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住梅宵寒十五年的奴隶场在临近北境雪川的一片苦寒之地,它远离人烟凶兽蛰伏。

    梅宵寒曾觉得自己永远都走不出这地方,他的命本该在此终结。

    可醒来时梅宵寒一睁眼就看到了一窗春色。

    他连忙坐起来扒着窗子探出脑袋,这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好如初,连最细微的伤口都看不到。

    但揉搓皮肤时还是会有痛感,就连直起腰也会感到吃力,额头上迅速覆盖了一层冷汗。

    但外面的风景实在美丽,能治愈他的痛楚似的,金色的花开了满城,就连行人的腰间也会别着花枝,从高处看去如同盘踞的金龙一般,十分霸气。

    这种花树他只是听说过,花季时的树干为玄色,花瓣多为金黄,寻常时候树干便是银色,这树叫有个俗名,叫做金银山。

    幼时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树能长成这样,如今一瞧真是名副其实的壮观。

    正当他看得痴了去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猛地回头便发现应如是正抱臂观察着他。

    虽然她眼神很温和,可梅宵寒仍感到紧张,他掀开薄被子想要下床却被阻止。

    应如是走过来摁着梅宵寒的肩膀让他坐下,“你身上还有伤,准确的说这是心上的伤,不过不打紧,交给时间就好。”

    梅宵寒常年蜷缩在那里,只要动一动就会产生痛苦,经年累月下来早已习惯它,哪怕外在的伤口已经愈合,他也会下意识觉得疼。

    但他必须要忍受并克服它,否则谈何修行一事。

    梅宵寒仰头瞧她,听话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初入学堂的学生那般乖巧,看得应如是不禁笑出声来,“还记得我是谁吗?”

    梅宵寒点头,但开口叫她时却犯了难,应如是拍拍他的脑袋,“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了,你是我的徒弟,你跟着我混,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现在办不了拜师礼,不过没关系,以后补上便是,定然要办的风风光光的。”

    他发现这个师父和自己初印象中那样威风凛凛的模样有些不同,她好像有些话痨。

    可正因如此应如是在他心中又生动了三分,“我叫梅……梅宵寒,是一只半妖。”

    应如是歪头瞧他,神色中有几分惊讶,好像在说他竟然有名字,但转念一想他本就是半妖,父母中一方是人人族,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也很正常,自己准备好的名字便没了用处,还有些小小的可惜,“那我以后叫你阿宵吧,听着亲近些。”

    梅宵寒会错了她的意,以为应如是好奇自己的来历。

    为了证明自己的身家清白似的,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疼痛已经被他抛到脑后,那些伤口被他自己亲手撕开给应如是展示。

    可说完后却又后悔起来,这明显有故意博取同情的嫌疑,他曾看到有的奴隶为了争取把自己卖个好价钱而夸张地编排自己的身世,现在这主角倒是换成了他自己,顿时局促起来。

    “从此以后你就有家了,我的弟弟妹妹很多,他们都是你的依靠。”

    但应如是却没有想那么多,听完后连语气都多了几分怜爱,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正好过几天他们会一起来看看我这新徒弟。”

    梅宵寒还没来得及开心,应如是却话锋一转,“人若是有了依靠,就不要再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了,有我们给你撑着。”

    话音落下,梅宵寒心中的涟漪久久不能停歇,半晌他才开口:“那天的事,您知道了?”

    应如是点头,断了梅宵寒最后一点念想。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事。

    奴隶场的凶兽即便不被血腥味刺激也会发狂,是因为梅宵寒动的手脚,他以为这件事会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被应如是这样轻易看了出来。

    他脸色不禁苍白了几分,但应如是却没有严厉呵斥他,“你身世如此,我无权对此管束,那地方我已经处理干净了,可我也知道你身上背的不仅仅是这些,若有朝一日你想报杀母之仇,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要守住你的本心,不可误入歧途。”

    这就是有师父教导的感觉吗?

    梅宵寒郑重应下,“我记住了,师父。”

    他心思通透,应如是希望他不会走上那条老路,她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又问:“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吗?毕竟见到你那天,可是我来北境的第一天。”

    “师父不与我说的,我是不会主动问的。”

    梅宵寒面上看着一派恭俭温良,可应如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瞧别人收徒弟不是把徒弟宠坏到处收拾烂摊子,也是天天给那恃才傲物的天才弟子顺毛,这样才好把全身本领传承下去。怎么到她这里却好像白捡了一个仆人似的,又怕又敬的。

    应如是却说:“不,你要问,你的困惑,你的需要,通通要说出来,尤其是和我,我这人温柔的很,难得强势,所以你说出来,一般我不会拒绝你的。”

    梅宵寒又乖巧地嗯了一声,应如是虽然想做出些改变,但也知道这种事不急于一时,也便随了他,往后有的是时候来和他掰扯这些。

    梅花精这些年过得凄惨,心思深再正常不过,要不然也不能趁着每月一次的休息时间,把能够致使兽类发狂的白梅放进吃食中。

    正因为过得太苦,开花加上保存完好的花朵需要耗费数年时间,他可是差点就把这事做成了,一旦成功那一带的修者与奴隶都得遭殃,包括梅宵寒自己。

    北境这些贩卖奴隶的蛮人不知,可不代表她不知。

    第一次闻到那股淡淡的梅香时她就知道,她这马上要收的徒弟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梅花精,也正因这身世与血仇,她才要在教他修炼之前提醒他。

    真的到了那天,她……哎,想这些为时过早。应如是问他,“我要去吉祥楼买些吃食了,你现在还没辟谷,得吃东西才行。”

    梅宵寒又扭头看窗外,问她:“这里是洲南吗?”

    女子坐在他身边,跟着他的视线去瞧那人间烟火,“此地是中原,麒麟古城,人世间最繁华的地方,看到那些花了没,这金银山只有在这座城才会开花,也是中洲唯一一座一城可抵一国的城池,相信我,你会爱上这里的。”

    “我想去洲南,看看南方的景色,您觉得怎么样?”

    他小心问道,应如是已经喜笑颜开,自然应了下来,没想到这小梅花这么上道,连忙夸他:“真是孺子可教也,你师父我呢也是有人在洲南的,到时候定带上逛遍那里,保证玩的开心,玩的爽快。”

    原本他还想不用勉强,但看应如是这样期待的模样,倒像是自己也想去玩似的,心中也开朗起来。

    只是现在的他尚且不知,洲南一行,竟成了他们师徒分别前最后一次游山玩水。

    往后数百年,千山万水相隔,相思只余空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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