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赶到临安县衙已是午后,刚踏进仪门,就被师爷告知他那徒儿已经被人领走了!

    随手掐了一卦,见徒儿并无大事,程风准备打道回观。徒儿如今大了,遇事得她自己学着解决,不能再依赖他这个师父。回去还得收拾一下那只狐狸,太聒噪!

    ——

    刚出狱的谢永贞被姜鸣谦带到那暴毙的徐秀才家中。

    徐敏研的尸首正摆放在厢房内,头朝西,脚朝东。姜鸣谦徒手掀开白布,问:“你可能看出来他的死因?”

    姜鸣谦也不管谢永贞只是个才十三岁的女娃娃,就这么让她看死人。

    谢永贞娇俏的脸上倒是没有害怕的神色,只是捂着鼻子瞧了一眼,不答反问:“仵作看过了吗?有什么说法?”

    她可不爱抢别人的活计儿。

    姜鸣谦答:“仵作说是被毒杀的。”

    “我看也是这样,只不过我们来晚一步。”徐敏研的身体肌肉已经僵硬,身上已有尸僵开始扩散,谢永贞推测死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你可知道用的是什么毒?”

    谢永贞戴上手套,摁了一下徐敏研的皮肤,凹陷之处发黑,答曰:“鸩毒。”

    姜鸣谦听到后对谢永贞表示满意,“鸩毒常用于赐死达官贵人,看来这幕后之人是坐不住了。”

    和县衙有着三十年经验的仵作说得一样,看来这谢永贞是有几分本事儿,可用。

    “大人,既然已查明死因。可否放我离开了?”既是鸩毒,她可不想牵扯那朝中之事。

    “案子还没结束,谢衙役你急什么?”姜鸣谦过来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手掌心温热的触感令谢永贞一怔,这姜鸣谦还真把她当衙役了?她饿着肚子查案真是又冷又惨。

    “我要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昨天被你们抓进狱里就没用完夕食,今晨又没用过早膳……”说着便一把甩开他。

    姜鸣谦没想到一个没吃饭的小娘子有这么大力气,竟就这样被她甩开了。

    “秋收,定一桌楼外楼的席面送到县衙。”姜鸣谦吩咐他的侍从。

    “是,大人。”秋收是个办事利索话不多的小跟班儿,脚步飞快地走了。

    谢永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破费,我很好养活的。”

    姜鸣谦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谢衙役,这是我的用餐标准,你的想象力可以用在案子上。”

    一身衙役装扮的谢永贞气鼓鼓:“……”

    ——

    临安县衙的东花厅里,饱食过后的谢永贞恢复了精气神儿,和姜鸣谦讨论这案子。

    原来这徐敏研之死牵扯的乃是江南科举舞弊案。徐敏研乡试不中的原因是被人换了卷子,用了他卷子的那人名字叫做曾平。

    曾平此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却在至元十年的秋闱中夺得魁首。做了举人之后的曾平被外派到徐州下面当县令。正巧去岁瘟疫消退后,圣上微服私访下江南访民情,碰上了这个目不识丁的县令。圣上大怒,下密旨让大理寺彻查。

    如今那曾平已在大理寺关押,科举舞弊不是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南此地士子众多,若如此不公平的事儿被披露出来,怕是社稷动荡!

    “大人,你真的要抓曾平背后的那条大鱼吗?”谢永贞盯着姜鸣谦青油油的官服道。

    若是以姜鸣谦这六品小官撞上那朝中的中流砥柱,那可不是轻舟撞大山,粉身碎骨吗?

    姜鸣谦正经地坐在那交椅上,于桌上端起那新烧的龙泉青瓷茶碗品了品,茶碗中安吉白茶茶香四溢,他勾唇瞧着她道:“怎么,你怕了?”

    谢永贞在一旁轻笑道:“大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有胆色,你就随本官北上。”在临安是钓不到大鱼的。

    既然徐敏研已死,他已经没必要留在临安了。可谢永贞这个人,姜鸣谦要带走,还有些用处。

    “大人为何非拖我蹚这浑水?”明明他们俩才认识不到一天,谢永贞就觉得这姜鸣谦就像那狗皮膏药似的非黏着她。

    姜鸣谦轻飘飘地说:“听闻你师从程风,既是能人异士,当为大魏效力。”

    得,又是一个冲她师父名气来的。

    谢永贞自谦道:“不瞒姜大人,我的本事儿不如师父十分之一。”有事干嘛不找她师父出山,找她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

    “哦——”姜鸣谦玩味儿地看着她,“那你那女先生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自是我请人造的势。”谢永贞说着便有些心虚。

    那可花了不少银子呢?如今她人不在,真是白白浪费宣传了。这笔账,谢永贞定是要记在姜鸣谦头上的。

    “你倒是实诚。”姜鸣谦话锋一转,“不过,徐敏研一死,人证只剩你了。”

    其实谢永贞也没什么好证明的,但确实是牵扯进徐敏研之死的案中,只有将真凶绳之以法,她才能获得清白。

    “那我还得多谢大人的好意了!”谢永贞讽刺地笑着道。

    ——

    等冰雪初化,谢永贞辞别师父后随姜鸣谦走水路一路北上,到达顺天府时已是仲春二月。

    北方的风与南方不同,呼啸而冷冽。刚下船,穿着几层厚袄子,披着加绒披风的谢永贞还是觉得骨头缝儿疼得慌。

    “都说京城好,我看还不如江南呐!”谢永贞哆嗦着小声吐槽道。

    姜鸣谦一身玄衣锦袍,戴一大帽,衬得他这人足有九尺高 。只见他利索地下船骑上马,面色冷冷地瞅她一眼,“天子脚下,你小心说话。”

    这半月里在船上他们俩没少斗嘴,多以谢永贞占了点小便宜而落幕。可顺天府乃京畿之地,耳目众多,姜鸣谦再容不得她胡言乱语。

    “对了,你会骑马吗?”姜鸣谦问道。

    谢永贞笑了笑,抬头看向姜鸣谦的眼神假装了一点真诚,“我若是说不会,你是会带着我一起吗?”

    她看着姜鸣谦骑的这匹马不错,通体雪白,毛发油亮,一看就是匹日行千里的良驹。谢永贞想他日若离开,定是要拐了他这匹马走。

    “不,我的意思是,可以让秋收带你。”

    谢永贞转过头看了一眼秋收那小子,憨憨的模样,她觉得无趣,自己随意拉一匹马骑上便往城门奔去。

    姜鸣谦看着由他身边直冲而过的谢永贞,觉得自己对她了解还是太少了。不知这位学了一身本事的孤女,踏进这顺天,会掀起怎样一番风云?

    谢永贞走得快也没用,因为她的黄册也就是户籍在姜鸣谦那儿,等到他才能一起进城。

    想到户籍这事儿谢永贞就生气,她的户籍原本是在师父程风手上,程风是主户。不知这姜鸣谦对她师父老人家说了什么,竟让她的户籍转给了他。

    师父只是对她说,姜鸣谦此人如潜龙在水,他日必将腾飞。倒也不提之前真命天子的事儿了,怪哉!

    谢永贞不知,以大魏的户籍制度,她属民户,若没有路引,她连临安都出不去。而改了户籍一切都方便了,不过这也与姜鸣谦绑在了一起。

    进了顺天府后,谢永贞知道了这都城其实一分为三,分京城、皇城,宫城这三重。整个都城以皇宫为中心,左祖右社,前朝后市。都城的中轴线两边宏伟瑰丽,街区内胡同错落有致。

    谢永贞记得师父曾说过,顺天府是山环水抱必有气的理想都城。主山为万岁山,宫穴为紫禁城,朝案山为永定门外的大台山,一个新的风水格局便形成了。其西部西山为太行山脉,北部的军都山为燕山山脉,属昆仑山系,两山脉在京城的南口会合,形成向东南展开的半圆形大山湾,山湾环抱的是京城平原。【1】

    姜鸣谦把谢永贞安排在了靠近永定门的灵春坊,留下一个冬藏给她,就马不停蹄地回大理寺述职去了。

    “谢姑娘,你是第一次来顺天吗?”冬藏明面上是来帮着谢永贞收拾东西,实际上是替姜鸣谦不在的时候把人看住儿,别让她溜了。

    旁人姜鸣谦也不放心,只留了在京时伺候他的冬藏。秋收与冬藏都是姜鸣谦的贴身侍从,秋收比较憨厚老实,冬藏更为活泼热络些。

    谢永贞和冬藏走在胡同里,她看着路边光秃秃的枝丫道:“其实,这里是我的出生之地。”

    “啊?”冬藏有点惊讶,“姑娘,你难道是哪家高门大户流落在外的女儿吗?”

    大人并未告知冬藏谢永贞的身世,只让冬藏今日好好照顾她。

    “不可能吧!”谢永贞沉默着说,“师父说是在顺天郊外的乱葬岗里捡到的我。”

    冬藏听到这话,有些内疚道:“姑娘,是冬藏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儿了。”

    谢永贞笑了笑,安慰冬藏道:“没事儿,我那会都还没记忆呢!”

    “姑娘,其实我家大人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看他还在路上的时候,就飞鸽传书让我们在顺天的人给你置办了这处小院子。”聊着聊着就到了地方,一套小四合院,处于胡同深处,清幽别致。

    “嗯。”谢永贞这段时间和他相处下来也知道,姜鸣谦就是看着高冷,却是个做事多过于说话的性子。

    从东南角过大门后,入目所见是一影壁,穿过垂花门就入了院子,这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

    “你们大人,租这院子花了多少钱呀?”谢永贞估摸着顺天府的租金应是不菲。

    “姑娘,这房子是大人买的。”说着冬藏就把姜鸣谦交代他的房契与钥匙一并交给谢永贞。

    谢永贞见冬藏双手递过来的房契与钥匙一愣,推辞道:“钥匙我收下,这房契我不能要。”

    她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能买下这座四合院的钱,姜鸣谦此人比较无赖,绝不能和他纠缠不清。

    她得自个儿赚够银子,自个儿买院子。外人送你东西,定是有所图谋。自立自强才是谢永贞的处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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