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腾云审计所。

    透明玻璃围起来的格子间,将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走的人却寥寥无几。

    最近所里接了个大单子,这层办公室已经连着几夜灯火通明。

    每个人桌子上都堆着冒尖的文件,电脑占一大半面积,剩余些面积还零散落着办公用品。拥挤到窘迫的办公桌上,大家都在低头处理公务。

    偶有起身的,也是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慌乱穿梭在格子间里。

    “啪”地一声,是文件夹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把甘棠从昏昏欲睡里惊醒。

    甘棠脸上戴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几乎把大半个脸都遮住,脖子上围着u型枕,清丽的杏眼半睁不睁,一幅马上就要睡死过去的样子。

    她抬头,看向面前妆容精致的同事邱玥,似乎无声在问什么事。

    “小棠,我今天晚上有约会,这个文件你帮我做一下吧。”邱玥语气轻飘飘的,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甘棠挑眉,控制住想要骂人的冲动,低头深呼吸,再抬头时挤出一张堆笑的脸。

    “好,你放那里吧。”

    “那我先走了,谢谢啦。”说着,邱玥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看着邱玥婀娜多姿的背影,甘棠悄悄在她背后比了个鬼脸。又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文件,甘棠揉揉太阳穴,感到头痛无比。

    没办法,谁让邱玥是经理的外甥女,狐假虎威让同事“帮忙”是常事,被她挑到代替工作也只能自认倒霉。

    甘棠所在的审计所属于典型的“钱多事也多”,尽管薪资高,但根本没把员工当人看,恨不得把007原则贯彻到底。

    硬气点的还能呛上两句,但是甘棠不行,独自一人抚养上高中的妹妹,她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自十四岁父母出车祸去世,只留下双腿残疾的妹妹起,甘棠就已经习惯吃苦。这点窝囊和苦楚对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好在妹妹争气,让她工作时也能有点奔头。

    只是偶尔,比如现在已经20小时没合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的时候,还是会有抱怨的。

    “老天啊,下辈子让我变成家庭美满的大小姐吧。”甘棠满脸生无可恋,一头撞在文件山上,在白嫩的脸上留下几道红痕。

    抱怨归抱怨,工作还是要做的。

    甘棠强撑精神,起身去接咖啡续命,边缀饮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啪嗒啪嗒”,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在办公室内此起彼伏。

    窗外天色逐渐转黑,路灯一盏盏亮起。此时已临近十一点,最晚班的地铁也已停运。

    最后一遍检查确认无误后,甘棠敲击回车键提交,终于把自己和邱玥的工作都做完了。

    甘棠伸个懒腰望向四周,每个人都是严阵以待的神情,还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枪打出头鸟,领导都没下班,谁敢轻举妄动。

    甘棠此时已经二十多小时没合眼了,困得有些不清醒,又拿着杯子去了茶水间接咖啡。

    “哼哼,资本家靠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获得……”甘棠边接咖啡边嘀嘀咕咕。

    她打开记账软件准备看看这个月的消费状况,却强制跳转到小说阅读app。

    屏幕上的小说立绘华丽又古早,背景是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四个男人身着华贵,围在一个身穿制服女生旁。他们神情各异,发色五彩缤纷,没一个是现实常见的颜色。

    名字也很古早,叫《恋色与樱空》。

    像她小学常看的玛丽苏小说,甘棠对这种古早文学没什么兴趣。

    她想要退出,手机却在这时候死机,只有继续阅读还能继续点。

    “什么流氓软件,”甘棠撇撇嘴,“果然便宜没好货。”

    她随手翻了两页,平心而论这本小说写的还行,虽然古早且土味玛丽苏,但是故事连贯跌宕起伏,确实很上头。起码女主名字还挺正常,不是她想象中的冰迷泪蝶雨·D·梦殇·幻影。

    索性回去也是磨时间,不去看看无脑爽文换换心情。

    甘棠看东西很快,一目十行迅速攥取内容,然而却越看表情越凝重,眉头逐渐皱起。

    简介上说的是万人迷爽文,可实际上主角实在是惨的不能再惨。甘棠几次看着看着火气就上来了,只能拿咖啡压下去。

    女主沈若熙作为特招生进入名为圣樱罗学院的贵族高中,家境清贫,在学费全免的情况下还需要靠兼职赚取生活费。

    第一天就和校园男神之一结下了梁子,因此闻名全校。

    校园男神们觉得她以下犯上,男神的追求者觉得她心机深沉故意勾引。有了他们的默许以及推波助澜,在阶级分明的贵族学院里,一场全校共犯的隐性欺.凌开始了。

    性格恶劣的f4以捉弄她取乐,然而小白花女主绝不为强权屈服。坚持争斗到底,每天正常学习兼职,男主们逐渐一个个被她所迷倒。

    但这并不是幸运的开始,虽然男主们停止了对她的迫害,可是这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追求者对女主的恨意。其中又以男主之一的未婚妻,也是本文的恶毒女配为首。

    这些账通通都被女主记到了f4头上,加重他们之间的隔阂。

    再后来随着男主们对女主的感情逐渐加深,几人开始内部决裂。甚至还牵扯到了家族之间的争斗,女主成为风暴中心,遭受了许多无妄之灾。

    最令人无语的是,直到最后几个男主也没真诚反思过自己的错误,连追求也是一副施舍的样子。

    甘棠越看越恼火,吊着一口气想看火葬场,女主反虐回去。

    她逃他们追,她插翅难飞。在故事的高潮——男主要求女主做出选择时,本文戛然而止。

    “这就没了?”

    甘棠简直不敢相信。

    她翻开最后一章的评论区,时间越往前,评论的情绪越重。

    最开始是在控诉作者卡在高潮不地道,接着就是慷慨激昂地开始大骂作者坑品差竟然太监,近期的评论显得平静很多,甚至开始计算自己等了这本书到底多长时间。

    观察时间,最新一条留言在一年前。

    甘棠有些不信邪,四处搜索有关这本书的信息。一本年代久远的烂尾文,在互联网上并没留下多少痕迹,也不知道怎么被推到她手机上的。

    沉没成本不可收回,投入那么多情绪和时间,她现在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结局。

    几经辗转后,甘棠终于扒到了作者的微博小号,看到断更前作者曾发布一条动态。

    “结局大纲早就设定好了,但是一直写不下去,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跟这本书无缘吧[哭]”

    配图是一张文字,应该就是大纲。

    甘棠点开大图仔细阅读,大纲中女主面临修罗场决定放弃,没有选择其中任何一个人。

    四位男主都是天之骄子,第一次被拒绝,尤其是被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人拒绝。他们无法接受,大为恼火。因为女主决裂,也因为女主重新达成合作。

    故事的最后,女主被四位男主联合囚禁起来,被迫退学,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录取通知书。

    ……

    这大纲,幸亏没写下去。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甘棠硬生生被这狗屎结局气笑了。

    动心前带头欺辱,动心后容忍欺辱,追求时带来灾祸,最后结局还让人家放弃一切关起来。

    看文时对剧情的不满不断累积,本来就是指望火葬场才一直看下去,一股火气憋到最后,不但没有发出去,反而郁结在胸中。

    恼火,无语,憋闷,种种情绪糅合在一起。甘棠本来以为是看无脑爽文,结果看完像一口气没呼吸上来,胸口直窝火。

    甘棠有喝东西压制情绪的习惯,走神间,被刚接好的咖啡烫的龇牙咧嘴。

    她瞥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喝了七八杯咖啡。摸摸胸口,感到一阵莫名心悸。

    打开这本书算她倒霉,甘棠真是后悔死看这本小说了。

    “作者真是坑品也太差了,写的什么玩意儿,谁家爽文女主混这么惨。”甘棠越想越生气,为自己浪费的时间感到不值。

    回去时甘棠顺路上了个厕所,起来的时候觉得胸闷得很,头晕眼花,身体都晃了几晃。

    心脏放佛要跳出胸腔,连走路都费劲,甘棠不得已只能蹲在墙边歇一会儿。

    大概是没休息好以及咖啡喝多的缘故,再加上又看了一部这么憋屈的小说,甘棠整个人状态很不对劲。

    “真服了,这作者写成这样还弃坑,我诅咒她干什么事都会半途而废,”甘棠对作者发出痛斥,仍觉不够,“女主过成这样还不如当女配呢,起码人家不用打工”。

    话音刚落,脑海里立马响起一道机械的女声。

    【恭喜宿主完成身份绑定,请认真配合世界线的安排。】

    语调舒缓,诡异又平静。

    “谁?”

    空无一人。

    甘棠心里直发毛,厕所可是众多都市怪谈的发生点,尽管此刻灯亮的刺眼。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甘棠声音都在发颤,但还是强装镇定。

    她想要寻找来源,扶着墙站起。动作有些猛,心跳骤然加速,眼前一片黑暗,直直栽倒在了地面。

    脑海里机械女声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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