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点头又摇头,眼神迷离:“烟霞她向我借钱,却并未折腰,她很柔弱却又很坚强,就像雨打后的菊花,我长这么大还从未遇到过像她这样的女子。

    不知为何,烟霞她的样貌,总让我觉得很熟悉,看着她我的心就会不知不觉地偏向她。”

    宿玉听到前半句忍不住腹诽,这明明是大少爷不识人间疾苦,人间多的是这样的女子。

    但他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陆昀垂着眼,神色低落,他的声音低沉,“烟霞说她父亲的病快好了,希望我能到柳府提亲。”

    宿玉猜测他说到底还是在意烟霞骗他的,毕竟爱过,真心付出过。

    “咳。”

    宿玉不太适应这低沉的气氛,她连忙干咳两声,岔过话题,继续问话。

    “所以你就不查她的来历就跟她在一起了?”宿玉柔声问。

    “我当时并未想过她会骗我。”

    ‘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没有想过有人会只贪财,毕竟嫁给你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在握。对了,聘礼呢?”

    宿玉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但话出口,才发觉是把伤人的刀,她慌忙道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陆昀摇头,嘴角弯出一抹笑,像是讥讽,他看着宿玉的眼睛轻声道:“宿玉姑娘你说得对,我确实有些自负。”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上心,他从未料到那个人会在钱财与他面前选择前者。

    “至于聘礼,已经送到了柳府上,不过”宿玉看向陆昀,他继续道:“已经人去楼空了,聘礼也不见了,我猜那柳父柳母也是假的。他们是一伙人,他们有计划地来骗我。”陆昀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宿玉心惊,“这确实是有预谋的骗婚,且是针对你的。若只是单纯骗财只需要继续跟你书信借钱即可,她却偏偏要嫁给你。

    如果成婚当日新娘逃婚的消息传出去,陆少爷你可是连带着陆府一起出丑了。”宿玉继续道:“这伙人跟你有仇,或者跟你的父母有仇。”

    “宿玉姑娘分析得有道理,但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素日和人无冤无仇,我的父母也从未做过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之事,不知是何人如此仇恨我们。”陆昀平静道出事实。

    宿玉鬼使神差地拍拍陆昀的肩膀,“不用担心,招贼惦记并不是失主的错,是贼的惦记。你也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看着他白净清俊的脸庞,宿玉又加了一句,“还有你的父母。”

    陆昀盯着宿玉心下滋味复杂,想要开口询问为什么她这么关心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起身拱手道谢,“多谢宿玉姑娘。”

    “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一定有个人很了解你,了解你的喜好,为你量身定做了烟霞这个局。陆少爷,请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可疑的人?”宿玉继续说道,

    陆昀眉头微皱深思,“遇到她之后我身边并未出现什么可疑的人,一切与往日无异。而且,实不相瞒,我都不知我会喜欢烟霞这样的女子。”

    宿玉沉默,那骗子是怎么知道陆昀的喜好的呢?

    烟霞与她模样相同,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设计?怎么就选中她了呢?

    若是有心为之,可她在凡间一直以男子面容行事,怎会如此?难道是仙人作怪?这就更难以理解了,她与这敖巳可是不相识。

    “陆少爷,你与烟霞的书信现在还在吗?”

    “在的,你要看看吗?”

    “嗯,麻烦陆少爷了。”

    陆昀去书房取了书信交给宿玉,问:“这些书信可是有什么奇怪之处?”

    宿玉悄悄释放灵力,并不能感受到烟霞的踪迹,她神色郁郁地把书信交给陆昀,“没有,请陆少爷收好吧。”

    按下葫芦浮起瓢,宿玉愈发觉得头大。

    陆昀眼内思绪重重,忽然说道:“仔细想想还真有一个异常之人。今日林管事禀报,一个从小跟着我的护卫不见了,只留下书信说是回家照顾老母了,可是他是我父亲买来的孤儿,何谈父母?难道是他?”

    宿玉一下来了精神,不过陆昀描述的人怎么那么熟悉,这不说的就是唐海么,她赶忙打岔,“此人陆少爷不必担心。”

    看着他疑问的目光,宿玉胡诌道:“实不相瞒就是这位唐护卫告诉我烟霞逃婚之事,他那日匆匆离去,是有急事,并托我转告陆少爷,我一时忘记了他的嘱托,陆少爷还是想想有无他人异常。”

    陆昀目光深深地看着宿玉,细细想想这个宿玉姑娘身上也是一团迷。他不相信宿玉的这套说辞,但是他相信宿玉并无害他之意。

    唐海,陆昀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压下心底困惑,陆昀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洒然一笑,“没有了。此外上个月去青云山郊游,也就是偶遇烟霞那次,也是我一时兴起,并未受到他人邀约。”

    事情毫无进展,到底是谁在操控着这一切?究竟是谁如此了解陆昀,一举一动都能算计到位。二人此时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宿玉开口询问,“少爷,您身边可有见过烟霞的人?”

    陆昀摇头道:“并没有,”接着又道:“罢了,宿玉姑娘不要担心,不管是谁,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宿玉有些失望,看来通过灵力寻找烟霞的方法行不通。

    她忽地福至心灵,既然陆昀是一时兴起,那会不会是有人把他的行踪泄露给了烟霞。

    宿玉看向陆昀道:“陆少爷,去青云山郊游那天,你觉得会有可能是你的行踪被人泄露了吗?”

    陆昀听罢脸色有些难看,如果是他的行踪被泄露,那只能是府里的人,是他身边的人,陆昀不愿相信他身边有内奸。

    宿玉也在回想陆昀去青云山那天。

    “少爷要去青云山散心,你们这些护卫快收拾收拾出发。”林管事一路小跑急匆匆到了外院,嚷着让他们抓紧时间。

    宿玉也就是唐海正在廊下看话本子,书中正好讲到书生与俊俏夫人私奔,听到林管事的话她赶忙收起话本子和众人一起到马厩牵了马,疾驰追陆昀去了。

    宿玉想到这里便不禁想到那本话本子了,不知道它还在不在,她还没看完呢。

    他们追上陆昀,跟着他一路疾驰到了青云山下。

    陆昀见众人疲惫,便吩咐让他们找地方休息,宿玉找了一块能看到陆昀的草地躺下发呆。

    不多久一辆马车向陆昀行去,宿玉惊地坐起身,就要下去查看情况。这时车夫下车,他佝偻着背,看起来并无危险。

    他朝陆昀跪下,对着陆昀说了几句话,因陆昀背对着宿玉,所以她只能看到陆昀将车夫扶起,点头,然后随机点了眼前的几位护卫过去帮车夫修马车。

    宿玉复又躺下,觉得自己有些太过疑心了,后来发生什么她就不知道了,现在想想烟霞那时应是故意的。

    宿玉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去的是她,那么会不会走不到今天这种局面。

    宿玉又想,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

    宿玉还在回想,忽听陆昀道:“如果是这样,那么能泄露我行踪的人就只有林管事,十名护卫。”

    “还有马厩饲马的赵叔。”两人异口同声。

    陆昀再次向宿玉看来,赤裸裸的目光像是在问她,你怎么会知道赵叔?

    宿玉对他询问的目光视而不见,“陆少爷不必怀疑我,当务之急是找出通风报信之人。”

    宿玉说着又停了下来,看着陆昀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你说,如果幕后之人发现假烟霞也就是我的存在,他会是什么心情?”

    “我猜陆少夫人逃婚的消息没传出去,他一定以为是你在遮掩丑闻,定会让内应借机来试探。接下来我们就耐心等着,看是谁最先坐不住。不知那内应他看到与烟霞一模一样的我时,脸上是何表情。”

    宿玉小鹿般的一双眼睛此刻带着玩味,比起往日更多几分灵动,就像一只正算计着人的猫儿。

    陆昀神色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心猛地几跳。

    陆昀撇开心中莫名的思绪,“他们的本意是伤害我,选择骗婚这种方式来羞辱我。但宿玉姑娘你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如果他们发现你的存在,肯定会伤害你,宿玉姑娘,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我不同意你拿自己做诱饵。”

    “没事,我不怕,你也不要怕,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宿玉安慰陆昀,她不想做砧板鱼肉,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陆少爷,你放心,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但请你相信他们并不能伤害到我。”

    陆昀拗不过宿玉,最终还是同意了。

    “具体事情还要再仔细筹划,争取一击制敌,宿玉姑娘请先不要出门,我先去找父亲调派几个人手盯着他们几人。”陆昀出门前又叮嘱宿玉,见她点头方才离开。

    宿玉看着陆昀离开,又漫步到了窗边,推开窗,一阵清风拂过,宿玉伸手理理乱发,疲惫与烦闷从心底一点点涌出。

    城南一间破旧的屋舍内,有一缕缕炊烟向外飘散,说是间灶房,但其实就是简单拿茅草糊了四周。

    屋内一个老汉拿着蒲扇正在熬药,苦涩难闻的药味飘散到外,引来过路人一顿大骂。老汉低低咳嗽两声,充耳不闻,并未反驳,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辱骂,又不会掉一块肉,随他们骂吧。

    老汉又在灶房熬了好久,这才拿起灶台上一块黢黑的抹布搭在药罐上,又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倒在灰黑色的瓷碗里,自言自语,“春娘不喜欢烫的,晾凉了再给她吃。”

    那老汉又在衣服里摸来摸去,不知摸到了什么,他脸上露出开心的笑。

    “春娘,起来吃过药再睡觉。”老汉把药碗放在床榻边,又转身来扶床上的妇人起身,只见那妇人形销骨立,因为消瘦,一双眼睛凸了出来,手指也是骨节分明,看着有些瘆人。

    老汉并未在意这些,也并不害怕,他把春娘扶起来,“春娘你越来越瘦啦,这可不行,回头邻居看到该说我不让你吃饭啦,还有小唐,他上次来可是红着眼走的。春娘,来喝药了,大夫说这个药方可是最顶用的。”老汉平静地叙说着,眼里却闪着泪花。

    “省点钱,我的身体我知道。”妇人呜呜呀呀却也只说了这几句话,眼泪似脱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老汉用裤腿擦去手上的灰尘后,温柔地擦去妇人的眼泪。

    “这药不贵,春娘你身体要紧,这次一定会痊愈的。”老汉拿起床榻边的药碗,小心送到妇人嘴边,妇人皱眉小口吞咽着,老汉也并未着急,看着妇人吃药,又在衣袖里摸去,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着的物件。

    他打开油纸,在妇人吃完药后,把一枚糖放在她的嘴里。看着妇人舒展了眉头,他的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

    老汉又絮絮叨叨地陪妇人聊天,看着妇人睡去,他替妇人盖好被子,这才悄悄走出门去。老汉到了院中的水井处,看着水井发呆,一声鸡叫打破了院中的寂静,他回神开始洗碗。

    此时大门被轻轻推开,老汉抬头去看,待看清来人有些惶恐,他探头往四处张望,好在并无他人,又回头往主屋看,门依旧半关着。老汉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可是办妥了。”

    来人头戴帷帽,笑声透过帽檐传出,轻声道:“别紧张,你又没干什么坏事。今日来找你,当然是有事情麻烦你。

    我不会让你白费功夫的,这次报酬翻倍,再加一根二十年的人参,它是我最近新收的,你应该比我更需要。”来人侧头向主屋看去。

    “这件事我还需要考虑。”

    “这件事也不是非你不可,我可以换其他人,不过屋里那位还能等你考虑好么?我不会伤害他的,上次不也只是让你做了一件小事?

    你别担心,这次还是一件小事。”来人温和的嗓音里藏着阴沉的毒,一步步逼着老汉做决定。

    老汉迟疑片刻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做。”

    老汉想了想又补充道:“绝对不能伤人性命”。

    “好。”来人面带微笑,一语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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