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秦桑,你是谁?”

    裴玉书好像就是这样自带主角气质,他的语气并不激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眸光一扫,却像是推理作品里最终亮相的侦探,说出的话十分有力量。

    秦桑按下要在他面前痛哭认罪的念头,为自己竟然因为这个问题而感到心虚而气恼,还好已经是老油条,她熟练地装出一脸无辜,反问他:“大学霸,你脑袋坏了?怎么会这么问,我不是秦桑还能是谁。”

    她毫不畏惧地与裴玉书对视,这是十几岁的秦桑做不出来的,她看到他就脸蛋发烫,更别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

    然而透过那层镜片,裴玉书的反应有些奇怪,他得到秦桑的回答,更加疑惑地歪着脑袋,完全不像秦桑记忆里那个对周遭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的高冷学霸。

    和虞桃能量有限,只对学习本身上瘾,以至于对其他事物的倦怠不同,裴玉书的家庭教育使然,他很早就有规划人生的意识,且目的性很强,如果能达成目标,即使是他不喜欢的事情也可以做得很好。

    在秦桑的印象里,和裴玉书的父母虽然没见过几次面,她对他们的印象就已经很不好。

    裴玉书很少提及自己的父母,秦桑最开始以为他家庭残缺,也体贴地没有主动问起过,直到双方结婚前夕,裴玉书提出带她见父母,秦桑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有误。

    更令她震惊的是,他们在英国降落后,加长的劳斯莱斯在细雨中穿梭了不知道多久,而目的地是......

    “你家有一整个庄园???”

    对于自己一谈就谈了个大的这件事,秦桑还没来得及分清自己到底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吓多一点,进入古堡庄园的欣喜很快就被冲散了。秦桑现在已经不太能够回忆起具体的情形,进入古堡的记忆像是蒙了一层尘,只记得那位精英母亲声音利落干脆地表示反对二人的婚姻。而裴玉书并不感到意外,他抱起双臂,神情是秦桑死缠烂打的时候都没有展现过的冷峻,“我也没有要征得您同意的意思,只是告知。不过我还是希望您在秦桑面前能装得像个正常长辈一样。”

    在返程的车上,裴玉书向秦桑坦诚;“他们自诩我的人生规划师,已经把要走的路统统排好,原本我觉得顺应他们也无所谓,但是......”他微微低头,手指绞在一起,像是犹豫着要不要把后半句话也说出口。

    说实话,在感觉到裴玉书母亲明显的轻视后,秦桑甚至有了要不就这样放弃的念头。

    她家经济条件不差,她消费水平正常,虽然没觉得很富有,但从小到大的需求大部分被可以满足,然而从踏入庄园的那一刻,她以前不知道的,她与裴玉书之间巨大的家境差距好像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壁,让她疑惑,望而却步。

    裴玉书维护她,为了她顶撞他的母亲,她感动了一瞬,又对自己蓦然升起的怜惜而感到警惕,她妈妈在决定结婚之前和她长聊过一夜,对男人的同情是女人不幸的开端,这句话讲了很多次。

    她坐在车上,垂着脑袋回忆母亲的教导,裴玉书的睫毛低低垂着,盯着两个人之间的空隙,有一瞬间他想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盘托出,可是从没有这样做过,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又担心自己有博取同情之嫌,他在秦桑面前不愿意表现出脆弱。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以秦桑的崇拜作引,他担心在她面前的形象崩塌,他们的感情也就断了。

    最终,裴玉书还是选择把先前说的话接下去。

    “本来觉得顺应安排也无所谓,但是你出现了。秦桑,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变数。”

    虽然变成老夫老妻之后偶尔会用那句话调侃裴玉书,但是秦桑没有告诉他,其实每次想到他说那些话的那一幕,想到暖金色的阳光如何把他侧脸的轮廓晕出毛边,想到他的目光是怎样最终坚定地锁在她身上,她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心动。

    秦桑的回忆被由远及近传来的哄闹声打断,崔孟柏冲在人群最前,几个约步跨到秦桑的桌子前面,嘴上不忘调侃:“大学霸,我说你上台演讲的时候怎么心不在焉,眼神游离,我还好奇你找谁,原来是在找我们桑桑啊。”

    奇怪的是,裴玉书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她调侃了,神色冷淡地保持距离,他听到崔孟柏的话,先看了眼秦桑的反应,秦桑像是没听到,把绑好的花束举了起来,塞进崔孟柏怀里:“送你的,祝咱们友情万岁。”

    崔孟柏捧着花束,神情夸张地表示喜欢,等裴玉书走开之后才悄声询问好友:“你和学霸这什么情况?还有这花,你之前不是说订了要送学霸的吗?”

    “我只是在想,”秦桑两手交叉垫在下巴,把路过她位置的虞桃也拽住了,“假设,只是假设的话,如果你们穿越到小时候,那你们会怎么选择?”

    虞桃接过蝴蝶兰,说了声谢谢,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的样子,“‘怎么选择’是什么意思?”

    秦桑给她们搬来两张凳子,三个人贴着坐在一起,清冽的馨香萦绕在身边,秦桑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挥动手臂,“就是,如果重来一次,你们还会不会选择已经经历过的人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比如我还会不会进入教委、十一中、一中读书。”

    “什么啊桃子,你居然不想来一中读书,不想遇到我们吗?”崔孟柏不满意地哼哼唧唧。

    “不是那个意思,”虞桃冷静地推了推眼镜架,“我是说如果我重生到三岁,那我就跳级读书,不想浪费时间在已经掌握的东西上。”

    “懂了,你是想演《天才宝宝三岁半》。”崔孟柏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拍在虞桃的肩膀上,“那我和桑桑还是天才宝宝最好的朋友哈。”

    ......土味文学还真是贯穿古今啊。秦桑在内心擦了擦汗。可惜她没有重生到三岁半,被社会改造过的知识水平别说跳级,应付高中考试都费劲。

    “如果我重生,我当然要享受不一样的人生喽。”崔孟柏双手合在一起,“要是平行世界都只是我现在人生的翻版,多无趣啊。”

    秦桑很想抓着她的肩膀大喊,嫌生活无趣难道就是你高三谈了个黄毛的理由吗!!

    把暗杀那个黄毛加入待办清单后,秦桑正要畅谈一番,突然觉得教室里一静,后背被人敲了敲,她扭过头,出现在眼前的是班主任杨国庆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开口却是恶魔低语:

    “笑这么开心啊?秦桑,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明明已经是成年人的灵魂,对老师的恐惧还是被深植在基因里,秦桑耸了耸,瑟瑟应了声是,在好友们同情的目送里跟上了杨国庆的步子。

    杨国庆教的是数学,他办公桌上很乱,教科书、教案、习题册、试卷堆得到处都是,有效办公区只有他面前的一小块。

    秦桑低眉顺眼地站在他的桌子前面,盯着鞋尖不敢说话,杨国庆看到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笑起来:“别那么紧张,到这边。”

    秦桑攥着拳头凑过去,杨国庆桌子上放着周末作业,是张数学卷子,她的笔迹。

    “老师,卷子写得很差吗?”秦桑试探着问,她数学成绩很好,重生前这张卷子写了一大半,她自己填了后面的题。

    “也不算。”杨国庆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与纠结,他指着试卷上某道大题,“但是这道题目,月考的时候考过类似的,我特地出出来给大家巩固。”

    “啊,”秦桑显然不记得他所说什么月考什么类似题型,“那我做错了?不好意思老师。”

    这下杨国庆脸上的困惑更浓了,他皱起黑浓的眉毛,“秦桑同学对自己一向自信,你直接说你不信你数学天下第一我都觉得更真诚一点。”他继续说:“这道题月考的时候你做出来了,不仅做出来,思路还很独特,但是这次做的时候,并没有用你月考的思路,而是用了我讲的那种大众解法。”

    “如果是因为我在讲解的时候只是略略一提,那么老师想跟你解释一下,我选择向大家讲解那种解法只是因为它更加容易理解,并不代表你的解法不对或是不好,相反,我能感觉到你有时候灵光一动,有一些很新奇的想法,我并不想你觉得老师在否认或者忽视你,而你因此放弃了自己的独特想法。”

    秦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从上往下注视着杨国庆,他发顶稀疏,脸颊松弛而长着斑点,才发现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认真注视过任何一位老师,杨国庆在记忆里,也不过是一位肯定她学习能力的同样爱说教的高中老师而已。

    她也觉得自己没怎么变过,然而经过他这样一讲,她才意识到,自己怎么会没有变化呢,重生前她遍寻选岗指南,好不容易考进体制领了个闲职,每天写写公文,后来琢磨出一套模板,写文件都不用怎么过脑子。

    什么灵光一动,在领导眼里都属于标新立异之流。

    忽然想到崔孟柏的话,秦桑在心里问自己:既然重来一次,难道真的要把生活过成上辈子的翻版吗?

    她对着杨国庆粲然一笑:“好的老师,我懂了,这次我绝对不会浪费我的才华。”

    恰好迈进办公室的裴玉书,听到了这句话,他看向秦桑,目光深深地落在少女那张明媚的面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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