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利那安详得仿佛已经在天堂酣眠的神情之中,希尔意识到,留堂意味着她的自由活动时间将大打折扣。因此,晚餐开始之后没多久,她就借故从礼堂里溜走了。学期过了大半,连一年级也不会准时在礼堂里待到晚餐结束;她混在人流里,闪身进了走廊。

    霍格沃茨还拥有强大的魔法,但它仍然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城堡。就算是画像们都没有留意到,一只粗壮蜘蛛从女盥洗室的天花板上爬出,在画框中游走,爬进走廊尽头一扇木门顶上的缝隙里。

    学生们背地里达成共识,奎里纳斯·奇洛为人可以用枯燥乏味、缺乏个性概括。出乎意料,他的办公室并不单调。肉眼可见的窗沿、壁炉顶、挂柜上满是植物,虽然土看起来都有些干了,叶片上也满是灰尘,仿佛很久没人照料,只因为有保养的魔法而还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样子。奇洛的办公桌上满是书本,有几本看了一半便留在那里;还有羽毛笔和批改了一半的羊皮卷,给学生使用的矮脚凳与陈旧羊毛垫,数个漆黑立柜从脚到头把本来宽敞的房间塞得逼仄,里头大多是藏书,还有一小部分奇怪的陈设。

    希尔蛛倒垂在天花板中央,用蛛丝缓慢地旋转自己,三对豆豆眼如同黑曜石镜子一般,反射着房间里的一切。她的正下方是一张褪色的地毯,依稀能看出它原本是蓝与铜银交织的渡鸦图案,现在已经变成了晦暗不明的灰色。希尔静悄悄地落在地毯上,好像踩着一片湿沙。

    不得不说,在房间陈设上,奇洛还是很有拉文克劳风格的。能在霍格沃茨教授热门学科的人,当年肯定也是不俗的魔法学者。他藏书的丰富程度很是扰乱人心,希尔集中精神,爬过每一个略有缝隙的抽屉、书架、陈设柜,寻找一切私人化的信息。

    爬过两个立柜中间,在草叶里轻盈一跃时,她的目光短暂地落在桌上摊开的报纸上。看起来是一篇在狂吹邓布利多的报道:封面上是白巫师穿着威森加摩制服、慈祥微笑地动图;但文章的一半被折起,折角上恰巧提到一个令她忽然觉得耳熟的名字:尼可·勒梅。希尔爬下来,快速地读完了那篇报道,毫不意外地确认那就是一篇狂吹邓布利多的粉丝文章,尼克·勒梅作为另一个著名魔法学者,也是邓布利多龙血工作的共同作者被提起,但粉丝显然对这个避世隐居的炼金术师兴趣不大。

    报纸下面露出另一张小报,以耸人听闻的标题和模糊拙劣的照片吸引眼球——”食死徒组织卷土重来?兜帽帮现身对角巷!”——她大为无语,蛛臀抽搐,喷出两条歪歪扭扭质量不过关的蛛丝。

    在二层书架,成年巫师拿起来最顺手的位置,她发现了一本棕褐色封面、满是使用痕迹的笔记。虽然笔记的封面上已经落了许多灰,显然很久没有被打开过,但它底部的灰较之同一层里的其他书本而言要浅得多。希尔蛛将它摆平,两只前肢快速翻阅书页。笔记的扉页上夹着一支浅紫色的干花标本,看起来得有十年旧了,早些时候禁林边缘尽是这种野花。笔记实际上是本旅游手帐,有许多植物、动物、世界各地巫师风俗、奇艺工艺品的涂鸦,还有日期和简单地点介绍;从前往后翻阅,奇洛本人落笔却越来越少。

    这种感觉就像,在旅途的半路,他突然开始对某件具体事物产生了浓厚兴趣,并且转而将整个旅程的目的转向,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所以不再有两百条奇闻逸事可以记载。最后一页上,只有一张黑发青年站在一棵粗得超出取景框的大树旁边的照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但眼睛却十分明亮。

    那是奇洛。

    蛛脚将照片轻轻掀起,在背面找到了潦草的落款:阿尔巴尼亚森林,1990年7月。

    此时,门外传来了赫敏刻意放大的声音:“教授,《黑暗力量:自卫指南》里面讲了区分僵尸和吸血鬼的段落,但含混不清,我的论文有些卡壳了——您等一下有时间帮我看一看吗?”

    另一个局促的声音说:“没问题,格兰杰小姐。但是今天太晚了,明——明天下课之后,怎么样?”

    赫敏的声音已经来到了门前:“好的,教授,我明天下课之后就来。”

    门打开了,一股难闻的气味侵入房间。希尔悄悄从立柜的背侧爬回天花板。在她顺着天花板复杂的纹路和立柜顶端堆满的书本掩护之下遁出房间时,她还在回想那个斗篷上扣着拉文克劳徽章、眼睛发亮的黑发青年。

    一个人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要遭遇怎么样的变故,才能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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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奖品陈列室走廊。

    吃掉赫敏从晚宴上打包带回来的加餐,希尔盘着腿坐在窗沿上,后脑传来的冰凉窗子的触感、和半开的窗子里灌进来的冷风通常会让她的头脑保持敏锐清醒。

    哈利把她的笔记页还给她,困惑地说:“这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这个奇洛是冒牌的?”

    希尔在“阿尔巴尼亚森林,1990”上画了两个圈。

    “敌人乔装打扮,或者使用变形药水混到霍格沃茨来教书,甚至变成邓布利多亲自挑选的‘宝物守卫组’成员之一,然后监守自盗,听起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计谋。也能解释我们那天在禁林看到的东西。”希尔说,摩挲着手里的纸片,把它夹回了被撕得千疮百孔的笔记本,“但是奇洛本人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他的生平一目了然,随便就能找到,他在防御理论上的研究可以写十本笔记本,还兼职做麻瓜研究——”

    罗恩说:“是吗?我觉得你对拉文克劳的校友有倾向性。”

    希尔耸耸肩:“我的意思是,在他学术休假的一年之前,他已经在霍格沃茨教授麻瓜研究学了。如果要混进霍格沃茨,且不说得有自信瞒过邓布利多,就是要瞒过教过的学生和几十个朝夕相处的同事,风险未免也有点大了。”

    赫敏想了想,说:“你读过邓宁格吗?他说‘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德拉科嘲笑道:“所以你认为这整个阴谋都是为了加隆?小甜心,魔法界的黑暗之处——”

    罗恩大声地打断了他,他震惊地指着斯莱特林男孩,手发臂酸也不放下来:“嘿——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家伙不应该在这里吗?”

    德拉科冷笑道:“你是说某个因为‘太危险了这里有蜘蛛’而磨磨蹭蹭迟到的家伙吗?嘿,我可听说格莱芬多以勇气出名——”

    哈利冷静地转过身,把他们的声音屏蔽在外,绿眼睛注视着希尔:“你觉得,这跟海格和我去取的东西有关系吗?”

    “也许,可能,不是完全没可能,有一定概率,”希尔露出礼貌的假笑,“我答应了某些人什么都不说,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

    赫敏翻了个白眼。

    哈利抗议:“什么人?你还告诉了其他人?嘿,虽然不是自愿的,不过你也算从我这里知道了线索,你不能——”

    他还没有说完,赫敏就叹了口气把他扯了回来:“你没听懂吗?希尔的意思是,就是,肯定,完全一定是,百分之百有关系。”

    “比起那个抢手的‘宝藏’本身,”希尔幽幽地说,“我比较关心奇洛和当天可能在禁林的某个第三者本人。为什么是奇洛?为什么是阿尔巴尼亚森林?奇洛在笔记里记录了许多文献和他亲自做的田野调查,导向他总结阿尔巴尼亚拥有某种‘稀薄’的魔法壁障,这造成了那篇森林在空间上的特殊性:它吸引强大的魔法,或者说强大的魔法吸引它。这驱使他最终前去阿尔巴尼亚。至少在那张照片拍摄的时候,他还跟我们认识的这个奇洛大相径庭。”

    “那么,你认为,奇洛是在阿尔巴尼亚森林里找到了什么东西?某个强大的魔法物品?”

    希尔嘟哝道:“你们这里哪有什么强大的魔法物品……”

    哈利:“?”

    希尔假笑道:“也许他在森林里遇到了他命定的爱人。”然后对方在森林里被蛇咬了奄奄一息,所以他不得不计划盗走拥有生命之力的魔法石。

    哈利:“我觉得你在耍我,希尔。”

    夜幕降临,为了不把下礼拜的留堂变成留级——考虑到是斯内普,可能会变成谋杀——众人乖乖地解散,各自回寝室。希尔的调查又导向了新的谜团,但她毫无头绪,心再痒也不能当场飞到阿尔巴尼亚去。况且,有一个掌握她最大秘密的迪戈里在虎视眈眈,她有远比保护一个寿命延长的魔法道具更重要的事。

    此刻,星辰经历十一年又转回原位,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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