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着小曲我就来到Ann’s上班,一边等待着客户上门,一边拿出胡道士给我的笔记本阅读。

    笔记本前面记录了一些杂事,还有道观哪天买的蔬菜米面油的价格。有好一些错别字和同音字,字体也是一板一眼,看得出胡道士师兄文化程度不算高。

    从笔记本大约从三分之一的位置开始,就有了新的记录,是很多篇短小完整的记事,中间夹杂着一些方言和错字,这些故事阅读了好几遍,最后才能理解大概意思。

    十七年前胡道士突然做了个决定,离开道观前往各地云游,为了踏遍洞天福地寻真问道。与其在小小一方天地阅读道家经典,不如从自然与人之中参悟道法真谛。

    可毕竟生活在这个烟火人世间,不能像和尚那样化缘,就只能靠自己一路替人看风水、治怪病、驱邪祟来换得餐食夜宿,即便是睡在茅屋、猪圈旁、菜地棚、废屋,也能安之若素。

    有好几个记事特别有趣。

    有一次,他帮助村民去除鬼上身,结果遇到了装疯卖傻之人,自己被喂了一嘴黄土,但所幸没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第二次,帮助一个家族修改老宅风水,结果挖出了不知被谁埋下的巨型铁针,针身已经锈迹斑斑,针尾拴着一根破烂的红绳。怪不得一家几代诸事不顺,尤其是男丁总会在30-40岁期间意外身亡。通过他的一些道法,帮助这家拔出了铁针。

    还有一次,他在一个废弃的道观借宿,村里人都说那里晚上闹鬼,果真,到了夜晚,有个影子在观中乱窜,他用了些道法,对方终于现出真身,原来是在道观去世的道士灵魂没有升仙也没有离开,二人就在黑漆漆的道观里探讨了灵魂的归处。

    这些个故事虽然简短,充满了生活气息,是真正地帮助别人的麻烦事,甚至还要和婶子叔叔们唠嗑,听东家长西家短。

    然后,就到了最后一个记事,里面出现了大量的涂改,被划掉的部分又重写,内容显然比之前的故事多了许多。

    大约是五年前,道士云游时来到了一个山村,这里土地贫瘠,田地荒废,树木枝丫被藤蔓缠绕,密不见阳光,就连山头都秃现黄土。道士一看就发现这里不应该啊,同处于一区域,周围十里地的村落也不是这个样子。

    他走近村口的时候,突然几声凶猛的汪汪汪把他吓了一跳。村里人爱养狗看家,龇牙咧嘴甚是凶猛,能很大程度上吓走内心本就慌张的小偷。可老道身上带着一股善良平和的气场,一般村里的狗都不会对着他汪汪大叫。

    那狗身材干瘪,眼睛两侧深深的黑色泪沟,扑着前爪站立着身子想要往前冲,那脖子处的套绳如果留的缝隙再大点,或者说这狗再瘦点,它就能挣脱套绳,扑向这个陌生人。

    主人家听到了狗叫声,出来对着狗大骂了几句,“你这个狗蒙子,力气大你去耕地,叫叫叫,把人头都叫大了。”说完就要抽出扫把打狗。

    道士看此行为不妥,这本就是看家狗的职责,要是狗不叫了,主人还得担心了,他忙拦住老嫂子,“您别打它,它也是尽忠职守看好家门。”

    老嫂子用发黄的眼珠撇了道士一眼,“你这陌生人,跑我们村来干啥?”

    道士鞠了一躬,赶忙说明自己的来意,自己只是云游路过,想借助一晚,看村里这颓废的景象,可以帮忙看看风水,抵扣一晚的房钱,或者这里是不是有废弃的房屋也可以借助一晚上。

    看他一身道士打扮,老嫂子侧了侧身,“我们这儿不留外人,你快走,走!别在我门口站着,晦气。”

    不借就不借嘛,不用那么凶嘛,道士转身去了下家。

    村里就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两边是砖混结构的房子,有些门口坐着抽烟的老人,有些大门紧闭,有些虽然开着门,但内里一片漆黑。

    时不时从紧闭的门内传来女人的叫骂声,男人的狠厉砸东西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声。

    总的来说,这里一片萧条,充满了戾气。

    终于,有一个比道士看着年轻一些的男人把道士留下了。

    原来他是这里的村长。

    可这村长有相当于没有,他的话换做以前好使,不过一两年大家都不听他的话了,人人变得懒散、易怒。原本积极出去打工的人都窝在家,在家就吵架,什么事情都吵,村里除了狗叫就是人们吵架声。

    村子就逐渐荒废起来。确切的说,不仅是田地、耕作荒废,而是人心越来越颓废、暴戾。

    听了村长的话,道士表示自己可以在这里多留宿几天,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风水问题。

    村长的妻子来叫他们吃饭,言语里充满了嫌弃,“家里本就没有什么,还多了个空口吃白饭的人。再这样下去,我就回娘家,你一个人过。”

    两人面面相觑,村长抱歉地笑了笑,露出他的大黄牙,“我媳妇以前又善良又勤劳,经常帮助邻里,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晚饭吃得道士畏畏缩缩,深怕又挑起家庭矛盾,他简单喝了些粥,只拿了一个满头配了点咸菜,就说自己吃饱了,到屋后那个昏暗的房间暂住一晚上。

    接着就听见外屋村长和妻子的吵架声。

    他叹了一口气,这压抑的气氛让他不想再多待。他收拾了一下家伙事,乘着夜色到村里面看看。

    虽然这里穷乡僻壤,但看得出以前还挺富庶的,随着石板路往里走看得到一些房子是后期修建的,有好几层。路灯也是较好的材质,只是现在估计没人维修,灯丝闪烁,有些部分已有锈迹。

    好好一个村子,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石板路走完,村尾立着的一座大牌坊,上面写着‘和乐村’,牌坊石缝间也是长满了野草。想来现在本村也一点都不和乐。

    道士拿出罗盘,找了几个方向,心里默默盘了一下走过的路和房屋建筑,他观察了四周的山势,发现风水上来说并没什么问题。

    莫不是像之前遇到过的,有人在村里设下什么诅咒或者杀阵?

    道士回了村长家,村长一个人正在屋前抽着闷烟,看道士走过来,他指指旁边一张四脚不平的小矮凳让道士坐下。

    听完道士的疑问后,村长弹了一下烟灰,“没听说也没看到有你说的这种景象,我们村一向和和乐乐的,没得罪什么人呐。道长,若是您真的有什么疑虑,明天一早我带您到处再溜达溜达。如果真像您说的把邪物除了,我们村子真的就能好起来了。”

    说实话,村长内心不太信这些,可作为一村之长,眼见着村子萧条下去,若是道长真能做点什么,哪怕做些假把式,对村民心理有正向引导,说不定会有些改变。

    第二天,鸡一叫,道士就和村长出了门。

    一个是习惯了云游早起,吸收晨曦的纯净;一个是睡不着,心里揣着事。

    不得不说山里早晨的空气是真好,修道之人晨起打一套拳,阳气升发阴气下降,走在村里的还带着湿气的石板路上,脚步格外轻快。

    村长跟在道士身后,几乎得小跑才能追上道士。

    谁能想,第一件事就是遇到从门泼出的水,道士反应极快一个跨步往前和脏水错开了身,村长却被泼了一身。

    而那泼水之人仿佛没有一丝歉意,“大清早的走路不长眼睛,可怪不了我!”说完拿着盆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道士拿出随身带的干布给村长擦了擦,村长却苦笑,“你能想象得到以前这位婶子是个满面笑容的女人,对人和善,哪怕是不小心碰到别人都要道歉很久,还给人送菜弥补。可现在,哎。”

    理解村长的无奈,道士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遇到旁边有小道时,村长就会在身后告诉他旁边是哪些人家,可能有新的坟地,道士便会转向去查看一番,连新挖的井也看过,无一有问题。

    却在过程中,被几家人凶恶地赶走,若不是看在村长的面子上,谁来自家坟头和井边转悠都会被木棒伺候。

    走到一处房子的时候,道士停下了脚步,昨晚上天色黑没注意,夹在左右宽敞的几层高房子之间,显得格外的矮小狭窄,像是硬挤进两栋房子之间。

    看道士疑惑,村长快步走到他身边解释道,“这家就一独男,家里长辈都去得早,往年他自己在外打工。村里修房的时候,左右邻居看他可怜,都分了自己的一部分地基给他,还帮他修了这间窄房子,够他一个人住了。你看,以前邻居对他多好,这放在哪个村子都几乎不会出现分享出自己宅基地的事情,为了一寸地都得使锄头打起来。我们村真的是和乐村!”

    道士问,“现在呢?”

    “现在啊,那是鸡犬不宁、见面如仇人。”说着村长就推开了那窄门,“秦勇强在家吗?”

    连喊了几声,才有人从屋里墙角的一堆破棉絮中探了个头出来,发出沙哑困倦的声音,“谁啊?”

    “你这个懒衰样!怎么还窝在家里,出来晒晒太阳,一股霉味道。”村长走进去拉扯着秦勇强站起来。

    道士也闻到了那股霉味,他扇了扇鼻子,一步踏进大门。

    就那一瞬间!

    道士感觉到一股压抑的力量就如同这矮房子一样向他袭来,挤压着他的心脏,让他一下呼吸急促起来,内心莫名生出一种烦躁、苦闷、愤怒的情绪。

    他做了一个手势,深呼吸慢慢吐出体内憋闷的气,舒缓身体的紧绷压抑。他捏住自己的胸前衣襟,退了出来,呼吸慢慢恢复。

    而村长和秦勇强似乎没有这样的情况,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压抑,看不出异常。

    秦勇强还在反抗,村长几个响亮的巴掌抽到他的脸上,他一下怔住了,被村长拉到了门外面。

    巴掌声也让道士心里一惊,村长是这村里目前见到唯一还不算暴戾的人,可村长却对秦勇□□力对待。

    顶着一头鸡窝头发,秦勇强眯着眼睛,用手挡住了阳光,“我就不想出门,我就是个废物,我爹娘不想要我都早死了,你管我做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秦勇强的声音,旁边的一户邻居拿着扫把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把扫把扔向秦勇强,骂骂咧咧道,“你个衰神跑出来干什么?快躲回你屋里去!你这个倒霉衰样不要传染我们!再看你出来,我就再打你一顿。”

    幸好村长拦住邻居,秦勇强低垂着头窜进了屋内。

    村长和道士回去的路上,村长说自从秦勇强上次打工回来,就变懒了,也不出去挣钱了,整天窝在家,后来发现在邻居家偷东西吃,开始邻居还可怜他,渐渐地邻居看他就生气,甚至家里人栽水沟里,骑车摔了腿,家里牲畜发病死了,都认为是秦勇强带来的霉运。以前对他再好的邻居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听村长这一解释,联想到自己刚刚进屋后的感受,道士认为问题应该是出在了秦勇强的身上,待他回村长家,给自己写了一道符后,准备独自再去见见秦勇强,看看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有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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