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风一惊,忙侧首查看着身旁人的反应。

    身为灵通阁阁主,他自知知晓此物功效。

    “给她!”

    顾瑾玹声音仍如往常般并无丝毫起伏,可却让亦安听得心尖发颤。

    亦安恐自家王爷不知,忙追问道,

    “王爷,您……可知此物是何用处?”

    闻言,顾瑾玹眸色黯淡了些许,“知又如何,不知又待如何,总归是我欠了她的,予了她便是了。”

    一语毕,未管着那两人欲言又止的神情,转身看向身后,

    “樾瑶,此事交由你去办,再瞧着她有何需求,必要一一满足了,唯有一点……”

    他话音停顿了下,略有所冷厉,“定不要她迈出屋门半步!”

    陈樾瑶听得一知半解,但瞧着眼前人一副严肃的模样,也不禁正经起来,作揖道,“顾兄,但请放心。”

    顾瑾玹轻声应了声,便离去了,亦安忙跟上。

    沈和风拧着眉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手臂倏地被戳了一下,他侧首,“何事?”

    陈樾瑶瞥了一眼,瞧着那人已走远,这才问道,“你们口中所说的郡主此人,可是……哪里开罪了顾兄?”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哪里会在胡说,若是好好的,这所谓的那郡主要这五毒散作甚!”

    沈和风无甚好气瞪了她一眼,“这五毒散不仅是毒物,还是男女房事后避子之物。你身为女子竟不知?”

    闻言,陈樾瑶面上霎时浮现一抹潮红,忙反驳道,“我……我又怎会知?”

    若是平常陈樾瑶此番扭捏姿态必会让沈和风好一阵嬉笑,可此时的他却无了那般的心境。

    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正经,“你去送药之时,慕紫芙若问你何事,你思量着寻摸些无甚要紧之处如实答便是。她若不问,你只管好生陪着,切莫多言。”

    陈樾瑶听着疑惑愈发重了,“这慕紫芙与顾兄是……?”

    沈和风凝眸盯了她一瞬,却终是未曾多言,只道,“你去了便知。”

    陈樾瑶带着满心疑问取了药,又由着人带到了那屋外。

    屈指轻轻扣了下,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声音,

    “谁?”

    未见其人,只听其声,陈樾瑶便猜测此人定是个好相与之人,忙道,

    “受宸王殿下所托,前来为郡主送药。”

    话音方落,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开门声响起,

    陈樾瑶抬眸,只见眼前人身着月白留仙裙,未施粉黛,眼下微微泛着青色,却仍是遮盖不住的花容月貌。

    心中自忖道,原来这便是顾兄喜爱的女子。

    而慕紫芙也在同样暗中打量着身前的女子。

    她认得她。

    陈樾瑶,边关守将陈功之女,后因战功卓著被加封为安国将军。

    明德二十七年,大梁倾举国之力,欲冲破两国防线。陈功亲率定远军与之缠斗,却不幸身陨。

    千钧一发之际,是陈樾瑶以一女子之身挑起重担,硬生生抗住了大梁军队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

    彼时,三处征战之地,唯有此处伤亡最重。

    她一个女子独身应对实力最为雄厚的大梁,却一步未退,

    战至城中唯剩少数老弱病儒,

    拖到了顾瑾玹率着援军而来。

    她打心底里佩服极了此人,却不知为何前世她却总处处与她作对。

    被琳琅囚禁之前,也只听得她好似心仪一位男子,正追着他到处乱窜着,却也是不知前世结局如何。

    “属下拜见郡主。”

    格外爽朗的一声将她思绪唤回,对她此般较前世分外不同的做法,她倒是极快适应了。

    低声应道,“起身吧。”

    “多谢郡主。”

    陈樾瑶起身,将手中物什递与她,“郡主,这是您要的药物。”

    女子布满茧的掌心托着一青瓷白瓶,回廊下日光照下,却是格外刺人眼。

    慕紫芙格外淡定接过,打开,未回屋,直接便在原处服下。

    陈樾瑶方拿出怀中专门取来的蜜饯,却见这人早已吞服下去,不由一惊,“你……便如此吃了?不苦吗?”

    她自小习武,各种伤痛自是不怕,却是怕极了各种药丸,药汤。

    非必要时,她宁愿忍着,也是不愿吃的。

    若是因病吃药,也是有着各种蜜饯在旁摆着,方得作罢。

    喉间异物阻塞感传来,她拧了拧眉,

    “就是要苦,方能清醒些。”

    陈樾瑶不懂,却清楚感知她此时心情许是不快。

    伸手递与她,

    “郡主,可是需要?”

    慕紫芙垂眸,看着眼前的蜜饯,略微怔住一瞬。

    她倒是未曾料想前世有着“莽夫”称号的女将军,竟也是如此细心之人。

    可她的一时晃神,却在陈樾瑶瞧来以为是嫌弃她,忙解释道,“郡主且放心,我先前已是净过手,不……”

    ‘脏的’二字未说出口,

    只见慕紫芙已拿过,放于口中,蜜饯香甜,冲淡了些许苦味。

    她盯着眼前人,温声道,“不苦,很甜的。”

    二人相视一笑,空中好似也已带了些香甜之意,也是与前世不同的心境。

    院中花柳明媚,二人穿过回廊,相谈甚欢。

    两人对昨夜之事格外默契般的噤口不言,陈樾瑶不问,她便也不想主动提起。

    总归也不是件光彩事。

    但经方才这般深交,她已渐渐了解了陈樾瑶性格虽如男子般豪迈,办事却又得体至极。

    许是念及她心情郁闷,竟也不顾旁人阻拦,硬是将她带到院子中散心闲聊。

    可初次见面,她便如此行径,倒是让她奇怪,她是存心试探,亦或是从未有其他心思……

    “你便不怕我跑了吗?”

    陈樾瑶止步,转身,“可你会跑吗?”

    闻言,慕紫芙轻笑一声,“你都能想通的道理,可有人却偏偏不想懂。”

    她侧首,看向不远处府门的方向,“人生一如棋局,看似路径千万条,实则一朝踏错,满盘皆输,最终唯有被人逼至死局。譬如这天地广阔,可我出生于魏国。人生漫长,可我唯有大郁可待。诸事百态,可我……也唯剩此方院墙。”

    她的声音淡漠,却是让人听来只觉一股伤意袭来。

    陈樾瑶盯着她略显寂寥的身影,天人交战好大一会,这才上前拉过她,抬脚便向府门外走去。

    “既如此,我们必须快些了,若一会让沈病秧子发现,他非得再训我一场不可。”

    她速度很快,慕紫芙被她扯着上前,听着这话,纵使她七窍玲珑心,也搞不懂这是何意?

    “你这是带我去哪?”

    “那自然是出去啊。”

    “你方才说了这么一大通我是没听懂。但我瞧你的眼神,那可是熟悉极了,我每次想出去都是这样一副神情。”

    闻言,慕紫芙懂了,这感情是以为她被困住了?

    可惜,困住她的从来不是这堵院墙,而是心中那道无法跨越的心墙。

    然而,眼前人不懂,却也正因不懂,在她身上才有着未经人事般的懵懂。

    想通这层,她顿时忍俊不禁,

    陈樾瑶停下,转身,“你笑什么?”

    慕紫芙温声道,“只是瞧着你很是可爱。”

    陈樾瑶霎时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大惊道,“你说我……可爱?”

    慕紫芙还未答话,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毫不顾忌的嘲笑声,

    “慕紫芙,你糊涂了不成,你竟说这莽夫可爱?这词怎么瞧都无法与这人扯上任何关系啊。”

    慕紫芙未答话,只是盯着他身侧的那道身影,眸中意味不明。

    反观,陈樾瑶听闻,怒从心起,“沈病秧子,你可是又欠打了?我说过多次,莫要在旁人面前如此唤我!”

    沈和风挑眉,“怎么唤你?”

    “莽夫?”

    “你……!”

    陈樾瑶怒不可遏,沈和风瞧着这情形,忙凑到顾瑾玹身侧低语几句,转身便跑。

    陈樾瑶忙追,“沈病秧子,有本事你别跑。”

    “不跑才是傻子呢。”

    二人一追一赶,很快便没了身影。

    此处回廊间,唯有慕紫芙与顾瑾玹的身影,二人相顾无言。

    还是顾瑾玹先出了声,“药,可是吃了?”

    闻言,慕紫芙嗤笑一声,“不吃,还待日后后悔不成?”

    如此不善的语气,顾瑾玹却是毫不介意。

    自顾自拉过她的手,轻抚着,含情脉脉注视着她,“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会给你时间接受,但此药终是于身体有害,不可多吃。”

    如此深情却又是绝情的话从他口中轻而易举吐出,却让慕紫芙顿觉悲从心起。

    她抬眸,“顾瑾玹,你可知我有多么恨你。”

    顾瑾玹心一紧,面上却是不显分毫,轻柔的抚过她脸颊,“可想杀了我?”

    闻言,慕紫芙倏地笑出声,低声道,“我又怎会杀了你呢。”

    可顾瑾玹却是未曾听到,他揽过慕紫芙纤细的腰肢,柔声道,“即使杀了我,我自也是甘愿的。”

    胸腔震动声带着他的温声细语传入她的耳中,她心中一颤,却是百感交集。

    她清楚,顾瑾玹对她无非是病态的占有而已,无关情爱。

    可想通这一点,却不知为何竟会更为难受。

    她垂眸,压下满心思绪,轻声道,“我要见云澜。”

    “自是可以,但需有着一侍女陪同,你可是答应?”

    慕紫芙点了点头,想着他瞧不见,又应声,“自是可以。”

    顾瑾玹察觉到她的反应,不自觉笑出声,愈发箍紧了她,像是想将她揉进骨血似的。

    可下一瞬,只听她又道,“我要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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