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早间今天有空来排球部吗?有的吧?有的吧!”

    课间再一次被堵在座位上的早间花音正在遭遇人生十七年以来的最大磨难(克星)——那就是她的同班同学,排球部的明星球员,木兔光太郎。

    室内吊灯将少年身影拉成一座山覆在她头顶,标新立异的挑染银发像鸟类伸展向天空的硬羽,金棕色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头痛地抵住太阳穴,“木兔君,我们拉拉队每天也是有训练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训练结束!到时候给你独家展示我的新必杀技——SUPER大暴扣!”

    “……”并不是很想要这份特殊待遇。

    新学期伊始,这位与她从未有过交集的新同学突然找上她,询问拉拉队能不能来给排球部加油。

    “那个木…兔君(名字她没记错吧)……我们并不是表演拉拉队。”

    枭谷是一所偏体育类的综合性高校,不少运动社团都是关东决赛圈乃至全国大赛上的常客。而她所属的枭谷拉拉队也是都内有名的竞技拉拉队,已经连续两年捧回全国锦标赛关东地区的奖杯了。所以除了校庆与节日晚会,她们几乎不做娱乐性质的表演。

    谁想对方义正言辞地反问,“去年IH你们不是给篮球部那帮家伙加油打气去了吗?”

    早间花音噎了噎,“那是因为是半决赛。”而且是校方动员她们去加油助威。

    眼瞧对方嘴巴欲张,她连忙补上一句,“况且,排球比赛没有中场休息表演环节吧。”

    “但是有看台啊。”

    意思是让她们挤在看台过道上表演抛接托举吗,她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木兔君,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想要拉拉队去应援吗?”

    据她所知,枭谷的排球部实力并不弱,是学校重点培养的社团之一,比赛应援绝不会少。

    “因为很帅气嘛,有一种超级豪强的感觉!”少年抄着手清爽一笑,语气松快,“我有看你们为篮球部应援的视频,就想——如果上场的是我,一定会倍受鼓舞一举拿下比赛吧。”

    “所以,来帮我们加油吧!”

    有那么一瞬,早间花音被眼前笑容闪到晃了神。

    但她还是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抱歉呐,这件事我自己也决定不了。”抛开教练与监督是否同意不说,她连队长都不是,哪能擅自答应其他社团的邀请。

    “那早间当上队长不就行了。”

    说这话时,高个子少年歪着脑袋看着她,语气再自然不过,“还有一个学期,三年生就要卸任了吧。”

    早间花音听地愣了愣,随即叹气,“说得轻巧,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但并非「完全没戏」,只是「没那么简单」而已,对吧!”木兔光太郎依旧笑容灿烂,眉宇间不带一丝阴霾,“那就一起努力把它变得简单吧!”

    他挥挥手转身走下门廊阶梯。中庭的樱花开得洋洋洒洒,风声簌簌响起,在他头上降下一片粉色雾霭。

    这人……

    她站在原地。

    “你是要去音乐教室吗木兔君。走错方向了,这边。”

    “啊咧?”木兔光太郎顶着一双豆豆眼傻傻转身,“我走错了吗?”

    看着对方像一头大型猎犬颠颠跑回她身边,她终于忍不住弯眉笑起来,“一起走吧。”

    两人并肩同行穿过室外廊道,斑驳的地砖浮着一层日光,从顶棚缠绕垂下的紫藤挂着一串串花苞漂漾在半空。

    “刚刚木兔君说一起努力,是已经有了目标吗?”

    “当然了!我要成为全国一指的主攻手ACE!”

    “诶——”

    “早间也觉得超帅气是不是!”

    “嘛。”她那是觉得不太可能的委婉表示。话说一指是什么意思,首屈一指吗?

    自那以后,早间花音便被木兔光太郎缠上了——

    “早间今天来看我比赛吧!”

    “下周的预选赛早间能来吗?”

    老实说,换做是其他人天天这样聒噪地围在她耳边嗡嗡叫,她早就像打蚊子那样一巴掌拍过去了。但很奇怪,对象是木兔光太郎,就不会。

    为什么呢?

    她悄悄转动视线去瞧站在起跑线上的某道身影。

    今天是枭谷的体育祭,木兔光太郎几乎包揽了班上所有无人问津的项目(班长与体育委员为此感动地请他吃了一个礼拜雪糕)。此时是男子一百一跨栏,他们班没有练田径的,作为排球运动员,木兔光太郎站在一众田径特长生中没有丝毫违和感。

    烈日下,少年弯起手肘压在脑后拉伸筋骨,饱满的肌肉像涌动的水波,青筋浮在过于白皙的皮肤上。

    预备口令响起。他踏上起跑器,双手撑地,抬起下肢,目光笔直望向前方跑道,像一只进入狩猎的银豹。

    枪响,似一阵疾风,又像离弦的箭,瞬间冲了出去。

    早间花音的个人项只报了跳高,比完后她放松地甩了甩手掌,准备和朋友一起找处树荫躲懒。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还不等她接过好友递来的矿泉水——

    “啊!找到了!”

    一只滚烫的大手突然拉住她。

    少年挂着汗的笑脸从人群中挤出,也不解释,拉着她就朝主席台跑。她踉踉跄跄地迈动双腿,压不住疑惑高声询问,“木兔君?!”

    木兔光太郎在前面哈哈笑着,“帮我个忙!”

    他挥了挥另一只手中捏着的纸条。原来是借物跑,但是什么她会符合条件?

    一分神,早间花音没留意脚下,踩到不知谁扔的制服,脚下一绊,直直栽向前方。

    “小心!”

    木兔光太郎立马收紧两人相握的那条胳膊,硬生生用力气将她拽了起来。大概是觉得两人速度差异太大,他居然弯身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她大叫一声,“木兔君!”

    回应她的只有少年爽朗的笑,“放心!我们肯定是第一名!”

    她在乎的是这个吗!她咬牙切齿地锤了对方一拳,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气涌上脸颊。

    “HEY,HEY,HEY!”

    冲到主席台前,她被少年抱在怀里,望着对方棱角分明的下颚与滑动的喉结,听见——

    “花(HANA),我找来了!”

    体育祭的借物跑,抽到「花朵」这一题目的木兔光太郎将名字里带了「花」字的早间花音抱到了主席台——这事传遍了整个年级。高中生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木兔光太郎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跑来找他调侃八卦的人不少。

    “喂,木兔!借物跑你真把早间抱过去了啊?”

    “木错,库惜莫拿动第尼(没错,可惜没拿到第一)。”不愧是校园论坛上投票名列第一的单细胞大王,木兔光太郎完全没留意对方脸上的挤眉弄眼。

    “嚯,原来在你心里,早间和花一样呀。”

    立发少年抬起埋在食盘里的脸,深刻的眼眶之下嵌着一双明亮眼瞳,健实的颈部肌肉血管隐隐现现。他嘴角还沾着酱汁,看起来有些幼稚与傻气,开口却是大数人做不到的诚实与率真。

    “因为早间很漂亮啊。”

    拉拉队里的女孩就没有不漂亮的。

    正是盛放的年纪,再加上长期运动而发育有致的身形,拉拉队的姑娘们一直是校园里最受欢迎的群体之一。

    早间花音的耳边自然不缺奉承与夸奖,但从别人口中得知木兔光太郎说她漂亮,还是耐不住悄悄红了脸。

    她个子高,座位在倒数几列,木兔光太郎就坐在她斜后方隔了两个同学。她发现最近几天她的余光总是无意识地溜向那方。她以为这束目光藏得很好,但这只是她以为。

    周二轮到她与木兔光太郎一起值日。下午放学,她正将阳台上的绿植搬回教室,就听见身后传来疑惑的问。

    “是我的错觉吗?最近总觉得早间你老是在看我。”

    空荡荡的教室,少年拿着一支扫帚,下巴垫在木柄上。没有自恋,没有洋洋得意,望着她的脸上只有单纯的好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

    眼下,她心里的那只鬼就被发现了。

    她想解释,但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

    “木兔君,为什么要叫我去看你的比赛?”

    对方诶了一声,似是没想到还会被反问,“哪有什么为什么,想要更多的人为自己欢呼,这很奇怪吗?”

    啊,果然。眼里只有排球的大笨蛋,是她不自量力了。

    早间花音听到了某种期待尘埃落定的声音。

    还不等她收拾起满地失落,跟着又听见——

    “不过我的确很想让早间来看我比赛就是了,”木兔光太郎双手撑着扫帚笑着看她,露出一口白牙。落日的光涌进窗框,全披在他身上,“总觉得有早间给我加油的话,我能发挥得超棒!”

    她怔忡一瞬,忽然捂脸背过身。

    “奇怪,早间你怎么了?早间?早间?”

    呜可恶!这个人形草履虫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居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戳她肩膀!早间花音羞愤地想,她唰地转身,“下个礼拜的IH出线赛!”

    木兔光太郎没想到早间花音会突然转回来,戳肩的动作戛然凝滞在半空。这时他才发觉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太近了,女孩子绯色脸颊上的细小血丝,以及唇瓣上涂抹的浅色口红,原本模糊的边界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一种陌生的粘粘糊糊的逼仄感横空出现,他不自在地向后仰了仰,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只能傻愣愣地跟着重复,“下个礼拜的出线赛?”

    “我会去看!”她鼓着脸颊,像只生气的河豚,只是面色愈来愈红,“到、到时候见!”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顶着一头问号开口,“但是,我们明天不是还要见面吗?”

    明天又不放假,还要上学啊。而且后天也会见面,大后天也是。这么一想,好开心。

    他兴致勃勃地想向早间花音分享自己才发现的小小快乐,却看见对方面无表情地拎起挎包,只留下一枚决绝的背影以及一句冷冰冰的交待。

    “丢垃圾就拜托木兔君了,我去社团了。明天见。”

    写作木兔光太郎,其实真名是单细胞大王的枭谷排球部ACE茫然地眨了眨豆豆眼。

    “……噢,明天见。”

    怎么突然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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