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芙稍怔,口中喃喃道,“顾瑾玹?”

    “这宸王殿下行事也是怪异的紧,郡主前几日送去的谢礼他一概退回。如今竟是主动约您,这又打的是何主意?”

    “是何主意去了便知,总归不会害了我。”

    怀霂那一剑刺来之时,她早有准备,避开了要害。

    若是顾瑾玹未恰巧救了她,她也无性命之忧,不过是多在榻上卧上些日子。

    可顾瑾玹突然到来,属实是她的计划之外。但总归也是救了她,让她早早便能下床走动。行刺一事也因有皇子作证,少了许多取证的麻烦。

    她也是欠了这人一声‘谢谢’。

    正月十五夜,赦许金吾她禁,前后各一日,以观灯。

    洛城灯火辉煌,整座城池被华丽明灯笼罩,主街之上人声鼎沸,火树星桥,乐声盈耳,各式各样的花灯应接不暇,流光溢彩,俨然一副繁荣盛世之景。

    灯火将洛河映照的如同天上的星桥银河般壮观。

    慕紫芙站在河畔,瞧着河中的荷花灯,神思渐渐飘散。

    犹记得前世时,也如今夜一般是个热闹非凡的夜晚。

    不过,那日却是七夕佳节,是传说中牛郎织女欢聚的日子。

    那时,她与顾景竹的婚事因顾和轩的干预已经作罢。因那枚玉佩,她与顾和轩相交甚欢。

    可那夜,她却因贪玩与顾和轩走散了。

    偌大的洛城,她辨不清方向,以至于流落街头。

    不知前方何处遇到了骚乱,人潮拥挤中将她挤至河边。

    脚边一滑,待她反应过来之时,人已掉落河中。

    河流汹涌无比,很是急湍,旁人自是不敢相救。

    她本以为自己会将性命留在那,做一个无人问津的水鬼。可情形万分危急之时,是顾瑾玹救了她。

    如今细细想来,她好似欠了他许多。

    无论前世或是今生。

    “云安郡主。”

    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转身看去。

    只见那花灯旁站着一人,身形修长,面目清俊,一双桃花眸无情却又好似多情,美目流转间,好似将人的魂儿都勾去似的。

    此时,绚丽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落在慕紫芙眼底,却仍比不上眼前人的分毫。

    吵闹声在耳边响起,慕紫芙却仍旧清晰的听到了她的心跳声,在砰砰作响。

    思绪翻涌间,顾瑾玹行至她的身前,“郡主这已是第二次看着我愣神,难不成又是想起了你的那位故人?”

    她垂下眼睑,未让他瞧清她眼底的神色,“只是在想,应如何向宸王殿下谢过那救命之恩。”

    两人都是聪明人,彼此都格外默契的并未对万佛寺那日隐瞒身份之事有所相问。

    他挑眉,“许久未回到这洛城,陪我闲逛一下如何?”

    “这……便算是还了那恩情?”

    顾瑾玹深深看了她一眼,“顶多算是附加条件。”

    闻言,慕紫芙嫣然含笑,眉眼间具是艳丽之色,此时清丽的面容倒是多了几分魅色。

    星前月下,眼前的女子一双眸子似水般柔和,再过耀眼的华灯都比不过她眼底的潋滟光华,

    此般美景落入顾瑾玹心底,好似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如冬日的暖阳般令人想拥她入怀。

    “自是可以。”

    她声音婉转温和。

    主街上载歌载舞,人头攒动,各商贩摊前聚了已排起长队。两人随意行至一猜灯谜的处所,竹竿上挂着一盏盏漂亮的灯笼,最高处是一荷花灯,绚烂多彩。

    “大伙儿都来瞧一瞧,看一看,谁先猜对五个灯谜,就能赢得最高处的这盏荷花灯!”

    摊贩老板熟悉的声音在慕紫芙耳边响起,她脑中却突然响起另外一人的温声细语,

    “紫芙想必是喜欢极了这盏荷花灯,我为你赢得这个彩头,唯愿你来年平安顺遂,安乐无虞。”

    那刻,男子温和如玉的面庞似比那盏花灯都要耀眼,嘴角的那抹笑深深印在她的心中,历经多年,都无法忘却。

    她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心底不自觉涌出一股酸涩之意。

    她对他的爱意早已在琳琅拿来的那杯毒酒中消失殆尽。

    她只是在不值,为了那么一位薄情寡性的男子她竟然还会不自觉想起他……

    顾瑾玹见慕紫芙目光紧紧盯着那高处的荷花灯,侧首温和问道,“可有兴趣比一比?”

    慕紫芙摇了摇头,口吻淡漠,“只是一盏荷花灯罢了。”

    也仅仅只是一盏花灯。

    话音落下,人便自行向前方走去。

    走在人群中的女子身形单薄,步伐极快,却仪态端正。本是尤为正常的一幕,顾瑾玹瞧在眼中却不知为何竟能察觉出她此刻的悲伤。

    他眼睫颤了颤,快步上前,走在她的身侧。

    二人并肩走过大街小巷,终是顾瑾玹先开了口,“不知那夜所为之事,是否已顺了郡主的心意?”

    慕紫芙并不奇怪他能猜到她的图谋,轻声说道,“目的约莫是已达到了。”

    “可郡主如此轻易便告知与我,不怕我将你出卖吗?”

    声音淡漠,话中带着试探。

    她轻抚过袖间的鲛绡,轻笑道,“宸王殿下若是想出卖我,又何必等到今夜?”

    “可万一,”

    他停住脚步,侧首看向她,“我是以此来要挟你呢?”

    闻言,她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淡雅自如的开口,“若是如此,我也唯有认了不是。”

    “可不知,宸王殿下有何要求?”

    顾瑾玹心念微动,“一起去吃碗膏糜如何?”

    “这是洛城上元节的习俗。”

    自少时离京,他便再也未曾尝过。

    有人曾说,这碗粥中有母亲的味道。

    他从未见过母亲是何容貌,少时思念的紧了,也便从宫墙的破洞中偷偷溜出来尝上一碗。好似那时他母亲还在身侧陪他,他也不是孤苦无依。

    慕紫芙顺着视线看去,只见那处热气腾腾,在这寒夜别有一番暖意。

    她点头应声,“好啊。”

    转头却看清顾瑾玹微微怔楞的神色,狐疑问道,“宸王殿下,为何如此看着我?”

    “我本以为云安郡主许是会排斥这街边小摊的吃食。”

    “那我万一若是拒绝呢?”

    顾瑾玹一笑,“许是会邀郡主去酒楼一聚,总归如此便俗不可耐了。可未发生之事,谁又知道呢?”

    “那不知郡主此刻如何选择?”

    慕紫芙转身,径直走向那处,“我不做那等俗人。”

    顾瑾玹盯着慕紫芙离去的身影,深邃的眸子似星辰落入深海一般,亮光微弱,却惊人般的刺眼。

    ……

    二人运气还算不错,恰好有人离去,便寻到了座位。

    两碗膏糜放到二人跟前,“二位客官请慢用。”

    “多谢。”

    周围人际嘈杂,欢乐声响彻耳畔,一碗热乎乎的肉粥入肚,倒是格外的舒服。

    “还未曾问过宸王殿下,那日怎会去那偏僻之地。”

    听到这话,顾瑾玹握着匙的手紧了紧,目光有些许黯淡。

    慕紫芙蹙眉,“抱歉,我是不是不该有此问。”

    “也没什么不可说,”

    他抬眸对上慕紫芙担忧的视线,淡淡开口,“那日是我母妃的忌日,她生前一直生活在那宫殿内。今年回了京,便起了念头想去祭奠一番。”

    周侧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他人虽置身此景,却好似缥缈而又空虚,一颗空寂的心也是无处安放。

    慕紫芙一怔,

    想起那格外孤僻寂寥的地方,脑中不自觉勾勒出幼时的顾瑾玹独自生活的孤影。

    他如此轻描淡写便将此事与她叙说,好似全不在乎的态度让她心口一悸,百般情绪翻涌而出。

    “郡主,莫要再如此看我,我自小便极为不喜他人怜悯的目光。”

    “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便回。”

    话落,未待顾瑾玹有何反应,人已迅速起身,跑向主街,淹没在人群中。

    却是未曾注意到,顾瑾玹自她说出那句话后脸上流露出类似失望的神情。

    他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位置,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果不其然,随意将伤疤揭开是会吓跑人的。”

    他手用力攥紧,徒手捏碎了手中的匙,血迹流入粥碗中,白与红的强烈对比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记得少时也曾有人与他说过要他等她,她说她会回来。

    可他从日悬高天等到皓月当空,却是仍未等到她的身影。

    如今……

    他口吻嘲弄,“倒是可惜了这碗粥。”

    起身。

    不多时,顾瑾玹却重新端了一碗粥入座。

    这一次,他喝的很慢很慢,似是执拗的想要证明些什么。

    身旁之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他留在原地,端着一碗粥,以极慢的速度喝着。

    周侧人声鼎沸,此处寂静无比,可却依稀能听清何人的心跳声在剧烈跳动,似远处的鼓声,在等着那息鼓之人的到来。

    可一碗粥总有喝尽之时,即使刻意如此,该来的始终会来。

    顾瑾玹看着空荡的碗底,四周喧闹的人群,似是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嗤笑了声,“早已想到的结果罢了。”

    声音却带了些苦涩的意味。

    起身,未再多看一眼,转身离去。

    “顾瑾玹!”

    他脚步微顿,屏息转身看去。

    只见灯前月下,女子一身青衫,笑靥如花,灵动且艳丽至极。

    她跑向他身前,将一物小心翼翼递到他眼前。

    顾瑾玹怔楞看着这一幕,一双桃花眸深沉无比,“这是……”

    “你的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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