多得让她厌烦。
她做过一些自己都难以启齿的事情。最让她鄙视自己的，是她曾污蔑过一个同样喜欢沈庭彻的女生作弊。
回头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
楚希瑶咧开嘴惨淡地笑了。
在他不认识自己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全是他。
初中那会儿，沈庭彻虽然每场考试都是第一，但他其实不擅长写作文，语文老师让他背，却总是会被他使用“移花接木大法”转移话题。
他喜欢打篮球，午休时间从不乖乖待在教室里，叫上两三个人去操场打上一场，然后满头大汗的去小卖部买瓶常温的矿泉水，跟朋友打闹着回来。
他也会在竞赛取得一等奖之后，心情大好的为全班买冰棍，请好兄弟出去大吃一顿，结果误了上课时间，被班主任拎到外面罚站训话：“骄傲使人退步，下次竞赛你就可能得不了第一了。”
然而，下次他仍然是一等奖。
还有他曾经通宵打游戏，导致第二天上课打瞌睡，被老师叫起来后却还是能回答出来所有的问题。
她喜欢上了这样完美的人。
如果有人问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楚希瑶会说，是很难过的感觉。
她不想要任何人得到沈庭彻。她不希望沈庭彻喜欢上别人。
时葳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
就在全校期待并列第一的靓男靓女会擦出什么样火花的时候，国庆假期先一步到了。
学生学习的热情永远赶不上听八卦的热情，而听八卦的劲儿又最终会被放假的快乐，拍死在沙滩上。
全校刚从月考中解脱出来，就是备战高考的高三丧尸们都有三天假期，整个校园显得躁动而欢乐。
相较清闲的高一组织了一场大扫除，时葳揽下了拖地和锁门的活。
卫生委员感动的热泪盈眶，紧抓着她的手，活像是逮着一头自投罗网的猪，因为机灵的早跑光了。
时葳只是单纯的不想回家，她从小就有一颗流浪的心。
要不是宿舍不留人，她真不想走。
黄昏将近，时葳锁上门，将钥匙放到老师办公桌上后，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出校园。
桦梧高中是京城最久远的高中，也是最好的高中。
因为市中心的老校区接纳不下日益增多的学生人数，就在市郊建了新校区。
听说选了一块卖不出去的墓地，因此附近无住宅、无商场，只有树林。
公交车站已经没有人了，时葳看了一下车次显示屏，下一辆还有二十分钟才来。
她坐在候车凳上，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姥姥打了个电话。
“喂，姥姥？”
“葳葳，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姥姥，今天学校放国庆了。”
电话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太惊讶而安静了。
“……抱歉啊葳葳，姥姥都忙忘了。”她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什么时候到家呀？姥姥给你做好吃的。”
时葳突然鼻子有点酸。
姥爷死了，家里只剩姥姥一人照顾生病的妈妈。
“不用了姥姥，我在外边儿随便吃点就行。我就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到家方便？”
妈妈见到她会发疯的。
时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她的女儿。
“你妈妈吃了药已经睡着了，到明早之前是不会醒的。你回来的时候就待在房间里，然后……算了，等你再说吧。”
“嗯，我知道了。”
姥姥似是叹了口气，说：“一直以来，都委屈你了葳葳。”
时葳终究没忍住，落下眼泪，假装用轻快的声音回答：
“没事儿姥姥，我没事儿。”
是真的没事。
时葳的爸爸妈妈是未婚先孕，然而直到她出生，他们都没结婚。
妈妈在刚怀上她的时候，爸爸就跟别的女人跑了。
生下她之后，妈妈的精神状态就很不好。自打时葳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疯妈妈。
所以时葳都懂，妈妈也活得很辛苦。
……
沈家司机到的时候，沈庭彻正在打篮球。
章叔熟门熟路来到篮球场，对着奔跑的恣意少年遥遥招手大喊：“庭彻——！”
沈庭彻投球的姿势顿住，手一转把球传给了许则，躲过五班敌军截球的攻击。
“你们先打着。”他对朋友摆了摆手，朝章叔跑去。
“不是说好六点来接的吗，怎么这么早？”
章叔递过去一条手帕给他擦汗，道：“大姑娘回国了，夫人让我接你回去。”
“这么突然？！”沈庭彻诧异地挑眉。
沈家三个孩子，沈庭彻是老幺，和大姐、二哥差十来岁。
沈夫人当年生完沈庭彻精力不足，俩半大的孩子帮了不少忙。以至于沈庭彻现在看到哥哥姐姐，比看到爸妈还怵。
多年以前，大姐出嫁，二哥娶媳，沈庭彻正值小学刚毕业。他如同脱缰的野狗一骨碌跑到游戏厅，耍了一天一夜，最后被沈夫人揪着耳朵拎回了家。
“好像是因为你不出国的事儿。”章叔把自己听到的说出来。
“……”沈庭彻耷拉了眉毛，心情不是很美妙。
“诶你还打不打了？”许则在身后叫唤。
“不打了，我妈叫我回去。”沈庭彻大步跨到场边，捞起地上的书包。
“别啊，”刚刚截球的五班陈天炀意犹未尽，“还没分出个胜负呢，不是说输的请晚饭吗，我还等着搓你一顿呢。”
说着把球抛给沈庭彻。
“呵，”轻声嗤笑，他抬手接住球，“就你？”
轻轻一跃一抛，漂亮的三分。
“宰我，你还不够格。”
沈庭彻扬起下巴，带点傲意的语调。
许则看了直翻白眼。
就这耍帅的样儿，骗得女生嗷嗷叫！
沈家的车子能开进学校，沈庭彻打开车后门坐进去，拧开矿泉水瓶，一边喝一边思考狡辩的说辞。
车子驶出校园，在等红路灯的路口，沈庭彻眼睛一转，就看见了孤零零坐等在公交车站的女孩。
她？
不由分出心神。
女孩出神地眺望着远方，落日的余晖散落在她脸庞上，晕染了那双精致的眉眼，勾勒出朦胧的柔光。
在哭吗？
距离有些远，沈庭彻看不清，只看见她抬手擦拭脸颊的动作。
然而，她身影中透出的孤寂和疏远，莫名的，沈庭彻被触动了一下。
绿灯亮起，车子缓缓发动，她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那样渐渐淡出视野。
这场是在许多年以后，沈庭彻也能想起的日落。
可是当时他没有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女孩的模样怪像一只离群的企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