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急忙唤陆昀,言语中夹杂着兴奋,“陆少爷,有发现。”

    自那日二人夜探府衙,已经过了三四日了。

    碍于陆昀第二日便生病卧床,宿玉暂时未对陆昀讲述那晚的发现,她认为病人忧思不利于养病。

    是以今日宿玉需得从那晚探了赵文的记忆开始讲起,陆昀凝神细听,待到最后才开口问道:“宿玉姑娘是说,凶手有可能是那个身怀药香的男子?”

    “是的,即使不是他,那么真正的凶手也定然与他有关。”

    “根据他与赵文那日所言,我推测,他第一次找赵文帮忙是帮助烟霞脱离陆府。”

    “第二次找赵文帮忙则是确定我的真假,赵文是见过烟霞的,所以他见到我才如此吃惊。”

    “我推测赵文当天就通知了凶手这个消息,凶手自知通过烟霞侮辱你不成,便直接在城外下了死手。”

    “凶手当时并不知道刺客是否成功,但赵文已经败露,于是当晚便杀人灭口。”

    陆昀接着说:“他们最开始就没想过要赵文活,赵文,他,只是个棋子。”

    “嗯,是的。”宿玉内心苦涩至极,她知晓赵叔是走投无路才选择背叛陆昀,并不想伤害陆昀性命。

    但这都不是背叛的理由。

    宿玉会为赵文报仇,但不会原谅他的背叛。

    他有别的选择。

    思绪回转。

    “陆少爷,你可知这药汤里都有些什么药材?”宿玉伸手指向桌案的金碗。

    陆昀顺着宿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又转头向她的手看去,已经卸下了绷带。

    “你的手,怎么样了。”

    宿玉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了。”

    见陆昀不信,她又摊开手掌,“你看,真没事了。”

    女子素白的掌心有一道疤痕,陆昀掩下眸中思绪,“我唤林管事进来,药方在他手中。”

    “好。”

    林远又被陆昀唤来,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一路小跑着,到陆昀面前时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少爷,您叫我?”

    “嗯,林管事,前几日齐大夫开的药方可是在你手里。”

    “是的,少爷。”说罢,林远从衣袖中掏出药方递给陆昀。

    “行,你去灶房看看还有没有药渣在。”

    陆昀拿给宿玉。

    宿玉垂眸神色认真地盯着药方。

    无忧草、桂枝、羌活、法半夏、五味子、桑白皮和紫苏叶,都是些风寒常用药。

    她回想这些药草的气味,目光停在了药方上的某处。

    不多时灶房派人送来了药渣,宿玉细细确认,确认那男人身上的味道就是无忧草。

    宿玉起身向陆昀行礼,“陆少爷,我并非故意对你隐瞒这些线索。”

    “宿玉姑娘,我知晓,你不用内疚,多亏有你在,才能查出这些线索。”

    宿玉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陆少爷,我们现下即已经掌握了这个线索,接下来就是找到他了。”

    “嗯,宿玉姑娘说说这人的体貌特征。”

    “他隔着帷帽,不能看清长相如何。不过他与赵文差不多高,比赵文要胖一些,听声音在四十岁左右,且当时身患疾病。”

    “另外,他还提到了他新收了一根二十年人参,这也是一个突破点。”

    陆昀神色振奋,眼中全是希望,“有了这么多线索,不愁抓不到他。”

    “我这就派人去药铺打听,先从陆家的铺子开始查起。”

    今日不仅查到了药香的线索,而且陆昀的风寒和刀伤也已无大碍,宿玉心里高兴,眼角眉梢都是笑。

    卸下担子,疲惫涌上心头,宿玉监督陆昀饮完药汤后,便向陆昀告辞了。

    槐序时节,人间正是清和雨晴,南山分明。

    清风吹拂,花香醉人。

    宿玉顺着花香找去,她眼中划过惊喜。

    人间四月天,芍药铺庭前。

    大片大片红灯烁烁绿盘笼的芍药,风姿绰约,独自殿余春。

    清风吹过,花娇似弱柳扶风。

    宿玉轻嗅芍药芳香,放任自己漫无目的沿着石青板路走走停停。

    宿玉到流仙居已经是午时了。

    推门便看到陆昀,他换了一身惨绿罗衣,头发以白玉簪束起,高贵清冷,正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勾唇浅笑。

    ‘风姿卓绝,明珠照人。’

    宿玉竟一时不敢直视他,扭头别过视线,向桌案走去。

    陆昀为她斟茶,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夫人,用午膳吧。”

    宿玉点头,莫名想起那晚他要她多吃些陆府的饭食。

    二人用过午膳,陆昀才说明了来意,“江牧今日送来了请帖,邀我们明日去城外的玉泉山庄踏青郊行。”

    宿玉轻轻抿了口茶水,继续听陆昀说。

    “同去的还有钱恒,他们二人均是我的至交好友。”

    宿玉心动,点头答应。

    “江牧他们二人婚配了么?”

    “他们都已经成亲了。”

    “好,那我们明日一起去。”

    “江牧是我的发小,他父亲是扬州知县,前年刚娶妻,妻子是孟博士的女儿孟婉。

    我与钱恒则是他迁至扬州府后才结识的,他的父亲和妻子不幸都故去了。”

    陆昀简单说完二人情况,见宿玉秀眉紧皱,一脸认真,眼里不禁多了几分笑意。

    “宿玉姑娘,不必担心,明日我会再给你引荐他们几人的。”

    “好,多谢陆少爷了。”

    “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对了,玉泉山庄的汤泉非常有名,宿玉姑娘明日可带些备用衣物。”

    “行,我记住了。”

    陆文元将杯中茶水饮尽,“宿玉姑娘,我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

    宿玉这厢才将陆昀送出流仙居,文竹飞快地跑进来,眉目间郁色尽退。

    “可是去过紫苏家了。”

    “回少夫人,今日我去了紫苏家,也向她爹娘转述了您的话,她爹娘再三保证绝不会再打紫苏的主意。

    少夫人,今日若没有您,紫苏不知落得如何下场。少夫人,谢谢您,来世我和紫苏做牛做马报答您。”

    文竹跪下连连磕头。

    宿玉正在感叹她和紫苏的情谊,见她跪下,有些头大。

    宿玉起身去扶,温声安慰道:“文竹,你莫跪。我也没做什么,是你救了紫苏。”

    见她又要哭,宿玉转移话题,“不说来世报答我了,你今日便先帮帮我吧。”

    “少夫人,您说。”

    “明日我和少爷要到玉泉山庄郊游,你帮我收拾几件得体的衣物。”

    文竹立马兴冲冲地去收拾明日带的衣物。

    宿玉坐在窗下看书,一晃便到了黄昏。

    晚风习习,吹得人十分舒服。

    “少夫人,该用晚膳了。”

    陆昀生病那几日,晚膳都是宿玉独自用的,既然陆昀的病已好了,那今天应是会回流仙居用膳的。

    “再等等吧。”

    “少夫人,已经快要亥时了,少爷定是有事,您先用膳吧,您再这样看书,眼睛要用坏的。”

    屋内银灯昏暗,文竹拿起挑灯仗,小心地剔下红艳艳的灯花蕊儿,放在桌上。

    一阵风吹过,那剔下的灯花左旋右转,忽地滚落在地,似爆竹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宿玉心头一跳,她合上书,推开房门向外看去。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庭灯灭了大半,只剩花木间欲灭不灭的几盏,映着假山松石。

    宿玉转身回到屋内,“文竹,我不饿,今晚就不用膳了,你帮我拆下发髻吧。”

    次日,宿玉早早便起床晨练,她虽一夜未睡好,但也是精神紧绷,不觉疲惫。

    一番梳妆打扮后,林远带着陆昀的吩咐踏入流仙居。

    “少夫人,少爷在府门外等您。”林远走至宿玉身前,恭敬行礼。

    “好,我知道了。”宿玉莞尔一笑。

    那笑意掩藏下的清冷疏离就像是春日雪花初融。

    林远心头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宿玉。

    “林管事,辛苦你跑一趟,文竹,我们走吧。”

    穿过花荫小径,水榭华庭,精致典雅的亭台楼阁,便到了陆府门口。

    一声有力的嘶鸣声将宿玉视线吸引过去,是两匹身材高大的上等踏雪乌骓,视线向后看去,是造型简洁大方的马车车身,窗牖处淡色轻纱随风而动。

    陆昀今日怎舍得将他宝贝的乌骓马当辕马用。

    宿玉踩着马凳稳稳地上了马车,与文竹坐在一侧,陆昀随后也上了马车,在宿玉对面悠然坐下。

    陆昀嘴角含笑,“夫人,马车颠簸,若是身体不适,要告知我。”

    “好。”

    “嗯,那我们出发,我与江牧他们约好在城门口会合。”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待转入中央大街,便开始疾驰起来。

    清脆的车铃随着缥缈的风声传来,引得路人纷纷抬头去看,只见一辆简朴淡雅的马车踏风而至,轻纱渐起,隐约窥见窗中女子,明媚动人,姣姣当窗牖。

    马车又行驶片刻,陆昀二人便至城门,刚巧遇上江牧,钱恒二人,是以三驾马车齐齐呼啸着向玉泉山庄驶去。

    宿玉打了个哈欠,身下的丝绸坐垫虽然很舒服,但去玉泉山庄的路实在是有些长了,她有些疲惫。

    文竹递给她一杯金波菊花茶,宿玉接过茶水,将杯口贴近鼻尖轻嗅,淡淡的茶香让她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轻啜一口,茶水的甘甜在舌尖久不消退。

    宿玉将茶水饮尽,便低头把玩起茶杯来,细腻的瓷器质感在指尖萦绕,待把玩够了方才还给文竹。

    陆昀将宿玉的动作尽收眼底,他轻声宽慰道:“夫人,就要到玉泉山庄了。”

    陆昀背着日光,眉眼含笑。

    宿玉一时竟被他侧脸的细碎光影晃了眼,垂下头去,只低低嗯了一声。

    三驾马车接近午时才至玉泉山庄,众人都有些饥肠辘辘,一致决定先去膳厅用午膳。

    马车行至膳厅附近停下,一旁候着的小厮立马起身将马牵走照料。

    宿玉安静地站在陆昀身旁,笑盈盈地看向其他女客,其中一人身着软蓝轻罗云锦裙,姿态曼妙,脸如玉盘,肤白如玉,眉如蚕丝,唇间一点朱红,端庄秀丽,雍容华贵,宿玉视线与她相撞,她抿唇轻笑。

    宿玉又移向与她互相搀扶的女子,她身着鹅黄衫子的,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

    一人目光在宿玉身上不断巡视,见宿玉看过来,勾唇巧笑。那人身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精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装,蛾眉青黛,一双眼眸含着水意,一颦一笑透着妩媚,勾魂摄魄。

    陆昀介绍宿玉,“这是我夫人,柳烟霞。”

    又向宿玉介绍其他人。

    陆昀指向身着水绿色青衫的男子,“这是钱恒钱大哥。”

    被介绍的男子生得十分貌美,青衫随风浮起跌落,儒雅随和,颇具文人风范。

    他眼眸带笑,“弟妹万福,这是簉室叶珍。”男子说罢,轻轻牵起那身着桃花云雾烟罗衫女子的手。

    二人一红一绿,格外养眼。

    女子朱唇轻启,娇声道:“烟霞妹妹唤我珍娘便可。”

    宿玉笑着行礼,“钱大哥万福,珍娘万福。”

    陆昀又指向另一身着月白长袍,身材魁梧,剑眉斜飞的男子,“这位是江牧江二哥。”

    男子声线硬朗,“弟妹万福,这是拙荆孟婉,这是令妹江慈,家中行三。”

    宿玉看着他们三人,暗自感慨江牧与江慈不愧是亲兄妹,那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孟婉看向宿玉微微点头,声音平和,“烟霞妹妹万福。”

    江慈嫣然一笑,“烟霞嫂嫂万福。”声音软糯娇俏,与她的长相并不相符。

    宿玉笑着回礼,“江大哥万福,婉娘万福,三娘万福。”

    行礼过后,众人便一齐去膳厅用了午膳,后又各自回厢房整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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