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第一册有好几卷,可是宫主等不到它写完便迫不及待的与在方外云游的应如是传信,说要给她看个好东西。

    于是梅宵寒不远万里从仙都赶来月宫时见到的就是两个女子对坐于桃树之下,桃花零零落落地躺在被随意放置的古琴上,他的师父正噙着笑意翻看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梅宵寒走到她身后瞧瞧她看到了哪里,月宫主人便撑着脑袋亮出了贼兮兮的笑容,眼神在他和应如是身上游移。

    梅宵寒忽问:“这是哪位才子所写,师侄倒是很想认识一番。”

    月宫主正要喝茶,听闻这话啪的一声把杯子放下,这位白发美男虽然是她的小辈,可是美丽的皮囊下却有个深藏不漏的聪明脑袋,她哪次和他说话都要三思而行,生怕说漏了什么让他揪住辫子,她呵呵笑了两声,“怎么,虽然确实和现实有出入,但是故事多么精彩,书楼可是卖的很火爆哦。”

    想到金闪闪的钱,宫主又嘿嘿笑了两声,梅宵寒挑了挑眉,“看来宫主对这本书很满意。”

    虽然荷包没有在身边,但是宫主还是下意识捂紧了自己腰间,她总觉得这人要坑自己的钱,转头蹭了蹭应如是的肩膀,小声说着晚上带她去个好地方,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转头撞上梅宵寒冷淡如冰的眼神。她的笑立马就垮了,拎起装着一堆《梅花杀》的布袋溜得没影。

    应如是被这本书逗得直乐,还回身拍着梅宵寒让他一起看,梅宵寒无奈地应着,坐在她身侧,为她添了杯热茶:“真这么有趣?师父不要唬我。”

    “阿宵居然没有看过,那不妨试一试,虽然和现实有些出入,不过某些方面还挺写实的。”

    应如是直接翻到第一页递到他面前,梅宵寒抿紧了嘴别过头去,垂下的白发还是挡不住泛红的耳朵,他眼神闪躲着,可是看到应如是掺着点坏水的明朗笑意,他下意识就接过了这本小册子。

    他很快就看完了这不算长的故事,梅宵寒揉着眉心将书合上放回石桌,应如是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梅宵寒将手拿下来喊了声师父,应如是才摆着手说这真的太好玩了。

    梅宵寒叹气:“这除了师徒关系是真,其他还有什么是真的吗?”

    “当然有,你当时被我救回来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小可怜吗?”应如是语气柔和下来,“而且阿宵在白玉京这些年,肯定很寂寞吧。”

    梅宵寒眼睫轻颤,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一个不字,仙洲修士人人遥望的东海仙都之巅,他独自在那风雪都静谧的地方度过了数千年,如果不是这本书提醒了仙洲人,恐怕应如是还被以为是个古老的传闻,但事实上她的容颜依旧,那明媚的神色也未曾改变分毫。

    最初的最初,应如是朝他伸出那只手时,却就已经问出他是否想要坐拥白玉京,代替她守着仙洲的问题,哪怕于笼中苟延残喘,他也知道自己的血脉是从何而来,也知道身为青祖的应如是不是哄骗他。

    梅宵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与应如是亦师亦友,对彼此的目的与心思都了如指掌,就像应如是知晓他的野心,将所有能带给他的都倾囊相授,几乎是不求回报地给予,而同样的他也知应如是心中只有她的大道与苍生,哪怕再清楚他那藏在心中的丝丝缕缕的情意,却也始终无法回应。

    可这才是应如是,这原本就是他所渴求的,所以梅宵寒甘愿把因果饮下。这永世的寂寞而已,他再情愿不过了。

    “阿宵?怎么走神了?”

    梅宵寒回过神来,“没什么……师父,这次你回来可否多留几日,我在两仪殿养了只猫,和你有些像,时间够的话,你在白玉京多留些时日吧。”

    应如是伸了个懒腰,将茶水一饮而尽,似乎迫不及待要启程似的,“好啊,正好我也想那几个老朋友了,真是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她背起来自己的琴,墨发翩飞裙摆摇曳,见梅宵寒还落在后面不知因何怔然,便摆摆手让她跟上,“不知我没在的这些年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拉上你师叔一同,她整日在月宫也闷得慌……”

    “阿宵,快跟上来啊……”

    “阿宵……”

    “梅宵寒!你快点醒醒!”

    忽然间天旋地转,眼前的人也越来越模糊,梅宵寒顿时无措至极,伸出手想要去抓却扑了一个空,眼前再出现亮光时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梦里面溜走的月宫主人正皱着眉盯着他,她身后的圆窗中是桃花正盛,落花纷纷,与梦中无异。

    梅宵寒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一边问着她一边问着宫主,“我师父已经走了吗?”

    纤瘦的女子冷笑一声,就差没把凉茶泼到他脸上去了,“还做梦呢?你知道你在蝶梦中睡了几天吗,整整二十天,这一个月里白玉京的人找不到阮念馥,又叫不醒你,他们都快急疯了,要不是我正好出关,他们都要把你拉到西北,去求楚将军给你解了这梦。”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一场大梦,不由笑了出来,似乎有些颓唐地靠在榻上,女子瞧他都睡这么久了还一副仙里仙气的模样,连一根白头发丝都不带乱的,心道还是个痴情小子,真是白瞎了这幅好样貌。

    梅宵寒只是略微沮丧,很快又恢复了往常那清清冷冷的模样,“师侄谢过柳师叔,只是月宫桃花香太重,我还是喜欢太一殿,一会儿便回去为师叔挑选重礼。”

    宫主抱臂哼了一声,“能把你从梦里拉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谢礼了,如今的仙洲可找不出第二个任劳任怨的梅宵寒了。”

    男人忽而又问:“师父她在云游时会看到这故事吗?”

    接着他又自己回答道:“肯定会吧,说不定还会因为太有趣就回来了。”

    宫主放下原本的手臂,看他那怅然若失的样子,却又调侃不出来什么,梅宵寒的师父是应如是啊,那是个心中可以怀揣着任何事,却唯独对情之一字冷淡至极的女子,哪怕他当初不做应如是的徒弟,结果同现在也没什么分别。

    梅宵寒从床榻上起身,缓缓走到门边,仰头看了片刻那万古生花的古树,微风卷起他的长袍与白发,不过转瞬他的脚下生出寒意,冰冷的云雾包裹住他的身躯,隐约能从其中看出梅树倩影,雾气消散时,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又回到了冰雪之地,那才是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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