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气萦绕,屋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过处,连花朵也被打成了一团湿润的红色。

    “你就这么穷吗?”

    这话一出口,顾爻先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想要找补,但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又止住了话头。

    苏照:“……”她又能说什么?

    不好意思,穷到你了,真是抱歉呢。

    苏照面色不虞,却惦记着顾爻先是给了她银两的一尊大财神,因此并没有动手拿扫帚把人撵出屋去。

    大女人能屈能伸,这点苦算什么!

    她接了阿春递过来的抹布,擦干地上的茶水,很好脾气的样子,温声细语道:“只是想着杯子磕碰了一些也还是能用的,小民自然是不比世子挥金如土。”

    顾爻先低眸看她,见着少女玉似的手掌宝贝地捧着那磕了个缺口的茶杯,衣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腕又白又细。

    必定是过得太穷,不舍得吃好的,不然怎么卖吃食还生得这般羸弱。

    他看不清苏照脸上的表情,只看得到她微微颤抖的眼睫。

    看着像是要哭了。

    是不是他说话太重了……顾爻先沉默不语,平生第一次生出懊悔的情绪,女子的自尊心应当是很强的,他却出口以贫穷伤人。

    苏照心里在骂,面上却不表露出来,乌发雪肤、低眉顺眼的,看着十分乖顺。

    顾爻先俯下身来,伸手去接杯子,一旁的赵五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了什么?世子竟然会纡尊降贵弯腰捡个破杯子?

    “多谢世子。”苏照暗自腹诽,要捡杯子怎么不碰掉了立刻捡了收拾了茶水,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顾世子倒是来劲了。

    “这杯子是我摔坏的,本应我来赔偿。”顾爻先将磕坏了的木杯拿在手里,又冲赵五示意,赵五立即心领神会,放了一袋银两在桌上。

    锦丝钱袋鼓鼓的,里面定有不少钱。

    财神爷,又爆金币了。

    苏照的眼睛都亮起来,真情实感地感到快乐,只恨顾爻先没有多摔几个杯子。

    她弯起漂亮的眼眸,颊边漾出浅浅的梨涡,眸子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潮湿的春夏交际的黄昏,太阳已经偏了西,花经了雨打,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空气脆而甜润,少女笑着,这屋里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处。

    “您真是个好人。”

    -

    马车在路上颠簸着,从廊房到闹市的这一段路是很不平整的,人都难免磕磕绊绊。

    车内却很寂静,顾爻先神情专注,赵五屏气凝神。

    世子从苏姑娘家中出来到现在,已经盯着那拿出来的茶杯看了有一会儿了。

    他这回学聪明了,世子此回发呆,意不在茶杯,意在苏姑娘。

    顾爻先看着杯子,心里想的却是少女仰着脸笑着对他说出的那句“您真是个好人”。

    就那么爱慕他吗?

    这已经是苏照和他说的第二句“您真是个好人了”,他还说出失礼之言,她却不愠不怨,还对着他笑。

    这不是爱慕是什么?

    少女心事也太难藏了些,不过他都明白。

    下次再相见,他要说清楚些,自己并非那喜好富贵之俗人,钱财皆为身外之物,他并不在意未来的娘子贫穷与否。

    赵五见世子清俊的一张脸上不知缘何又露出傻笑,暗自叹息摇头。

    -

    几日后。

    “您拿好,牛肉有筋有肉,都是腌好了的,拿回家直接吃或炖了、炒了、做面吃都成。”

    苏照一面往纸袋里装着片好了的平遥牛肉,一面不忘给即将开业的食肆打招牌:“明日城南,苏记食肆在青祁街口猫儿桥,魏五嫂莼羹鲈烩原址开张,希望各位街坊邻居的都来捧捧场。”

    这些天她一直在摆摊卖平遥牛肉,广受好评,连带着扈二娘肉铺的生意都好了许多,也积攒了一些熟客。

    “魏五嫂?我先前还经常去吃,她家不做了么?”有好信儿的打听。

    “是的哇,好吃的紧呢,竟是不做了么。”旁边的人插话。

    “不过苏小娘子,你这平遥牛肉放到了食肆里还是照常卖的么?我家娘子孩子很爱夹到馍里面吃,可不能不卖啊。”

    有认识他的人打笑道:“你也算是个贤夫良父了,苏小娘子,新食肆开张有没有什么新菜?”

    终于有人问到点子上,苏照提前打招呼:“诸位爱吃魏五嫂鱼羹的也尽可以到我这小食肆来,虽比不得她的手艺,却还是照常卖的,明日开张更有一份新菜本儿,都是小摊上未曾卖过的。”

    这一番说辞,苏照这几天早已经和不知道几拨人说过,可谓驾轻就熟,主打的就是一个提前揽客,吊足了胃口,给明天的食肆开业开个好头。

    “姑娘,你这方絮可谓广而发之啊,竟也发到宋某人这处来了。”闻声望去,竟是几日未曾见过的宋夜融。

    他今日这身行头倒没像那日在金玉阁那般寒酸,一身象牙白素缎长衫,墨发垂肩,颇有几分风流态度。

    但不知为何,脸上戴了个银制狐狸镂空面具,苏照险些没认出来,无心去想他是脸上受伤,抑或是单纯为了装神秘。

    宋夜融倚在她小摊的杆子上,手指夹着她发出去的传单,嘴角似勾非勾:“苏小娘子,麻纸虽价廉,你发这么多,也要不少银两吧?”

    废话,广告广告,不广而告之,叫什么广告。

    苏照被他那句“宋小娘子”肉麻的不轻,旁人说便算了,这称呼从宋夜融嘴里出来便带点不清不楚的味儿,明明也是个和她一样的穷鬼,还好装什么文人墨客,用的词汇也文绉绉的。

    什么方絮,不就是纸吗?

    她看得清些,确是她发出去的传单广告没错,材质是麻纸的,一文钱十张地买,上头写了苏记食肆四个大字,下头又写“认猫儿桥门前招幌为记,开张一日送力削价到家”,是让陈平生组织了那些闲汉发了的。

    古往今来,新店开张,宣传工作总少不了的,她这又提供外送服务,又打折的,力度也算不小,应该能招揽到不少食客。

    “从我的摊子杆上起来。”苏照冷漠无情道,并没有和自己的账房先生虚以委蛇的心思,“要是给我摊子压塌了须得从你的薪俸中扣除哦。”

    宋夜融鼓了腮帮,不情不愿地从摊子杆旁挪开,一面不忘控诉:“多情不似无情苦,负心多是商贾人。”

    苏照:“……”

    这又是什么七拼八凑的诗词,她又怎么成了负心人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苏照幽幽叹息一声:“我算是明白为何你科举屡次落第了。”

    只是既然恰巧碰到了宋夜融,算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就要好好利用一番。

    苏照将食肆开张定在明日,由于盘下的是魏五嫂的铺子,同样也是食肆,铺内的陈设桌椅都几乎没变,只是将过于破旧的换了新,食肆里里外外地大清洁了一番,食肆招牌换成了她自己的,现下门前还缺个招幌。

    古时店铺常用幌子来吸引食客,多以文字为主,写铺子的名称字号,也有挂实物的,譬如蜡烛店挂木质红漆大竹为记,卖油的就悬挂盛油的油瓶,甚至刀剑铺会在早晨开业后,把刀、枪、剑等兵器陈列于架上。

    食肆的招幌却也不好摆实物,倒不如在门前设立一个小摊,弄些试吃之类的玩意儿,但一码归一码,招幌还是不能少了。

    她预计在布上绘制些吃食的图画,奈何毫无艺术天赋,画功实在有限,找的人手里也多半大字不识一个,这会儿看到宋夜融,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落第的读书人,也好过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吧。

    苏照支使着宋夜融在那长布条上写写画画,阿春也把小脑袋凑过来看,听苏照指点着:“这儿画碗莼菜鲈鱼羹,那边画黑椒鸡块……哎呀,不是,那黑椒鸡块不是让你把它涂黑了……”

    宋夜融的脑回路实在清奇,苏照笑出声来,阿春不明所以,也跟着笑,三人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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