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抬起了手。

    希尔在长袍的袖子里握着一截小铁片。准备动作,*人类定身术*。

    邓布利多把一根柠檬雪糕倒着插进了茶杯里。

    二人注视着长桌上的茶杯。雪糕溶化在红茶里,展露出光是看着就甜得发腻的色泽。邓布利多把茶具挪开,在骨瓷碟子上堆砌方糖。他没有催促希尔做出回应。

    **思想游戏**。一个常年身居高位的人,不仅会善于操纵人心,而且会习惯操纵人心。

    “弗立维教授、麦格教授和斯内普教授都事先知晓有两只山地巨怪在禁林。十二英尺高的人形贪食怪物在我家旁边经过,这种事很难忽略。巨怪只会被强酸和火焰严重伤害,我确信我们遇到的两只巨怪都……只是被砸晕过去了。”不会物理近战的巫师不是好荒野守卫,希尔嘴角抽搐了一下,想到被魔杖打晕的不好的记忆,“我能问一下,它们后来怎么处理了吗?我想,即使是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授,也未必有对付巨怪的经验。”

    奇洛是第一个晕过去的——他被斯普劳特教授用漂浮咒运进赫奇帕奇的地穴。

    “请不要担心。”邓布利多说,“教授们做好了应急措施。我可以保证它们不会第二次在走廊上游荡。”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希尔的脑海。开学典礼上,邓布利多只交代了两个“禁止入内”的地方:禁林和四楼右边的走廊。禁林里有两只巨怪,走廊尽头、毛毛看守的活板门下,机关之后,也有巨怪。如果他是奇洛背后的隐形巫师,又何必多此一举,引人怀疑?

    除非……

    她的试探并没有引起邓布利多的反应。与其说他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如说他有一种令希尔感到熟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气质:对于一个一百十五岁的老人来说,那对湛蓝色的、充满洞察的眼睛出人意料的清澈透亮。在闲庭林地,每年都有新入社的年轻德鲁伊因为在酒馆里听了一个秘密故事、或者在野地里游荡时发现藤蔓掩映的未知洞穴而身陷险境,甚至从此失去音讯;每当这种事发生,贤者总是不动如山,甚至露出玄妙笑容。人马说“星辰已为大地上的生灵编织命运”;贤者说“荒野之神自有安排”;邓布利多对一群好奇、大胆、行事不计后果的十一岁巫师说,“倘若你不想死无全尸,就远离禁林和这条走廊”,然后狡黠一笑。

    执棋之人不拘小节。要想知道命定的冒险者在面对危机和考验时如何表现,最好是假作敌人去观察——

    “噢……”希尔喃喃说,“试炼冒险。”

    “呃,什么?”邓布利多说。

    希尔盯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她知道自己有一双圆圆的、鹿一样的眼睛,也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一切优势:包括容貌。

    “噢,说到这个,米勒娃告诉我你和迪戈里先生英勇地战胜了一只山地巨怪。即使是对战斗魔法最精通的巫师,在你们这个年纪,都从未听闻在一只巨怪面前全身而退的。我会亲手给拉文克劳和赫奇帕奇加分——如果不是斯内普已经这么做了的话。”邓布利多高兴地说。

    是的,斯内普给他们俩加了分。斯莱特林的院长被他们的战斗能力惊叹,或者说他在麦格教授给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马尔福居然没有临阵脱逃——加完分之后,情绪已经发酵了很久——如果四个学院都加了分(格兰芬多因为莽撞被扣了分,虽然人多势众,但净值一样),那跟大家都没加分就没什么区别了。

    除了所有人都很满意。

    “教授,”希尔谨慎地说,“城堡里进了两只巨怪,这是经常发生的吗?我说服家人让我入学的时候,告诉他们霍格沃茨比古灵阁还要安全(当然贝恩身无分文家徒四树,对古灵阁的安全程度毫无概念,这个论点没有说服他),但是……”

    “噢,意外时有发生,但霍格沃茨已经近五十年没有死过学生啦。”邓布利多说,“当然,任何一个巫师城堡像霍格沃茨一样古老,总会有些这里那里、连幽灵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明白了。”希尔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语带讥讽,但她的努力显然很失败,“校史说,城堡被许多古老的魔法和咒文保护着。不过,那些都没有教授你本人在城堡来得让人安心。我相信,没有任何阴谋诡计能逃脱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白巫师的法眼,不是吗?”

    她绝不讨厌邓布利多,恰恰相反,她开始喜欢这个戴星星帽子的百岁老人了。他就像一个精神不正常版本的闲庭贤者,使她稍感亲切。

    邓布利多张开双手:“我也希望我能说,‘是的’。但我不能。即使是一个真正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白巫师——当然,你不会百分百相信巧克力蛙卡片上的评语,因为那些夸大其辞的文字我已经集了太多没有用的卡片了——即使是梅林他本人,也不能从阴谋诡计下保护所有他们想要保护的人。”

    “即使是在和平时期?即使在学校?”

    “尤其是在和平时期。尤其在学校。”邓布利多镜片后面的湛蓝色眼睛闪了闪光,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仿佛在说话的同时他经过深思做了重要的决定,“希尔维纳——如果你允许我这么叫你的话——这座城堡中诞生了许多出名的巫师,声名远扬,或者臭名昭著。它藏着许多的秘密。连校长也没有见过霍格沃茨所有的房间。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了,但战争就是在这里开始的,那时战争的双方都还在校。在霍格沃茨能够发生的事,将超过‘安全’与‘不安全’的界限。”

    等一下,巫师们在学校里就开始打仗——不是说在学术殿堂辩论法术奥秘那种“战争”,邓布利多在说真正分割了人群、斗争、冲突、流血的那种战争——

    可是,即使如此,正因如此,学院制度——

    希尔没有让思绪顺着这电光石火的闪念继续下去,但是她绝没有把它抛之脑后。可以说她悬崖勒马地打断了自己,强迫自己暂时关注眼前。

    邓布利多礼貌地说:“你刚刚两眼发直了。我能冒昧地问一问你在想什么吗?”

    希尔摇了摇头:“请继续吧,教授。给我一些时间……”

    “好的,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这句话的语调有些像希尔说“那些都没有教授你本人坐镇城堡来的让人安心”,但也可能是她的错觉。邓布利多站起身来,“不过现在,希尔,我想要向你展示一个东西。”

    来了。

    任务物品——

    希尔立刻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在校长后面,被窗帘、画像、层叠书籍和粉紫色天鹅绒衬布遮掩的墙壁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扇狭窄的后门。希尔赌咒她刚进来的时候它并不在这里:在进门的一瞬间检查整个房间的结构和细节是每个冒险者必备的素养。门友好地弹开了,露出一截向下的阶梯,阶梯两边墙壁上,蔷薇石英灯散发着明亮温暖的光芒。

    她跟着邓布利多走下阶梯。除了她的直觉渐渐相信邓布利多是一个提供试炼冒险的正面人物之外,所有朋友:哈利、赫敏、秋、传信的拉文克劳院长弗利维教授、大概正在球场做周五午间训练的迪戈里、甚至楼梯间和校长室的画像们……都清楚知道这场会面正在发生,如果邓布利多还要在这里谋害她,那么她除了束手就擒也别无他策了。

    阶梯不长,片刻后,他们站在一个方形书室里,天花板自己发出明黄的光芒,照亮空气里细小的浮尘。到处都是被布罩住的书堆,一些旧桌椅、文具之类的。看起来像是个仓库。书室中央放着一个看起来比较干净、显然还没有放太久的巨大方形物件,上面披着漆黑绒布。它几乎直达天花板。

    “我想你已经表达了你对此事的顾虑。现在,我想要解释一下,我不在霍格沃茨的原因。”邓布利多清了清嗓子。

    希尔越来越喜欢邓布利多了。别说成年巫师了,即使是人马,跟她说话,也时常会冒出“狗狗音”,就是说当大人跟小孩说话,就像人跟狗狗说话一样,声音会变得轻柔、尖细,措辞会变得刻意包容、精挑细选,但是邓布利多完全不这样。即使他是霍格沃茨的校长,即使他是(巧克力蛙卡片版)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白巫师,而希尔只是一个小孩。

    她静静地站在那块天鹅绒布面前,看着邓布利多抬手一挥,绒布动作轻柔地落到地上。

    一面镜子。一面富丽堂皇的镜子:镜框闪烁着真金的色泽,雕刻非常精美,低端用两只脚爪托着,皮肤纹理根根分明。繁复的花纹顶端镌刻着一长串符文(希尔暗中记住了符文形状),在她超乎寻常巫师的德鲁伊感知之中,流动着强大魔法的弧光。一件货真价实的珍贵魔法物品。

    ……如果邓布利多把它送给她,她甚至可以帮他安排试炼冒险。希尔心想。

    “希尔,你能告诉我,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吗?”邓布利多温和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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