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骨迟疑地走了进去。

    里面温度与外边不同,里面格外的暖和。

    走近看,老者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是十分清澈,那手指白嫩细腻,根本不像一个年长老人该有的样子。

    老者用她那白嫩的手指着案前的毛绒垫子,“坐吧。”

    屋外的人像是看热闹一般,聚集在外面看着她,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你们散开。”老者走上前,放下了屋外的黑色薄纱帘帐,“不可窥探天机。”

    老者从旁边架子上拿起一个水晶容器,容器中盛有淡红色的液体,里面装着一个蜷缩着身躯的小人,小人只有巴掌大小,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容器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如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容器,觉得有些诡异。

    老者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解释道:“这是我们占卜一族流传下的占卜娃娃,不要害怕。”

    “来,盯着我的眼睛。”

    如骨看着她深邃似海的眸子,脑袋一阵眩晕,像是溺水的难受感,她开始大口呼吸空气。

    老者见状并不奇怪,轻声指引:“现在将目光看向容器,你看到了什么?”

    如骨缓缓转向了水晶容器,里面的小人像是活了一般,竟在朝她微笑,四周出现了一个声音。

    “我们又见面了。”

    如骨疑惑地看向了四周,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她置身于一片深海,刚才谁在说话?

    突然有一阵晕头转向,她看见了一片荒漠,荒漠中跪着一个单薄的身影。

    好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如骨努力回想着,梦中!梦中的身影与这个一模一样!

    他是谁?

    老者的声音又响起,“你看见了什么?”

    “荒漠,荒漠里有个人影......”如骨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老者发了一声叹息,随即闭紧了双眼,嘴中念叨着不知名的咒语。

    如骨眼前又出现了新的地方,是一片假山耸立的庭院,院中一个身着青绿色衣裙的女子正在放风筝,风筝随着手中的线的松开飞得越来越高。画面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男子的背影,男子身着玄色衣袍,头上的高马尾用一只白玉发冠高高束着,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身影缓缓转过头。

    长胤!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如骨一惊,瞬间从幻境中脱离了出来。

    老者嘴中一口鲜血喷出,刚好洒进了水晶容器里面,血液随着液体相互交融。

    如骨想伸手去扶住老者,却见老者抬手挡了下来,“无妨,命数如此。”

    “什么意思?”

    “你走吧,我卜不出来。”老者将那水晶容器抱起,那里面的小人像是动了动。

    如骨追问道:“我看到的画面是什么?”

    “你命里的东西,得问你自己。”老者将水晶容器放在原位,“你走吧,有些东西需要你自己明白。”

    如骨更加不解,什么玩意,一句都听不懂。

    老者欲将关门,正准备将如骨推出去,如骨目光却落在了她身后的壁画上。

    “这壁画上是什么?”她一手扣着房门,一手指着后面的壁画。

    老者欲言又止。

    “这画上是我们妖族神勇无比的妖尊。”

    如骨在心里嘀咕,也看不出有多神勇......

    “这壁画中标记的是什么?”她看见那壁画中妖尊的额头处依稀可见一圈红色的印记,显得格外的刺眼。

    “这壁画刻在这儿已有几千年了,我并未参透其中的奥秘。”

    如骨禁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没有继续追问。

    她从屋子里出来时,屋外还站着几个人在指指点点说些什么,她还没走近,那几个人便迅速散开了。

    像是在议论什么她听不得的事。

    她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过了半响,小杏小跑着过来,“如骨娘子,用膳时间到了。”

    如骨点点头。

    回到殿中,祝渊同往日一样坐在桌前等着她吃饭。

    “回来了?今日去哪里了?”祝渊漫不经心地问道。

    “去了殿后面的村落,遇到了个奇怪的老人给我算卦。”

    祝渊挑了挑眉,“算卦?算出什么了?”

    如骨嘴中咀嚼着食物,含糊道:“说了些我听不明白的话。”

    祝渊没再多说什么。

    吃饭间,如骨听见外面有些响动,便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刚好看见升卿拖着个布袋在搬运什么东西,祝渊随着如骨的目光看去,也刚好看见他。

    “他在干什么?”如骨问道。

    祝渊把目光收了回来,“不知道。”

    突然,升卿停住了步伐,放下了布袋,布袋立马失去了他的支撑倒在了地上,一只鲜血零零的手露了出来,随即一张熟悉却又模糊的脸也露了出来。

    如骨一惊。

    是牢狱中的少年。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要放他离开的。

    “他死了?”如骨站起身指着外面,“所以,为什么要骗我?”

    他若心里不想放那少年离开,明明可以说不放,但他说了,说了怎么能不算数。

    祝渊没抬头,将剔了骨头的肉放进了她碗中,丝毫不惊讶,淡淡应了一句:“嗯。”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祝渊继续低着头,“不想让他活而已。”

    说得倒是轻巧。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放他走。”

    祝渊这才抬起头,“他没撑过那晚。”

    借口!

    如骨顿时很是生气,筷子一甩,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他是教主,自然是一句话便可以定别人的生死,她不该把他想得太友善。

    她想离开。

    等到夜深人静时,她悄悄打开房门,发现......打不开!

    门被锁上了!

    这是进了虎穴,谁能保证祝渊那副假惺惺的模样能持续多久。

    那谁都别好过!

    如骨一把薅过梳妆台上的东西,试图用劈里啪啦的声音来发泄不满。所有珠钗装饰全部倾倒在地,放出清脆悦耳的滴答滴答声,随即便是衣柜衣裙全部散落在地。

    满地的珠钗绸缎。

    那一堆散落的绸缎中,一个画卷却十分刺眼。

    她缓缓蹲下身子捡起,画卷自然而然的在手中展开。

    从画卷颜色来看想来已经放了很久,已经变得模糊了。

    即使模糊,如骨也一眼能识出画卷上的人脸。

    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是她自己。

    她想起了那次菩音拿的那副画卷,画中人看上去端庄温柔,与这画卷上的人气质一模一样。

    这绝对不是她!

    可这是谁呢?

    所以祝渊对她好,是因为她和画中人相貌一样。

    如骨第一次感受到了巨大的欺骗,她现在就想冲到祝渊面前,质问这到底是谁。

    小杏听见了里面摔东西的声音,急忙喊道:“如骨娘子!”

    “告诉祝渊,我要见他,就现在。”如骨此刻的声音却是格外的冷静,冷静得可怕。

    她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副画,在祖母离开后,她便再也没遇到待自己很好的人,长胤与她之间她也是知晓的,无非就是还有些价值,但祝渊是第一个莫名其妙对自己很好的人,她有的时候甚至在想,既然自己也是妖,也能放下对万魂教的一些世俗的偏见。

    半响,门缓缓推开。

    祝渊站在门外,看着屋中一片狼藉。

    如骨坐在椅子上,缓缓举起那副画。

    画缓缓展开。

    他眼神明显大变。

    如骨说:“这是什么?”

    他的手臂微微抬起,却又放下,嘴中却没有说一句话。

    “所以,是因为我和她长一模一样对吗?”如骨举起画卷,画中人显得刺眼。

    “小兔子你听我说。”祝渊声音有些慌乱,“这是......”

    “是什么?”

    祝渊迟疑了半会,“你日后会知道的!”

    “日后?”如骨冷冷地看着他,“我以为你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所以这房间这衣裙,都不是给我准备的对吧?”

    “不是!这些就是给你准备的......”

    “骗子。”如骨手中跃起一团红色火焰,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一团火光在地上疯狂蔓延。

    “疯了吗!”祝渊一把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到门外,另一只手在身后转动用灵力将火焰压了下去。

    如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气愤,就像是一件东西从一开始的排斥然后到之后的习惯,然后告诉自己,这东西不是你的,你是因为别人才得到的这样东西。

    她以前从不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因为已经习惯了。

    可如今呢,她接受了这一切,却告诉她这一切是假的。

    她接受不了。

    “我日后会解释给你听好吗!”祝渊抓着她衣袖,“你看着我,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

    如骨眼睛没有一丝光彩,“我想回家,我想回鸣凰山。”

    “教主,我们不是一路人。”

    祝渊眼神一冷,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挣脱出衣袖,踉踉跄跄地朝外面走去。

    而教门外,一片翠绿的草墩旁,一个黑色的身影直直地站在哪里,像是等了很久。

    长胤站在远处,看着她。

    她快速朝他奔了过去。

    他的声音从心中缓缓响起。

    “小兔妖,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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