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口
苏照对顾爻先笑了笑后便没再看他，交付了提前支的银钱，和宋夜融道了别就打算离开，道却被人挡住了。
却是顾爻先和他那个侍卫，他竟然还没走。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苏照从顾爻先处得了那么大一笔金钱，对待财神爷的态度自然是要十分好的。
她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轻轻微笑颔首，就差没鞠个躬恭迎顾世子。
顾爻先压下嘴角，很矜持地点点头算是示意：“苏姑娘。”
这个小骗子，看见他之后立刻就把那男的打发走了，别以为这样他就会当做没看见。
由此可见——只有自己才是她的首要目标，别的男子都是逢场作戏，她只对他是真心的。
“这么巧，竟是与苏姑娘你在此处遇见了。”顾爻先今日穿一身墨色缎子刻丝衣袍，量体修裁，更衬得他身材峻拔，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苏照只想应付了世子，快些去看看店面租赁，并未发觉他语气中的不对，附和着寒暄：“小民想着在城南开个铺面做点小生意，今日出来采买。”
采买？他刚刚分明看到苏照与那男子相谈甚欢，甚至还交换了疑似定情信物的物件，怎么被他撞见了，苏照就能面不改色说出“采买”二字，像是十分娴熟。
顾爻先几乎是想脱口而出地询问方才那男子是谁，却发觉自己并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质问苏照，若是问了反倒让这小骗子觉得自己有多在乎她似的。
他无非是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他咳了一声，一旁的赵五立即对世子的意图心领神会，赶忙试探道：“苏姑娘，方才我们远远地看见你和个青衫公子交谈，便想着是否打扰到了？”
苏照神情微愣，立刻联想到那个青衫公子应该指的是刚走了的宋夜融，这人活还没给她干，倒是先蹭了顿饭加一百文铜钱，便摇了摇头：“那公子我刚邀来的账房先生，食肆没开张，想着先找些人手，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应顾不暇了。”
“账房先生”四个字敲在顾爻先心上，竟让他松了口气，产生一丝隐秘的欣喜。
他就说苏照绝不会这么快移情别恋上其他的男子，林小将军被欺骗了真心是真，被始乱终弃也是真，但世间女子有好有坏，他只是恰巧碰到个坏的，但苏照明显和那女子不同，理应是个好的。
至于为什么好，他也说不出来。
也是，她断然不会为了方才那个脸都看不清的穷书生，放弃像他这般家世不凡、仪表英俊的男子。
还是很有眼光的。
然而什么账房先生一定要找个男子来做，他记着大平王朝也有许多女账房的，荣昌王府女账房做了几十年了，从未有过纰漏。
他看刚刚那男子，说话时离苏照那般近，就差没贴到苏照身上了，一瞧便是个冒冒失失的，如何能做账房先生这活计。
这些话，顾爻先只是憋在心里并没说出来，最后憋得急了，也只是蹦出两个字：“食肆？”
苏照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也只是一个雏形。”
她心中奇怪，顾爻先怎会对她的小食肆感兴趣，不应该挥挥衣袖拍拍手让她走人吗？
顾爻先不以为意，在顾世子眼里，在城南找个商铺还不是轻轻松松小事一桩，还至于劳费心神吗？
若是苏照开口相求，他也并不是不可以搭一把手帮帮忙，给这个他的小爱慕者一点甜头。
赵五很有眼色地接话：“世子，卑职记着城南似乎有好几家王府的商铺店面，现下还是闲置着的呢。”
这话说得十分有暗示意味，但苏照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一来她前些日子已经收了顾爻先的银两，一码归一码，之前的砸摊子一事算是一笔勾销，她反倒占了顾爻先的便宜;二来她不乐意欠别人人情，欠人人情还不如去借高利贷，起码有借有还。
对于顾世子而言，这是小恩小惠，不值一提，因为钱财于他而言是身外之物，而对苏照而言却并非如此。
因此，顾爻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好人，但绝不会变成她的好友。
装作没听懂话里的暗示，她神情微敛，一双澄澈的眼，透着几分天真，很配合地呼了一声：“世子，小民还没见过像您这般有钱又身份高贵的人呢。”
顾爻先微不可察的皱眉，这小骗子怎么还呆头呆脑的，前几日巧言善辩不是挺机灵的吗？就听不出来他是有意这么说的？
他又不是想听她夸他有钱，这还用夸么？从小到大耳朵听得都长茧子了。
“世子，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府歇息吧。”苏照趁顾爻先还没回答，便拉着阿春走了，顾爻先被噎住话头，也并未阻拦，眼睁睁看着苏照避之唯恐不及地走了。
“……”
片刻之后，赵五听见世子沁入冰水般的声音。
“赵五，现在的时辰已经算晚了么？”
现下正午刚过，太阳还未开始落山，分明是个顶好的晴天，显然时辰并不算晚。
赵五沉默着退后。
也许还是不答为妙吧。
-
敲定了账房先生，又应付完了顾世子爷，苏照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走去看铺面的路上都是惬意的。
和宋夜融在金玉阁用饭的时候，她无意中提到租铺面的事，宋夜融说自己来京都考科举，也住了一段时间，城南青祁街口似乎有一家待租的铺席。
青祁街说来也算是京都人流最大的街巷之一，卖吃食的茶坊酒肆，和卖瓷器、漆器的，卖文房四宝的，不独是店铺，街道两旁还有支着的摊子，卖的是时令鲜食，鲜花饼、花生酥一类的。
宋夜融所说的铺席便就在青祁街口，位置十分显眼，叫猫儿桥魏五嫂莼羹胪脍，听名字应该是卖莼菜鲈鱼羹的，本以为会卖些其他的东西，进了店才发现这竟是店里唯一的卖品。
铺面面积不大不小，摆了六七张桌子，每张桌子四个凳子上都坐了人，这铺子便显得格外拥挤了，生意火爆至此。
苏照对莼菜鲈鱼羹这道菜早有耳闻，却并未品尝过。
早先时候她读《世说新语》里的张季鹰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连写作文时也常用莼鲈之思这一典故。
没曾想，在这陌生的大平王朝，竟是也有这道菜。
电子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激活新菜品——莼菜鲈鱼羹】
【发布任务：请于明日日落前习得莼菜鲈鱼羹做法（奖励一百两白银）】
食神系统这几日都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倒是把苏照吓了一跳。
这任务更是清奇，这莼菜鲈鱼羹是她说学就学的么？连个菜谱都没提供，意思是要她向人家店主要配方。
店面招牌老旧，一看就是有许多年岁的招牌了，这么多年就卖这一道莼菜鲈鱼羹，其中配方的妙处自不必多说，怎的就轻易地给了她个陌生人？
任务要求算是强人所难，不过这一百两白银的奖励的确诱人，即便是厚着脸皮被拒绝，苏照也要试试。
这店面并无人打下手或是小厮招待，做菜和上菜全是店主一人。
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掺杂着银丝的发在脑后梳了个髻，却不见龙钟疲态，面容端庄慈祥，忙前忙后的，手脚不像老人，十分麻利。
苏照在临门边的一张桌子上找到个空位，与三人拼桌坐下，学着几个人也点了一碗莼菜鲈鱼羹，又要一杯清茶。
菜没上，茶先上，她一边端起茶杯小口啜饮，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我听说魏五嫂要把这店关咯？”
“哎呦——可不是么，莼菜鲈鱼羹这一口是吃一天少一天，昨个儿我刚来吃，今个儿又瞒着我家婆娘过来了。”
“你可别说，这京都的饭馆儿大大小小的，我都吃遍了，谁家的鲈鱼羹都比不过……不过魏五嫂也五十有余了吧，没个伴儿，也没子女，是该关了铺面颐养天年喽！”
“你小声点，也不怕她听了去又把你撵出门……”
店里的食客果真是小道消息的最佳来源，苏照很快摸清了这店的底细。
桌上的三两食客将羹汤就着一个馍馍吃得干净，留下铜钱走了。
话说回来，开店的魏五嫂却也算个古代的奇女子，本也在街边卖这道鲈鱼羹，买的人少，也就堪堪够糊口，巧的是恰逢皇帝微服私访，尝了这道菜赞不绝口，生意才做得红火，在京都城南盘下了铺子，一干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没嫁人也没孩子，也不是没人给她说过媒，她回人家就两个字“不嫁”，任谁也拿她没法子。
大平王朝虽嫁娶自由，但不婚不育的女子还是少数，旁人面前不说，背后却说三道四，戳人脊梁骨，往往被魏五嫂听见了，便是拿着扫帚赶出去。
瓷碗盛着鱼羹被端上来，细闻，带了莼菜淡淡的清香。
苏照正拿起汤匙想要品尝，却发现魏五嫂放下了碗，并没离开，而是也和她同桌而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却是顾爻先和他那个侍卫，他竟然还没走。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苏照从顾爻先处得了那么大一笔金钱，对待财神爷的态度自然是要十分好的。
她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轻轻微笑颔首，就差没鞠个躬恭迎顾世子。
顾爻先压下嘴角，很矜持地点点头算是示意：“苏姑娘。”
这个小骗子，看见他之后立刻就把那男的打发走了，别以为这样他就会当做没看见。
由此可见——只有自己才是她的首要目标，别的男子都是逢场作戏，她只对他是真心的。
“这么巧，竟是与苏姑娘你在此处遇见了。”顾爻先今日穿一身墨色缎子刻丝衣袍，量体修裁，更衬得他身材峻拔，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苏照只想应付了世子，快些去看看店面租赁，并未发觉他语气中的不对，附和着寒暄：“小民想着在城南开个铺面做点小生意，今日出来采买。”
采买？他刚刚分明看到苏照与那男子相谈甚欢，甚至还交换了疑似定情信物的物件，怎么被他撞见了，苏照就能面不改色说出“采买”二字，像是十分娴熟。
顾爻先几乎是想脱口而出地询问方才那男子是谁，却发觉自己并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质问苏照，若是问了反倒让这小骗子觉得自己有多在乎她似的。
他无非是有些好奇，仅此而已。
他咳了一声，一旁的赵五立即对世子的意图心领神会，赶忙试探道：“苏姑娘，方才我们远远地看见你和个青衫公子交谈，便想着是否打扰到了？”
苏照神情微愣，立刻联想到那个青衫公子应该指的是刚走了的宋夜融，这人活还没给她干，倒是先蹭了顿饭加一百文铜钱，便摇了摇头：“那公子我刚邀来的账房先生，食肆没开张，想着先找些人手，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应顾不暇了。”
“账房先生”四个字敲在顾爻先心上，竟让他松了口气，产生一丝隐秘的欣喜。
他就说苏照绝不会这么快移情别恋上其他的男子，林小将军被欺骗了真心是真，被始乱终弃也是真，但世间女子有好有坏，他只是恰巧碰到个坏的，但苏照明显和那女子不同，理应是个好的。
至于为什么好，他也说不出来。
也是，她断然不会为了方才那个脸都看不清的穷书生，放弃像他这般家世不凡、仪表英俊的男子。
还是很有眼光的。
然而什么账房先生一定要找个男子来做，他记着大平王朝也有许多女账房的，荣昌王府女账房做了几十年了，从未有过纰漏。
他看刚刚那男子，说话时离苏照那般近，就差没贴到苏照身上了，一瞧便是个冒冒失失的，如何能做账房先生这活计。
这些话，顾爻先只是憋在心里并没说出来，最后憋得急了，也只是蹦出两个字：“食肆？”
苏照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还没找到合适的铺子，也只是一个雏形。”
她心中奇怪，顾爻先怎会对她的小食肆感兴趣，不应该挥挥衣袖拍拍手让她走人吗？
顾爻先不以为意，在顾世子眼里，在城南找个商铺还不是轻轻松松小事一桩，还至于劳费心神吗？
若是苏照开口相求，他也并不是不可以搭一把手帮帮忙，给这个他的小爱慕者一点甜头。
赵五很有眼色地接话：“世子，卑职记着城南似乎有好几家王府的商铺店面，现下还是闲置着的呢。”
这话说得十分有暗示意味，但苏照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一来她前些日子已经收了顾爻先的银两，一码归一码，之前的砸摊子一事算是一笔勾销，她反倒占了顾爻先的便宜;二来她不乐意欠别人人情，欠人人情还不如去借高利贷，起码有借有还。
对于顾世子而言，这是小恩小惠，不值一提，因为钱财于他而言是身外之物，而对苏照而言却并非如此。
因此，顾爻先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好人，但绝不会变成她的好友。
装作没听懂话里的暗示，她神情微敛，一双澄澈的眼，透着几分天真，很配合地呼了一声：“世子，小民还没见过像您这般有钱又身份高贵的人呢。”
顾爻先微不可察的皱眉，这小骗子怎么还呆头呆脑的，前几日巧言善辩不是挺机灵的吗？就听不出来他是有意这么说的？
他又不是想听她夸他有钱，这还用夸么？从小到大耳朵听得都长茧子了。
“世子，时辰不早了，您也早些回府歇息吧。”苏照趁顾爻先还没回答，便拉着阿春走了，顾爻先被噎住话头，也并未阻拦，眼睁睁看着苏照避之唯恐不及地走了。
“……”
片刻之后，赵五听见世子沁入冰水般的声音。
“赵五，现在的时辰已经算晚了么？”
现下正午刚过，太阳还未开始落山，分明是个顶好的晴天，显然时辰并不算晚。
赵五沉默着退后。
也许还是不答为妙吧。
-
敲定了账房先生，又应付完了顾世子爷，苏照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走去看铺面的路上都是惬意的。
和宋夜融在金玉阁用饭的时候，她无意中提到租铺面的事，宋夜融说自己来京都考科举，也住了一段时间，城南青祁街口似乎有一家待租的铺席。
青祁街说来也算是京都人流最大的街巷之一，卖吃食的茶坊酒肆，和卖瓷器、漆器的，卖文房四宝的，不独是店铺，街道两旁还有支着的摊子，卖的是时令鲜食，鲜花饼、花生酥一类的。
宋夜融所说的铺席便就在青祁街口，位置十分显眼，叫猫儿桥魏五嫂莼羹胪脍，听名字应该是卖莼菜鲈鱼羹的，本以为会卖些其他的东西，进了店才发现这竟是店里唯一的卖品。
铺面面积不大不小，摆了六七张桌子，每张桌子四个凳子上都坐了人，这铺子便显得格外拥挤了，生意火爆至此。
苏照对莼菜鲈鱼羹这道菜早有耳闻，却并未品尝过。
早先时候她读《世说新语》里的张季鹰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连写作文时也常用莼鲈之思这一典故。
没曾想，在这陌生的大平王朝，竟是也有这道菜。
电子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激活新菜品——莼菜鲈鱼羹】
【发布任务：请于明日日落前习得莼菜鲈鱼羹做法（奖励一百两白银）】
食神系统这几日都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倒是把苏照吓了一跳。
这任务更是清奇，这莼菜鲈鱼羹是她说学就学的么？连个菜谱都没提供，意思是要她向人家店主要配方。
店面招牌老旧，一看就是有许多年岁的招牌了，这么多年就卖这一道莼菜鲈鱼羹，其中配方的妙处自不必多说，怎的就轻易地给了她个陌生人？
任务要求算是强人所难，不过这一百两白银的奖励的确诱人，即便是厚着脸皮被拒绝，苏照也要试试。
这店面并无人打下手或是小厮招待，做菜和上菜全是店主一人。
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掺杂着银丝的发在脑后梳了个髻，却不见龙钟疲态，面容端庄慈祥，忙前忙后的，手脚不像老人，十分麻利。
苏照在临门边的一张桌子上找到个空位，与三人拼桌坐下，学着几个人也点了一碗莼菜鲈鱼羹，又要一杯清茶。
菜没上，茶先上，她一边端起茶杯小口啜饮，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我听说魏五嫂要把这店关咯？”
“哎呦——可不是么，莼菜鲈鱼羹这一口是吃一天少一天，昨个儿我刚来吃，今个儿又瞒着我家婆娘过来了。”
“你可别说，这京都的饭馆儿大大小小的，我都吃遍了，谁家的鲈鱼羹都比不过……不过魏五嫂也五十有余了吧，没个伴儿，也没子女，是该关了铺面颐养天年喽！”
“你小声点，也不怕她听了去又把你撵出门……”
店里的食客果真是小道消息的最佳来源，苏照很快摸清了这店的底细。
桌上的三两食客将羹汤就着一个馍馍吃得干净，留下铜钱走了。
话说回来，开店的魏五嫂却也算个古代的奇女子，本也在街边卖这道鲈鱼羹，买的人少，也就堪堪够糊口，巧的是恰逢皇帝微服私访，尝了这道菜赞不绝口，生意才做得红火，在京都城南盘下了铺子，一干就是几十年。
几十年，没嫁人也没孩子，也不是没人给她说过媒，她回人家就两个字“不嫁”，任谁也拿她没法子。
大平王朝虽嫁娶自由，但不婚不育的女子还是少数，旁人面前不说，背后却说三道四，戳人脊梁骨，往往被魏五嫂听见了，便是拿着扫帚赶出去。
瓷碗盛着鱼羹被端上来，细闻，带了莼菜淡淡的清香。
苏照正拿起汤匙想要品尝，却发现魏五嫂放下了碗，并没离开，而是也和她同桌而坐，笑意盈盈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