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微拧着眉头,翻身下马。他的目光落在离得很近、近乎要扭打在一起的几人身上。

    他的身形消瘦却挺拔,五官俊朗,即使难逃岁月的勾画,但依旧难掩那优越的骨相,甚至更显得沉稳。

    最关键的是,他身着紫色圆领袍,在温润中平添了一抹贵气威严,银线绣成的鹤展翅欲飞,在阳光下闪着淡淡光亮。

    乖乖!

    紫色官袍,这是正三品官员啊。

    姜禾倒吸一口冷气,她忙跟着周围行礼的几人一起低下头。

    但她手上却不带停地忙活着,一手摁住没反应过来的雨桑,另一只手夺过了雨桑手里的竹扁担,不动神色地用力一甩,撇到了饭团摊子后面。

    李墨朗声道:“薛大人。”

    这位薛姓官员虚空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他看了看李墨,又侧目看向一脸不服气的刘丛,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这一身官袍在,镇住了所有的混乱。周围的人也安下心来,大胆地继续围观。

    李墨一拱手,上前两步准备说明情况。

    而刘丛不甘示弱,生怕李墨趁机说他坏话,也紧跟了上去,变扭地喊了一声:“薛叔父。”

    这一声称呼,很轻,但姜禾恰好就听到了。

    她皱着眉,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大官,不会就是刘丛摇来的人吧。

    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但是出乎姜禾意料的是,她听见了她身边的杨瑞棠松了口气。

    “太好了,有薛大人在就可以放心了。”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姜禾疑惑地回头,眨着眼睛询问。

    “这位大人是中书侍郎薛承道。”杨瑞棠压低了声音给姜禾介绍情况:“他是刘丛父亲那一派系的,他们两家关系亲密,所以刘丛喊他一声叔父。”

    姜禾皱着眉追问:“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不不,这位薛大人虽然和刘丛父亲交好,但你放心,他可是出了名的正直,而且非常体恤民众。”

    就是姜禾都能看出来,刘丛和李墨的父辈之间的矛盾,绝对不是轻描淡写地“过节”二字可以一笔带过的。

    尤其是,中书侍郎薛承道的出现。更让姜禾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她是有想到这几人家中必定是有些背景的,但是也没想到会显赫成这样。

    但是能让身为对家小辈的杨瑞棠做出这样的评价,这薛承道,想来定是有不一般的事迹。

    果不其然,见姜禾似是一点也不知道的,一脸迷茫。

    杨瑞棠就顺势说起了薛承道那最为世人所称赞的政绩。

    薛承道在战争前考取了进士的功名,本可以继续参加科举,但由于战争爆发,无奈只好先在县衙做官。

    一路辗转做到了县令的位置,也迎娶了当地著名的才女为妻,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但就在这个时候,南方骠国的军队已经一路攻占到了薛承道所任职的县城。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薛承道竟以身犯险,只身一人进入敌营进行谈判。

    而他的妇人和幼子则守在城墙之上,稳住了城里百姓的心。

    就这样,薛承道一家竟以三人之力,生生拖住了骠国军队,为城中百姓争取来了生机。

    等到骠骑大将军任如风带兵赶到之时,城中百姓已经在薛承道提前的安排之下准备好随时撤离,达成了并无人员伤亡的奇迹。

    而任如风将军率兵击溃骠国军队,只救下来奄奄一息的薛承道。

    据传言,薛承道当时痛哭流涕,不分日夜地在骠国扎营的地方寻找妻子。

    最终,只寻到了薛夫人的尸骨,幼子薛霁则下落不明。

    经此一役,薛承道的名字便被世人所知晓。

    之后他入京为官,因极大的名声以及自身的才华,官途一路坦荡。即使身后并无任何助力,都能在这个年纪官拜中书侍郎。

    而即使身居高位,他为了悼念亡妻,也没有再续弦。此举更是被世人所称赞。

    以杨瑞棠的立场,这个故事他讲的是非常的客观公道的。

    但姜禾听完后,不知为何,并没有萌生出那应有的感叹的敬意。

    “所以他一直没有孩子?”

    似是完全没想到姜禾的关注点在这里,杨瑞棠愣了一瞬后,才道:“薛大人的妾室得了一个儿子,算算年纪应当有四岁了。”

    姜禾的嘴角抽了抽。

    这说得多忠贞呢,战争才过去多少年,还不是又生了一个孩子出来。

    不过,这薛承道既然有这般美名在外,他定是个重视名声的人。

    杨瑞棠说得对,这事碰到薛承道,还就真得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主要还是刘丛太过冲动,他那声“贱民”,可有太多人听到了。

    若是不当众给个说法,怕是有辱名声。

    果不其然,当从李墨和刘丛那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后,薛承道便开口呵斥起了刘丛来。

    “大庭广众之下,不分缘由的辱骂百姓,像个什么样子!你是真想做纨绔了吗!”

    这几声训斥非常大声,能保证周围的摊贩听得清清楚楚。

    效果也是极好的,刘丛的嘴角垮了下去,而周围人的脸色皆是舒展了几分。

    “这事我定要告诉你父亲,叫他好好的管管你!”

    “叔父……”

    当众被这般呵斥,刘丛的脸上,愤恨和羞愧交织。

    而薛承道则侧目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李墨后,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够了,这个节骨眼上,不要给你父亲惹麻烦!”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若不是姜禾一直盯着他,辅助着唇语,怕是要错过这一句话的信息。

    许是提到了父亲,刘丛这才安静了下去,身上也再也没有要争什么的锋芒了。

    控制住刘丛,薛承道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商贩,最后朝着姜禾一拱手。

    看戏看得正入迷的姜禾突然被点了名,她惊得差点窜了起来,忙抬手还礼,连声道“不敢”。

    安抚好周围百姓,薛承道对刘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跟上。

    刘丛的那些跟班们更是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在薛承道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注意到。

    薛承道牵起马,在走出人群之前,侧目对李墨等人道:“你们也早点进去,别耽误了早课了。”

    李墨和杨瑞棠忙拱手应下。

    目送着这消瘦挺拔背影的离开,人群也就散开了。

    这闹剧就像一个插曲,现在又重归平静。

    只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已经改变了。

    比如说,饭团摊子和周围其他商贩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拉近了不少。

    “抱歉了,刘丛就是冲我们来的。”

    李墨一脸歉意地朝着姜禾拱手,他笑着道:“不过,你也可以不用担心了,今日这当众一闹,就是刘丛也不敢轻易对你做什么了,要是你明天不来了,刘丛还得紧张两天呢。”

    确实,这么多眼睛盯着呢,姜禾要是出点事,刘丛就是头号嫌疑人。

    “这个饭团我买走好了。”李墨指了指案板旁的饭团。

    “不用了不用了。”姜禾忙摆手,她也不是没得到好处的,因祸得福,她这饭团摊子的名气说不定就借此打开了。

    但李墨已经将铜板放到了桌上。

    他伸手取过饭团,目光在雨桑身上停留了一下。

    那徒手断扁担可不像是孩童能做到的。甚至李墨还觉得她的招式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熟悉。

    “姜姑娘,这是你妹妹吗?”

    姜禾低头看了眼雨桑,又看了眼李墨,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后,才放声大笑。

    “这是我女儿雨桑。”

    在一阵惊讶后,李墨朝着姜禾正色道:“小桑这绝对是练武奇才,姜姑娘若是有心培养,可别耽误了孩子练武最好的时间。”

    此话一出,姜禾对李墨又有了新的看法。

    他居然会这般直白的建议,叫女子学武?

    似只是无心一提,李墨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意思,而是揣着饭团道:“我们先去上早课了。”

    国子监的早课开始后,周围的摊子也稍稍冷了下来。

    姜禾这才有工夫去处理别的事情。

    她一把抓起雨桑的手,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检查过去,确定那徒手掰竹扁担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后,才松了一口气。

    “小桑,有那么多大人在,不需要你冲在前面的。”

    姜禾轻声道:“摊子被砸了就算了,几口碗,一张桌子的事,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雨桑低垂着眼眸,盯着那落在地上的半截竹扁担的断面,半天才应了一声。

    这孩子的行事风格是姜禾最摸不透的,她提着扁担冲上来的那一瞬间,姜禾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甚至现在还有一阵一阵的后怕,不断地翻涌上来。

    出于责任,孩子不能在她手上出事。

    但就她个人而言,她是真的喜欢雨桑。

    隔壁粥铺的大爷把小桑之前放在他那的碗送了过来,他连声夸赞着雨桑,给孩子都整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不敢抬头了。

    是一碗拌粉,赤红油亮,薄薄一层肉臊子上撒着些许葱花,即使是有些放凉了,但依旧让人直咽口水。

    姜禾笑着接过,开口想要提竹扁担的事情。

    竹扁担是粥铺大爷放在桂花树下的,姜禾也有点印象。

    但是大爷坚持不要,姜禾无奈,只好包了一个饭团送去。

    等到她闲聊了两句回来的时候,雨桑已经将面条拌好了。

    酱汁均匀挂在每一根面条上,零散的还沾着肉末。姜禾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感受着面条的筋道和浓郁酱汁在唇齿间碰撞交融。

    她边咀嚼边享受地眯了眯眼。

    “你不觉得。”

    雨桑双手捧着那油纸袋子,英气的眉毛微微皱着,眉眼之间有些困惑。

    “嗯?”

    “那个薛大人,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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