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六月，湘南，幽南镇。
夜已深，又下着大雨，西面山林一片漆黑。
借着闪电破云的瞬间，隐约瞧见两个黑影隔着些距离在树林中穿梭：一个猫腰探头在前面探路，一个腰背挺直跟随其后。
李正的腿有点发颤，手心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汗，他朝身后小声喊：“东哥，你能不能走快点？”
等李东的间隙，李正朝前面瞅了一眼，一座接一座的小山包，一直延伸到山顶。其中立着几座新坟，坟头插着的招魂幡在狂风肆虐下猎猎作响。
阴风呼啸，鬼哭狼嚎，李正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东西？”李东发音字正腔圆，标准的像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瞎说，谁、谁怕了？”李正挺直腰杆反驳，口音带着浓重的关西腔调。
嘴上说不怕，手上动作却很实诚，他双手合十，小声嘟囔着：“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小的李正这次前来，实在是无奈之举，各位见谅，见谅啊！”
接着，他朝前面拜了两拜，以示心诚。
这是李正第一次为村里办事，千万不能犯怂。可是他一向老实巴交惯了，这种作奸犯科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心里难免紧张。
“草包。”李东骂了一句，将手套、折叠铲和手电筒丢过去，“你找东边，我找西边。”
东边？
晚上没有太阳，哪个是东边？李正茫然地四处瞅。
李东无奈下，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哦。”李正应了一声，戴好手套，打开手电筒，拿着铲子朝东边走。
现今，我国大部分地区都实行火葬，只有少数地区才允许土葬，幽南镇便是其中之一，这里的墓穴有三种方式：
一是义冢，通常是贫苦百姓的安息之地，这些坟墓的大小不一，墓与墓之间距离也没个标准，建的十分混乱，有的坟头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只有坟头石。
二是装棺入土，坟头立碑，标注逝者身份，方便后人祭拜，这是大多数老百姓选择的安葬方式。
三是地宫，这种墓穴通常是超级有钱的人家，尤其是古代的王侯将相们才配有的墓穴，这种墓穴非常豪华，有些甚至堪称地下宫殿。
第一种直接排除在外，齐二壮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有能力买一块墓碑。第三种也不可能。
除非疯了。
李正走到第一块碑前，将手中的铲子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叔叔，打扰您了，我很快的，不会影响您休息的，勿怪啊，勿怪。”
说完，他拿出手机，对准碑文扫描，手机发出一声轻响，AI语音助手提示道：“刘军，生于1968年11月2日，卒于……”
还不待听完，李正便拿起铲子，径直走向下一块碑，继续扫描。
李东的速度比李正快上许多，他识字不多，却也认得“齐”字。
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紧贴树干而立。边城稍探出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那两个人在干什么？
盗墓？
不像，盗墓应该去盗那几座地宫。
寻仇？
也不像，寻仇哪会这么有礼貌。
雨势滂沱，完全盖住李正手机中的语音提示，边城没有头绪。
“是他们？”边凡凑过来，与边城并肩而立。
两人皆披着过膝的黑色雨衣，眼底透着同样的危险，只是略有不同：一个尖锐凌厉，一个冷淡如冰。
边城低头瞥了一眼，一道闪电划过，照亮硬朗耐看的五官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也照亮手中的玻璃瓶：一只血红色的苍蝇静静趴在里面，名为血蝇。
边城用指甲盖轻弹一下，血蝇只是轻轻煽动一下翅膀，接着又是一动不动。
上午他和边凡刚出火车站，就带着这只血蝇走遍幽南镇的大小角落，都查探无果。这片山林是最后一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只能说明消息有误。
边城没有轻易下结论，问：“这只血蝇是不是老了？”
边凡摇头，“不会，算日子，现在正是壮年期。”
视线再次回到半山腰，边城看了半晌才从背包里掏出两部望远镜，递给边凡一部，又掏出一支玻璃瓶，拧开瓶盖，质地粘稠的红色液体成串滴落在地。
——那两人仍在墓群中穿梭，丝毫不受大雨和泥泞山路的影响，也不受鲜血的诱惑。
边城颓然地靠在树上，解开雨衣扣子低头凑到怀里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脑中仍在猜测他们的身份。
——两人身高一七五以上，不像本地人。
——现在不是逢年过节，也不是初一十五，不是祭拜的日子。
不是本地人，不是祭拜，不是盗墓，不是寻仇。难道是喜欢在墓地闲逛的神经病？想到这儿，边城不禁笑了一声，真是荒谬！
边凡仍面无表情地盯着半山腰，冷峻立体的五官肃穆得像一尊雕像。
边城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忍不住又教育他，“你啊，能不能多笑笑？别总是沉着一张脸，好运看着你都得绕着走。这次找不到他们，多半是你这张脸害的。”
边凡笑了，不过是冷笑。他才不和边城逞口舌之快，边城这张嘴，无理也能搅三分，要不他是律师呢。
边城接着打趣，“笑和冷笑完全是两码事，你不要弄混了。”
又是一声冷笑。
他太了解边城了，当遇到瓶颈的时候，总是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清空思绪，美其名曰唤醒大脑深层的潜意识，俗称——
第六感。
猩红的烟头在指间空烧，偶有一颗雨滴浇在上头，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响。
边城心神不宁地看着半山腰，从紧绷的下颌线和微皱的眉头都能看出第六感很糟糕。
不对劲，他想。
烟已经被雨水浇灭，边城随手扔掉，轻拍边凡的肩膀，“走，上去看看他们到底在逛什么？总不能白来……”
话说到一半，边城猛然回头，目光所及皆是漆黑的山林，连个鬼影都没有。
边凡也跟着回头看，“怎么了？”
边城缓缓摇头，嘴上说着“没什么”，心头那份异样感却挥之不去：刚才那声若有若无的“三哥”是怎么回事？
他们脱去雨衣，同背包一起留在原处，只带一把刀摸上半山腰。
一阵狂风卷过，树影摇曳不定，宛如恶鬼幽灵横行。
这种鬼天气，完全不担心暴露行踪，边城沿着李东的路线快速行进，一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绝非闲逛，而是在找人。
不止找人，更像是挖人。
刚才视线受阻，只看到他们的上半身，离得近才看清他们手里握着锹，这分明是要掘坟的阵仗，多大仇多大怨呐？
边城神情愈发凝重，眉目间不觉透出一股寒意。注意到李东的背影突然一僵，边城赶紧躲到墓碑后面。墓碑太矮，他像大虾似得蜷着身子才能勉强遮住身形。
李东茫然四顾，分明感觉到有什么冰冷且充满危险的东西在盯着他，怎么转瞬之间又没了？
“奇怪！”李东嘟囔一句，继续朝西边走。
片刻后，边城又悄悄探出头，暗自嘀咕：“属狗的啊，直觉够敏、卧槽——”
一阵风刮过，招魂幡在风中哗啦啦地响，边缘擦着边城的头顶扫来扫去。瞬间，他浑身汗毛竖立，一股恶寒从脊柱直冲天灵盖。胆大归胆大，但碰到鬼神这种东西还是免不了心生忌讳。
“多有得罪，勿怪，勿怪啊。”边城边拜边退。
回到原处时边凡已经等在那里，四目相对，都觉得对方冒着一丝傻气。
边城一言不发，拎着雨衣和背包走在前面。
那件藏蓝色的真丝衬衫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原本笔挺的西裤如今皱巴巴的，小腿往下沾满了黄泥；而脚下那双擦的锃亮的真皮皮鞋，底下也粘着一层厚厚的泥草混合物。
这模样，还是那个律政届的新贵么。
事态紧急，边凡是生拉硬拽才把边城从庆功宴上薅下来，边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还有那个身材惹火的美女电话都没来得及留……
如果消息是假的，怕是以后说破天，边城也撂挑子不干了。
想到这儿，边凡开始头疼：边城是把好刀，但是难用啊。
-
幽南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东头通往火车站，西头通往墨色山林。
当地人都戏称这条主街为“黄泉路”，东边往生，通往新世界，西边向死，魂归山林，一条路将生死分得明明白白。
趁着早上人流量小，边城和边凡又带着血蝇在黄泉路上溜了一圈。
血蝇仍像死虫一样。
边城沉沉叹了一口气，偏头看了一眼边凡，大有“再没反应老子就不伺候了”的意思。
边凡也无奈，心里也在骂娘，这他妈是哪个孙子给的消息。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路上行人渐多，灰扑扑的街道烟火气正浓，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咸香的米粉，鲜嫩的肉包和甜滋滋的糍粑……
“二位帅哥，进来吃碗米粉啊。”
大姐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直勾勾盯着他们，仿佛他俩才是那碗美味的米粉，恨不得捧着狠狠嗦上一口。
边城和边凡净身高皆在一八五以上，在这男性平均身高一七零的地方十分惹眼，尤其是衣服底下那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边凡充耳不闻，边城却就着最近的桌子坐下，“大姐，两碗牛肉粉，不放辣。”
“好嘞——”
边凡不由顿住脚步，往店里一瞅，视线绕过冲他挑眉的边城，落在他背后的那个人身上，这不是山上那个人么，怎么只有一个？
正想着，李正哈着腰、颤巍巍地端着两碗豆花，擦着边凡的肩膀进屋，“东哥东哥，这个好吃诶。”
边凡随手拽了一把椅子在边城对面坐下，不时抬头瞟上一眼，对面这两个人看上去和普通人差不多，不像他们要找的人。
李正呼噜噜地喝下半碗豆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东哥，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啊？”
李东低头嗦着粉，头也不抬地回应：“不会，应该是没钱立碑埋义冢那去了。现在只能把他们都刨出来，把能匹配上的都拉走。”
边城和边凡对视一眼：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但凡长点脑子，都知道刨坟偷尸这种事是不可以在这种场合说的吧？
李正挠挠头，觉得不妥，“东哥，这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李东很淡定，“不会，埋在义冢的都是没人管的死鬼，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正仍然觉得不妥，“可是东哥，李姨说过让我们小心行事的。”
“所以我们等到晚上才挖啊。”
边城：“……”
边凡：“……”
旁边嗦粉的小男孩：“？？？”
李东一本正经的模样，李正挑不出任何错处，点头“哦”了一声。
屋里有点静，只剩呼噜噜的嗦粉声。
边城心里骂了一句傻X！这句是骂自己的：去他妈的第六感，他们要是蠹人，那我就是伏羲再世。
边凡的脸色也不好看，心中暗暗起誓：千万别让我查出来是哪个孙子给的消息，否则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两人铁青着脸嗦粉，以至于李家兄弟离开时，没有一个人跟上去。
夜已深，又下着大雨，西面山林一片漆黑。
借着闪电破云的瞬间，隐约瞧见两个黑影隔着些距离在树林中穿梭：一个猫腰探头在前面探路，一个腰背挺直跟随其后。
李正的腿有点发颤，手心湿漉漉的，不知是雨还是汗，他朝身后小声喊：“东哥，你能不能走快点？”
等李东的间隙，李正朝前面瞅了一眼，一座接一座的小山包，一直延伸到山顶。其中立着几座新坟，坟头插着的招魂幡在狂风肆虐下猎猎作响。
阴风呼啸，鬼哭狼嚎，李正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你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这东西？”李东发音字正腔圆，标准的像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
“瞎说，谁、谁怕了？”李正挺直腰杆反驳，口音带着浓重的关西腔调。
嘴上说不怕，手上动作却很实诚，他双手合十，小声嘟囔着：“各位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小的李正这次前来，实在是无奈之举，各位见谅，见谅啊！”
接着，他朝前面拜了两拜，以示心诚。
这是李正第一次为村里办事，千万不能犯怂。可是他一向老实巴交惯了，这种作奸犯科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心里难免紧张。
“草包。”李东骂了一句，将手套、折叠铲和手电筒丢过去，“你找东边，我找西边。”
东边？
晚上没有太阳，哪个是东边？李正茫然地四处瞅。
李东无奈下，用手指了一个方向。
“哦。”李正应了一声，戴好手套，打开手电筒，拿着铲子朝东边走。
现今，我国大部分地区都实行火葬，只有少数地区才允许土葬，幽南镇便是其中之一，这里的墓穴有三种方式：
一是义冢，通常是贫苦百姓的安息之地，这些坟墓的大小不一，墓与墓之间距离也没个标准，建的十分混乱，有的坟头甚至连墓碑都没有，只有坟头石。
二是装棺入土，坟头立碑，标注逝者身份，方便后人祭拜，这是大多数老百姓选择的安葬方式。
三是地宫，这种墓穴通常是超级有钱的人家，尤其是古代的王侯将相们才配有的墓穴，这种墓穴非常豪华，有些甚至堪称地下宫殿。
第一种直接排除在外，齐二壮虽不是大富大贵，至少有能力买一块墓碑。第三种也不可能。
除非疯了。
李正走到第一块碑前，将手中的铲子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叔叔，打扰您了，我很快的，不会影响您休息的，勿怪啊，勿怪。”
说完，他拿出手机，对准碑文扫描，手机发出一声轻响，AI语音助手提示道：“刘军，生于1968年11月2日，卒于……”
还不待听完，李正便拿起铲子，径直走向下一块碑，继续扫描。
李东的速度比李正快上许多，他识字不多，却也认得“齐”字。
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紧贴树干而立。边城稍探出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那两个人在干什么？
盗墓？
不像，盗墓应该去盗那几座地宫。
寻仇？
也不像，寻仇哪会这么有礼貌。
雨势滂沱，完全盖住李正手机中的语音提示，边城没有头绪。
“是他们？”边凡凑过来，与边城并肩而立。
两人皆披着过膝的黑色雨衣，眼底透着同样的危险，只是略有不同：一个尖锐凌厉，一个冷淡如冰。
边城低头瞥了一眼，一道闪电划过，照亮硬朗耐看的五官和刀削斧凿般的下颌线，也照亮手中的玻璃瓶：一只血红色的苍蝇静静趴在里面，名为血蝇。
边城用指甲盖轻弹一下，血蝇只是轻轻煽动一下翅膀，接着又是一动不动。
上午他和边凡刚出火车站，就带着这只血蝇走遍幽南镇的大小角落，都查探无果。这片山林是最后一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只能说明消息有误。
边城没有轻易下结论，问：“这只血蝇是不是老了？”
边凡摇头，“不会，算日子，现在正是壮年期。”
视线再次回到半山腰，边城看了半晌才从背包里掏出两部望远镜，递给边凡一部，又掏出一支玻璃瓶，拧开瓶盖，质地粘稠的红色液体成串滴落在地。
——那两人仍在墓群中穿梭，丝毫不受大雨和泥泞山路的影响，也不受鲜血的诱惑。
边城颓然地靠在树上，解开雨衣扣子低头凑到怀里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脑中仍在猜测他们的身份。
——两人身高一七五以上，不像本地人。
——现在不是逢年过节，也不是初一十五，不是祭拜的日子。
不是本地人，不是祭拜，不是盗墓，不是寻仇。难道是喜欢在墓地闲逛的神经病？想到这儿，边城不禁笑了一声，真是荒谬！
边凡仍面无表情地盯着半山腰，冷峻立体的五官肃穆得像一尊雕像。
边城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忍不住又教育他，“你啊，能不能多笑笑？别总是沉着一张脸，好运看着你都得绕着走。这次找不到他们，多半是你这张脸害的。”
边凡笑了，不过是冷笑。他才不和边城逞口舌之快，边城这张嘴，无理也能搅三分，要不他是律师呢。
边城接着打趣，“笑和冷笑完全是两码事，你不要弄混了。”
又是一声冷笑。
他太了解边城了，当遇到瓶颈的时候，总是喜欢扯这些有的没的清空思绪，美其名曰唤醒大脑深层的潜意识，俗称——
第六感。
猩红的烟头在指间空烧，偶有一颗雨滴浇在上头，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响。
边城心神不宁地看着半山腰，从紧绷的下颌线和微皱的眉头都能看出第六感很糟糕。
不对劲，他想。
烟已经被雨水浇灭，边城随手扔掉，轻拍边凡的肩膀，“走，上去看看他们到底在逛什么？总不能白来……”
话说到一半，边城猛然回头，目光所及皆是漆黑的山林，连个鬼影都没有。
边凡也跟着回头看，“怎么了？”
边城缓缓摇头，嘴上说着“没什么”，心头那份异样感却挥之不去：刚才那声若有若无的“三哥”是怎么回事？
他们脱去雨衣，同背包一起留在原处，只带一把刀摸上半山腰。
一阵狂风卷过，树影摇曳不定，宛如恶鬼幽灵横行。
这种鬼天气，完全不担心暴露行踪，边城沿着李东的路线快速行进，一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绝非闲逛，而是在找人。
不止找人，更像是挖人。
刚才视线受阻，只看到他们的上半身，离得近才看清他们手里握着锹，这分明是要掘坟的阵仗，多大仇多大怨呐？
边城神情愈发凝重，眉目间不觉透出一股寒意。注意到李东的背影突然一僵，边城赶紧躲到墓碑后面。墓碑太矮，他像大虾似得蜷着身子才能勉强遮住身形。
李东茫然四顾，分明感觉到有什么冰冷且充满危险的东西在盯着他，怎么转瞬之间又没了？
“奇怪！”李东嘟囔一句，继续朝西边走。
片刻后，边城又悄悄探出头，暗自嘀咕：“属狗的啊，直觉够敏、卧槽——”
一阵风刮过，招魂幡在风中哗啦啦地响，边缘擦着边城的头顶扫来扫去。瞬间，他浑身汗毛竖立，一股恶寒从脊柱直冲天灵盖。胆大归胆大，但碰到鬼神这种东西还是免不了心生忌讳。
“多有得罪，勿怪，勿怪啊。”边城边拜边退。
回到原处时边凡已经等在那里，四目相对，都觉得对方冒着一丝傻气。
边城一言不发，拎着雨衣和背包走在前面。
那件藏蓝色的真丝衬衫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原本笔挺的西裤如今皱巴巴的，小腿往下沾满了黄泥；而脚下那双擦的锃亮的真皮皮鞋，底下也粘着一层厚厚的泥草混合物。
这模样，还是那个律政届的新贵么。
事态紧急，边凡是生拉硬拽才把边城从庆功宴上薅下来，边城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还有那个身材惹火的美女电话都没来得及留……
如果消息是假的，怕是以后说破天，边城也撂挑子不干了。
想到这儿，边凡开始头疼：边城是把好刀，但是难用啊。
-
幽南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东头通往火车站，西头通往墨色山林。
当地人都戏称这条主街为“黄泉路”，东边往生，通往新世界，西边向死，魂归山林，一条路将生死分得明明白白。
趁着早上人流量小，边城和边凡又带着血蝇在黄泉路上溜了一圈。
血蝇仍像死虫一样。
边城沉沉叹了一口气，偏头看了一眼边凡，大有“再没反应老子就不伺候了”的意思。
边凡也无奈，心里也在骂娘，这他妈是哪个孙子给的消息。
这会儿天已经大亮，路上行人渐多，灰扑扑的街道烟火气正浓，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咸香的米粉，鲜嫩的肉包和甜滋滋的糍粑……
“二位帅哥，进来吃碗米粉啊。”
大姐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直勾勾盯着他们，仿佛他俩才是那碗美味的米粉，恨不得捧着狠狠嗦上一口。
边城和边凡净身高皆在一八五以上，在这男性平均身高一七零的地方十分惹眼，尤其是衣服底下那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
边凡充耳不闻，边城却就着最近的桌子坐下，“大姐，两碗牛肉粉，不放辣。”
“好嘞——”
边凡不由顿住脚步，往店里一瞅，视线绕过冲他挑眉的边城，落在他背后的那个人身上，这不是山上那个人么，怎么只有一个？
正想着，李正哈着腰、颤巍巍地端着两碗豆花，擦着边凡的肩膀进屋，“东哥东哥，这个好吃诶。”
边凡随手拽了一把椅子在边城对面坐下，不时抬头瞟上一眼，对面这两个人看上去和普通人差不多，不像他们要找的人。
李正呼噜噜地喝下半碗豆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东哥，会不会是消息有误啊？”
李东低头嗦着粉，头也不抬地回应：“不会，应该是没钱立碑埋义冢那去了。现在只能把他们都刨出来，把能匹配上的都拉走。”
边城和边凡对视一眼：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但凡长点脑子，都知道刨坟偷尸这种事是不可以在这种场合说的吧？
李正挠挠头，觉得不妥，“东哥，这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李东很淡定，“不会，埋在义冢的都是没人管的死鬼，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正仍然觉得不妥，“可是东哥，李姨说过让我们小心行事的。”
“所以我们等到晚上才挖啊。”
边城：“……”
边凡：“……”
旁边嗦粉的小男孩：“？？？”
李东一本正经的模样，李正挑不出任何错处，点头“哦”了一声。
屋里有点静，只剩呼噜噜的嗦粉声。
边城心里骂了一句傻X！这句是骂自己的：去他妈的第六感，他们要是蠹人，那我就是伏羲再世。
边凡的脸色也不好看，心中暗暗起誓：千万别让我查出来是哪个孙子给的消息，否则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两人铁青着脸嗦粉，以至于李家兄弟离开时，没有一个人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