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将来,春风怡荡,霡霂飘零,柳泣花啼,随水飘零的落花,已不知随流到何处,夹杂着徐徐的花香,萦绕着亭阁。

    不愿哺糟啜醨,几颗钉珠蜿蜒绣袖口,这浮华盛世恍若都在这一针一线之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络绎不绝地响起。

    京州的雨季就这般悄然降临。

    屋内略有几许昏暗,烛台之上也是附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蜡油。

    褚望遥有些倦怠地揉了揉已然酸痛的眼,瞧着手下已经绣了一半的蟒,她的朝乾夕惕也算是功不唐捐。

    这一身锦衣绣得艰难 ,细细的丝线更要氛围四十八劈,她足足绣上了一月。

    轻轻地叩门声夹杂着雨声传入耳中。

    “进来吧。”她的声音优柔平缓。

    是桑枝,她的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盛放着刚出炉的点心,桑枝转身合上了门,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这灰暗的天很是磨人,房间中也仅是那几盏烛台发着摇曳的光。

    “这是明护卫方才交于奴婢,奴婢没有耽搁想必这刚出炉的点心还热着,您要不要尝一些。”说着,桑枝便将食盒打开。

    里面正是凤客楼的点心。

    褚望遥被这点心勾了魂去,鬼使神差地走到桌旁,拉了把木凳坐下,眼睛紧紧地盯着食盒中正冒着热气的糕点。

    她小心地上手捏了一块儿放进了嘴里,轻轻一抿,那糕点便在口中化开,绵密的口感,让她不禁多吃了几块儿。

    瞧着褚望遥这幅样子,桑枝也不禁舒心地笑了起来,“您慢些吃,拿这桂花露顺一顺。”

    她结果桑枝递过来地桂花露大口大口地喝着。

    这几日她也都有桑枝照拂着,不时地带上些凤客楼的吃食,大饱口福后则又是坐于榻边绣着手中的东西。

    霍凛由于事务繁忙,也多日未曾亲自到这凤尾阁来,每每都是让明朗带着东西来代为看望。

    他则是一直待在府邸中,昼夜兼劳,他管窥到了放于桌角的羽箭,拿到手上左右瞧了瞧。

    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他看着剑身上留下的划痕与印记,心中百般不愿相信的事情麦乳精就摊开了,摆在眼前。

    “”鸦杀……褚望遥这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他口中的鸦杀,已经存于世间十数载,大梁流传着一句话,鸦杀现世,横尸千里……

    从大梁立朝一来,这鸦杀便是不可触动,招惹的逆鳞,若是有官员与这鸦杀扯上关系,真假不论,一律绞杀。

    霍凛愁于为何会有鸦杀的人来暗杀一个从唐州奔赴京州的寻常女子,他想了数日,也未曾解开这个谜团。

    细雨还在飘零,窸窸窣窣风扰枝头的声音惹人心烦。

    凤尾阁中,由于阴雨天,也无人在院中停留,各房中摇曳的烛光透着窗棂,照亮了墙根的一片青石。

    “桑枝,绣娘们近日交上来的绣品可有别出心裁的?”褚望遥想着若是绣娘们可脱离哺糟啜醨,定是能交上更佳的绣品,在这京州城也能古韵新妍。

    桑枝将放在角落处的篮子提了过来,里面皆是近一月绣娘们交上来的绣品,大的小的,简直是让人眼花缭乱。

    褚望遥瞧着,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子,又随意地在身上蹭了蹭,她从篮中挑拣了一块出来,平铺在手中看着。

    这绣得是一双白鹤,白鹤羽翼丰满,却并非是常规的白色,几缕绞着金银丝线的彩色绣线杂在里面,这线被劈的很细,遵循一定规律夹杂在里面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这双白鹤立即从呆板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褚望遥将其翻来覆去地又细细瞧了一番,“这是哪位绣娘的绣品?”

    她言语欢喜。

    桑枝凑上来,瞅了瞅褚望遥手上放着的帕子,当即认出了那是哪位绣娘的绣品,“这是虹裳姑娘的,还是昨日才交上来的。”

    她又带着疑惑细看了看褚望遥手中虹裳的绣品,“小姐,这与其他的有何不同?这一双白鹤在奴婢看来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来我这边看。”褚望遥温婉一笑,将人叫到她边上,再次将虹裳的绣品递到她眼前让她细细地看。

    桑枝挪到褚望遥地跟前,目光投向了那双本是白中夹着青灰的白鹤,倏地她竟从中看出了别一样的色彩,是浅蓝……或是淡紫

    这一双白鹤竟让她从不同的角度看出了不同的光彩,果真是不落窠臼。

    褚望遥决定一定要与这虹裳好好叙聊一番,便让桑枝将人叫到了房中。

    初到房中的虹裳还有些不自在,左右逡巡着,面对褚望遥竟还有些惶恐,她深低着头,像座钟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褚望遥自也瞧出了她此时慌张,与心乱如麻,轻声道:“来,坐这。”

    闻言,虹裳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和颜悦色的褚望遥,畏畏缩缩地走近坐下,双手仍是攥在一起。

    褚望遥看着她紧攥在一起的手,上面满是磨出来的茧子,就连手指也比普通的绣娘要粗糙。

    她不禁有些心疼这姑娘。

    “”这虹裳容貌并不出挑,想必在寻芳阁也定是受了不少冷眼

    “你这绣帕我看了,很是喜欢,就是不知你可否在这凤尾阁独成一组,为来客专门提供这种绣品?”她声如细雨,是那般的柔和入心。

    虹裳看上去好像有几分诧异,她的身子仍是崩的紧紧地,怯怯地把头抬了起来,看向褚望遥,带着几分磕巴地问道:

    “姑娘,今日唤我来不是要将我送回那寻芳阁?”

    褚望遥忍俊不禁,“放心吧,你们这十二个人,我不会把任何一个人送回去的,也请你待我告诉她们,这凤尾阁十二名绣娘,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重新回到寻芳阁的。”

    自此,褚望遥又在篮中挑了三五别具一格的绣品,将其绣娘都叫进了自己房中,与其叙话。

    这凤尾阁不可无秩序,杂乱无章,每人都按部就班,和衷共济,这凤尾阁的日子才能过得好,过得长久。

    霖霪已过,京州城又重归了平日里的热闹,珠帘跳动的景象也过去,成为往昔之景。

    凤尾阁中,褚望遥正在绣娘坐榻其间来回巡视着,她一遍在绣娘间踯躅,目光则是在那几位叙过话的绣娘的绣品上流转。

    她选出的这几位,不管是绣艺上还是绣品的完成效果上堪称是佳等。

    “”这几人平日里和光同尘,不料这手艺竟如此之好。

    “今日怎的出了你那阴暗屋子?”

    这清冽中带着打趣的声音,褚望遥无需细听也知道是谁,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去与他相觑。

    “霍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褚望遥从绣娘们中间步步走向霍凛“既然来了,就去试试那锦衣合不合身。”

    褚望遥引着霍凛去了房中,那衣架上正撑着一袭深褐色锦衣,钉珠在宽大的袖口处并不惹眼,反倒是意外的与那绣图合拍。

    窗棂透过的光打在上面,时下金银丝线也便发出耀眼的光辉。

    传言霍凛辞趣翩翩,可这一刻也失了言语,默声走向了那华贵的锦衣,他的手在阳光下轻抚着,“真没想到,你能将这锦衣制得如此让人挪不开眼。”

    他满目的蘧然,让褚望遥很是自得,“再怎么说我也是卫澈皇后娘娘制过华服的人,这一身锦衣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你呢赶紧换上给我看看,若是不合身,我再改改。”

    她的视线扫过一旁的桌案,却发现放在上面记录霍凛身量的纸张不见了,她想着,些许是被风吹落到了地上,也便没有过多在意。

    她转身走出房,等着霍凛将锦衣换上。

    片刻后,褚望遥听到了屋内的人正在唤自己,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霍凛一身锦衣站于眼光之下,肩肘上盘旋的两条大蟒栩栩如生,龙骧虎视吓人,褚望遥瞧着,感叹着自己的慧眼如炬。

    她的目光逐渐上移着,落在了霍凛的发髻上,她微蹙了蹙眉头,上前,“你这发髻梳得不好,你府中可有其他样式的发冠?”

    霍凛思忖片刻答道,“你若是需要,我可让明朗回去取。”

    逐,霍凛便将明朗叫了进来,“你回府,取些我发冠过来。”

    “是——”明朗刚转身要走,又被霍凛叫了回来,“回来——”他将自己的钱袋子丢给了明朗,“回来时带上些珠翠钗环。”

    明朗瞬既懂了他言中的意思,接住抛过来的钱袋,跑出了凤尾阁。

    明朗走后,褚望遥将霍凛按在了梳妆台旁。

    这梳妆台是褚望遥在街上淘来的,虽有些细纹裂痕,倒也不耽误使用,她轻手轻脚地取下霍凛头上的发冠,放在一边。

    随着发冠的取下,他泼墨般的长发垂了下来。

    褚望遥打量着他镜中的模样,手上则是左右摆弄着他的发丝,一会儿绕成一个小鼓包放于头顶,一会儿又握住两侧的头发放于脑后。

    一番下来,褚望遥仍是不满意,轻叹了口气,“还是等着明朗将你那发冠拿来,再做定夺吧。”

    她捶了捶有些泛酸地双臂,坐于一边。

    “你这是束手无策了?”霍凛眸中染笑,侧过头看着犯愁的褚望遥“你要是真的无从下手,可是要将我这发髻恢复原样,总不能让我披头散发地回府吧。”

    “霍将军放心,我要是真的束手无策,就让你穿着斗篷蒙头回去。”褚望遥气鼓鼓地抓过桌上的点心塞进嘴里。

    她嘴里嚼着点心,不免腹诽

    “”他接下来要是再多言一句,我就让他顶着个鸡窝头回去——

    她又愤愤塞了一块糕点。

    又过了半晌,明朗终于是回来了,他怀中抱着一个大木箱子,双肩还挎着两个巨大如球的包袱,就差嘴里也叼着什么了。

    他被这些东西坠得不住的踉跄,最后跌跌撞撞地将东西平稳地放在了二人面前。

    褚望遥好奇着打开了箱子,就瞧见这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十余个大小相同的盒子,挑了其中一个锦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顶沧溟流霞冠,冠体又纯金打造,镌刻的祥云,兽纹是那样精细,顶端坠着一颗点睛的碧玉。

    还不等褚望遥说些什么,明朗就已经将悉数的锦盒统统打开,摆在了她的面前,光彩夺目的宝石,金银,造型各异,却都相得益彰。

    褚望遥挑得眼花缭乱,最终选定了其中一顶墨玉饕餮冠,这发冠虽在其中算不上是华贵,倒也与霍凛如今这一身锦衣相配。

    她让明朗将其余的发冠收起来后,便开始为霍凛梳发髻,她自认为霍凛无需什么复杂的发髻相称。

    将墨发挽起,双手一绕,一拢,在用发冠将其固定,一根墨玉的祥云簪穿与发冠与发丝间。

    由此垂落下的长发则不去管它,其余的碎发也是任其散落着,褚望遥捧着霍凛的脸左右细细地欣赏了一番,用手将他额前的碎发用手捋了捋。

    他这丰神俊朗,亦狂亦侠亦温文,让褚望遥都忍不得多看了两眼。

    “可以了,你就凭着这张脸,也不用其他的东西多加修饰。”褚望遥收拾着方才用过的东西,将其放回雕花妆奁里“倘若真那么做了,还可能会抢了这幅皮囊的风头。”

    “所以你费尽心思为我制衣,如今又为我梳发,究竟所谓何事?”霍凛转过身看向她,问出了自己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

    只瞧褚望遥的目光转到门口,“一会儿呢,你拿着外面的篮子,到街上帮我把里面的绣品送出去。”

    她说着走到了矮榻边,摆弄起自己早已修好的绫罗衣裙,这衣裙所用绸缎虽不华贵罕见,但配上她这手艺倒也显得贵了许多。

    霍凛闻言仓促起身,有些无措地走向褚望遥,停在了她的边上,不可置信地问

    “我……去送那些绣品?”

    “对啊。”褚望遥展着手中的衣裙,并没有正眼看他,也没有察觉到他复杂难言的情绪,“你穿着我们凤尾阁的锦衣,手里送着我凤尾阁的绣品,多么好的活招牌啊。”

    明朗暗中到了门口,悄悄地将篮子中的绣品翻看了一遍,都是些女儿家会喜欢的样式,花草绣案居多。

    那篮子里面有帕子,又布袋,荷包,都是一些日常见得着用的着的东西。

    他强忍着笑意,可一想到自家主子拿着个柳枝篮子在街上拿着那些帕子荷包,还是不禁笑了出来。

    听到笑声的霍凛,投过去了一个充满戾气与杀意的目光,立即是让其止住了如洪水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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