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曹锦程害怕,我也不再到处奔跑,钻进他的衣兜里面保暖,同时也能让他稍微安心。

    这里虽然大,但是布局简单。进来时还是白天,不知道在这里耗了多久,估计是终于熬到了夜晚。

    玉女从一个门中出来,咕噜噜滚来滚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她来到曹锦程面前,“来,小郎君。”说完转身向另一个方向滚动而去。

    曹锦程起身小跑跟在玉女身后,直至到了对面墙的水池边。

    水池波光粼粼,居然映照出小孔内的月亮倒影。

    玉女吸收着丝丝月光,显得她整个身体更加温润清透。

    “这里的泉水可以用来清洗身体,我不喜欢身体的油脂污浊,每日你都可以来这里清洗干净。你先洗吧,待会我们就完成我们的成亲仪式。”

    听到成亲仪式,曹锦程身体一抖,双手紧紧抓住水池,手臂上冒出青筋,但仍然没有行动。

    “怎么不动?是害羞了吗?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大可不必害羞。”玉女俯视着因为惊恐不甘而弯着腰的曹锦程,“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要有任何想法,半盏油灯的时间,若是你还没清洗干净,我自有办法让你干干净净。”

    烛火微弱闪动的光影在玉女脸上留下一道黑色的影子,勾勒出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神色。

    “你自己先洗吧,旁边有衣服和布巾。”丢下这句话,玉女滚动到其中一个房间关上了门。

    待她走后,曹锦程的身体慢慢滑落坐到了水池边,喃喃自语,“为了曹家,我这辈子就要跟这个怪物待在一起了吗?”

    见他没有动静,我跳出来吱吱了两声,然后转身跑开,扒拉了一点水池边的青苔来吃。

    过了半晌,曹锦程才开始脱衣,跨进水池里,发出嘶的一声,这水太凉。他忍着哆嗦清洗完毕,换上了一身白衣服。

    站在水池边不知所措,那几个房间,曹锦程是不敢随意进去的,也不敢主动去找玉女,而是等待玉女再次出了房门。

    看到清洗干净的曹锦程,玉女很是满意,左右端详了一番,“很好看,像极了。”

    “过来,牵着它。”玉女手中抖落出一条玉石珠串,足足有一米长,颗颗饱满圆润。

    曹锦程拖拖拉拉地拉住一头,跟玉女保持着一定距离。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张白色的轻纱落在了玉女头上,仿佛盖头一样遮挡了新娘的容颜。

    “你跪下,对着月亮拜三拜,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小郎君,此生都要伴我在这里渡过。”

    “好,现在揭开我的盖头。”

    虽然极不情愿,可在这压抑没有自由的空间里,他只好埋头照做,跪下对着月亮,狠狠地朝着地面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狠狠叩响地面,越痛越能惩罚自己。

    这场成亲仪式,玉女气势居高临下,指挥着曹锦程一步一步走向一眼望到底的黑暗生活。

    跟随者玉女放缓的速度,他们走向面对水池左手边的第一间石屋。

    “来,见见他们。”说着玉女推开了门。

    我跟随着曹锦程的步伐,前面玉女身形高大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来,向他磕个头吧。”

    她侧着身子,我们看到眼前靠墙竖立着一方玉石棺材,里面站立躺着一具骷髅。

    玉女的眼睛里有水光流动,她弓着身体似乎是在抚摸那具骷髅。

    曹锦程照做磕了个头。

    石屋里安静地只有轻微的呼吸声,玉女就这样站在骷髅面前,静静欣赏。

    许久,玉女才转动脚下的滚轮,轻叹了一口气,她走出第一间屋后,就不再行动,命令曹锦程道,“这一排剩余8间,对面还有2间房,你依次都去鞠个躬。”

    曹锦程闷声不语,迈着缓慢的步伐推开了旁边第二间石门,他刚一踏进去就吓倒在地,倒退着出来,喉间发出惊惧的呜呜声。

    看他这般模样,玉女冷着脸,“怕什么?他是你的前辈,你的祖先亲人。你不应该感到害怕,你应该感到亲切。”

    听不懂玉女在说什么,我跑进门里,抬头一看,惊得我心脏砰砰直跳。

    对于现在渺小的我来说,那玉石棺材里面站着的是一具巨大的活生生的尸体。

    尸体看起来不过20几岁,平静地闭着眼,穿着一身和曹锦程现在穿的一样的白衣服,脸色煞白如同擦了一脸的白面粉,但嘴唇红润,皮肤肌肉还还完好无缺,如果不知道他是尸体,还以为是一个睡着的人。

    我非常理解曹锦程的感受,尸体的恐怖程度远远高于骷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具尸体会不会突然睁开眼睛,手臂会不会突然动起来。

    他艰难地鞠了一躬,握紧拳头做好了心理准备,推开了接下来地几扇门。

    不出所料,这10间房里一共有10具活生生的尸体,无一不是年轻、唇红面白、皮肤肌肉完好,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得都很像。

    仔细想来陈雨跟他们长得也很像。

    一圈鞠躬下来,曹锦程从一开始的恐惧害怕到麻木,他意识到自己未来一生都要和玉女、骷髅、尸体为伴。而这些尸体都是曹家送进来的历代男丁。

    呵呵的笑声从玉女口中传来,“仪式完成,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对面还有空房间,你选一间住下吧。”说完玉女转回第一间有骷髅那间房关上了门。

    空旷的大厅,只有曹锦程和我站在原地发呆。

    最后,他选了对面最末尾的一间石屋推门进入,房间里只有一方玉石棺材,这就是他今后独自面对抱紧自己的空间。

    或许已是麻木,或许是一天的刺激过多,曹锦程疲惫地站进玉石棺材里,头一偏就睡着了。

    我佩服他,居然站着也能睡着,他的适应能力真强。

    而我该怎么办呢?憋屈在一只小松鼠的身体里,没办法帮助曹锦程,我也只好埋头睡起来。

    生物钟唤醒了曹锦程,他醒来后房间里漆黑一片,晚上点燃的油灯已经熄灭,他在玉石棺材里翻来覆去,不想起身面对昨晚的恐惧。黑暗中,他喊了一声“花花”。

    我只好爬到他的肩头,他点了点我的松鼠头,“花花,你说这一切是不是我在做梦?”

    回答他的是咯吱的推门声,玉女拿着一盏油灯进了屋,“你醒了?来,把这个喝掉。”

    又是一个玉瓶。

    曹锦程接过后仰头一口喝掉。

    “比昨天更好了,看来你是开始适应了。这样才对嘛,不用浪费我过多口舌。”

    出了石屋,外面一片漆黑,昨天点燃的油灯都已经熄灭。

    “不点灯吗?”

    玉女回头,惊讶于主动说话的曹锦程,“不用。只需要晚上点上几盏,方便你活动,白天你可以睡觉休息,你要改变你的作息时间。今后你就在这里打扫卫生,把每间房都要打扫一遍,晚上陪我看看月亮,每天记得在水池清洗干净自己,其他什么事都不要做。对了,第一间房你不用管。”

    曹锦程嗯了一声应承下来。

    连续好几天,每天月亮出来后,他就点燃几盏油灯,然后打扫大厅,进入房间打扫。

    他的祖先们个个站在玉石棺中,静默地监视着这个新来的曹家人。

    我很烦躁,只能吃点水池边长出来的青苔和野草,喝点池水,每天陪着曹锦程打扫卫生,晚上看看月亮,什么也做不了。

    到底曹锦程是怎么离开的这里,又到了大河中,才被克句里斯救起来的?我心里不断哀求清妖珠,你能不能发挥点作用?我可不能无休止在这里待下去,这样苍白无聊的日子我要过多久?

    终于,令人喜悦的消息便是,我发现近来睡了几觉醒来,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曹锦程一点变化没有,照理说他这个年龄胡子长得老快了,可他脸上白白净净,似乎和才进来时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我只发觉他动作越来越不灵活,有些僵硬,像个木偶人般,每一个动作都比较机械。

    他照例每天晚上在池水里洗着澡,时不时把整个身子埋进水里,吐着水泡。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早上醒来就喝一瓶玉女带来的东西,这一瓶喝下去,这几个月曹锦程根本不需要吃任何东西,自然也不会排泄。

    玉女看起来对于曹锦程很满意,他不吵不闹,也不多话,把每间房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这也让玉女开始对他话多了起来。

    “小郎君,你挺不一样的,适应地很快。不像你的那些祖先们,有的人,即便在这里待了很久依然哭哭啼啼的,一点不像我郎君般威武刚直。”

    曹锦程虽然行动有些僵硬,可脑子还算灵活,他很快抓住了那个细微的差别,‘小郎君’和‘郎君’。

    “你的郎君是第一间房那位吗?”他尝试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似往常的平和,空旷地大厅起了微风,把本就只有几盏的油灯火苗扑扇地缩小了一圈。

    灯影在玉女脸上飘忽不定,如同她现在无法捉摸的心情。

    “我想着以后要在这里住很多年,想多了解这里的曹家祖先,如果你的郎君也是我们曹家祖先,我也好多祭拜照拂这位祖先。”

    良久,玉女把脸转到烛火阴暗处,看不到她情绪的变化,“他叫曹阡陌,是我的郎君。”

    “你一定很爱他吧。”玉女不让曹锦程进入那间房,和其他的那几位小郎君不一样的待遇。

    她低了低头,“他也很爱我。我在他眼中就是完美无瑕。”

    “你们怎么相遇的呢?”曹锦程想要知道缘由。

    玉女转过脸,神情严肃,“放肆!想要窥探我的秘密,嗯?”

    “不,你误会了,我是羡慕,你们的爱。”曹锦程语气真诚。

    不再回答,玉女起身滚动回第一间房,关上了门。

    看着玉女离开的背影,曹锦程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伐回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玉瓶再次递到曹锦程眼前,这次他没有伸手接住。

    “我能不喝吗?”

    “不行!”

    “喝了这个,是不是就会像那几个房间的曹家人那样死了也不老不腐吗?”

    “呵呵,哼。不老不腐不好吗?我可不喜欢老头子。”

    “不,我宁可变成一副骷髅,就像你的郎君那样,也不想变成不老不腐的尸体。”

    这话刺激了玉女,“你这个小郎君太胆大,敢忤逆我,还企图攀比我郎君。”她越说越生气,“如果我能早点让郎君喝下玉露,他就不会变成一副骷髅,就能永远陪着我了。他就是唯一的,你还奢望跟郎君一样,你还不配!”

    “那你既然那么爱他,他是唯一,为什么要我们来陪你?是想看着我们一样的脸吗?”

    我躲在一边听着他们剑拔弩张的对话,心想这曹锦程今天是发了什么毛病,敢顶撞玉女。果真如我所料,一阵狂风刮起,把曹锦程掀起了几米高,又重重落下。

    他肢体扭曲地躺在地上,想要卷曲手臂触摸疼痛的大腿和后背,却因为关节有些僵硬无法触摸到。他就默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在他身边拱起他的手指,想叫起他,他直勾勾睁着眼一动不动。我害怕他就这样死了。

    可他躺了一小会后,凭借着毅力爬了起来,把扭曲的肢体摆正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水池,翻身落入水池,把整个身子在水里浸泡起来。

    他也不抬头,在水里鼓捣着,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一颗颗小水泡从水底浮上水面,爆裂开来的瞬间,带着他微弱的声音,“老婆、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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