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不见张鼎柱,他是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

    本就满脸横肉,更是眼睛都被挤得眯起来了。

    看见张鼎柱,张婶子眼里是彻底没有其他人了,满心满眼围着张鼎柱嘘寒问暖。

    但是面对这“汹涌澎湃”的关爱。张鼎柱却是没有表现出丝毫感动,甚至姜禾还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厌烦。

    他颇为不耐地朝着张婶子摆摆手,反而是扭头看向了姜禾的方向。

    那目光落在身上的时候,姜禾感受到了一种粘腻。

    像是干完农活后,浸透汗液的衣裳黏住皮肤的感觉。

    说不出来的难受。

    姜禾自然能看懂这目光中隐晦的含义。她面色不变,依旧带着微笑。但脚尖已经变化了方向,微微挪了挪身子,将雨桑挡在了身后。

    但令姜禾完全没想到的是,青杨在这个时候居然和做出了出前所未有的默契动作,他们二人同时将雨桑护在了身后。

    “嫂子要送青杨去书院呢!”

    这话,这两天问的人也多。但是从张鼎柱嘴里说出来,就是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姜禾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敷衍的点了点头。

    但是张鼎柱却来劲了,他眉梢高高扬起,满脸得意道:“这怎么不来问我啊,我在书院多少年了都。”

    青杨别过脸去,翻了个白眼。

    这不就是一直没考上吗?是什么值得得意洋洋的好事吗?

    在场的,也就只有张鼎柱一个人念过书院。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脸上的得意更加明显了,那刻意挺胸的动作,叫他原本就臃肿的身子更加的鼓胀了起来。

    “书院里教的圣贤之书,所以要心怀崇敬、有求学好学之心才行。”张鼎柱清了清嗓子,语气一变:“我们书院就是出了名的有规矩,不像是京城那个新开的书院,居然要招女人进书院,这是成何体统!有违公序良俗!”

    成何体统四字,掷地有声。

    张鼎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也是到达了高潮,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肉清清楚楚地抖了两抖。

    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就连张婶子都没有附和,她的嘴角慢慢垮了下来,带着一种茫然和不知所措看向了姜禾。

    “咳咳。”

    姜禾学着张鼎柱,清理清嗓,而后才扬起嘴角,顶着张鼎柱茫然的目光,道:“我们家三个孩子要去的,应该就是你说的,不成体统的那个新开的书院。”

    气氛都到这儿了,姜禾已经是不能不反驳了。

    她不确定雨桑和小榆能听进去多少,但是回去后再解释的效果肯定不及现场反驳来的印象深刻。

    “什么?你要送个丫头片子去书院?”

    张鼎柱本就在变声期,声音是又尖又哑的,此时更是难听得像是指甲划过石头,尖锐扭曲地都不成人声了。

    看见张鼎柱破防了,姜禾才觉得心里有什么堵着的东西突然就通了。

    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得些家里的偏爱能进书院,就沾沾自喜,以为自己高上旁人一等。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坦然接受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女人,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可能会压上他们一头。

    姜禾接触的村里人里,张婶子是重男轻女最明显的一户。

    当然也可能是她家有儿有女,对比最明显。

    来张婶子家买那么多次鸡蛋,姜禾能感觉到,张小花的存在感很弱。

    不只是因为张婶子和张鼎柱的打压,更多的是从小就形成的,自我的一种贬低。

    想到张小花眼中那难以掩饰地艳羡,姜禾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觉得心里很胀。

    再面对张鼎柱时,语气更差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张鼎柱摊了摊手,轻蔑道:“害,只是觉得,做女人的,用得着读书吗?在家做做家务,年纪到了捯饬捯饬自己,找个好郎君嫁了,生俩小子,不就圆满了。这读书就压根不是女人该干的事情。”

    这套说法,姜禾听说过,却不曾亲眼看到有人在面前说起过。

    一字一句沉重地砸在她的心头,叫她有一瞬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反驳的话十有八九要和张婶子撕破脸了,但是不反驳,她夜里睡着了都得起来给自己两巴掌。

    而就是沉默的一瞬,雨桑迈步,擦过青杨和姜禾的肩膀,站了出来。

    “读书不是男人的特权!”

    她的语气依旧很淡,但是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力量。

    其实一开始,雨桑在知道姜禾想要送她也去书院时,她是有些抗拒的。

    柳长歌提过多次要送她去学武,雨桑都没应下来,更别说去书院了。

    但是听了张鼎柱的话,这飘摇不定的犹豫,就突然扎了下来。

    她要去读书的!

    其实姜禾根本不用担心雨桑会有想法,她人生中相处的最久的两个女人,都读过书,识字得体。

    从前的那个姜禾和柳长歌,都是读过书的。

    耳濡目染之下,雨桑自然是明白读书的好处的,她虽不爱读那文章,但学认字的时候是一点没有怠慢。

    至于嫁人这件事,柳长歌就是个更好的例子了。

    柳长歌未婚未嫁,也未曾诞下子嗣。但她的经历深深烙印在雨桑的脑海里。

    和孤身一人闯敌营、一人一马镇守城门比起来,雨桑觉得,这些经历比嫁人生子重要多了。

    “你……”

    被这般不留情面地反驳,张鼎柱气得面色涨红。他哼哧哼哧喘着气,直瞪雨桑。

    可那愤怒至极的目光落在雨桑的脸上时,他突然就没了火气,那眼神中,突然就多了些隐晦的情绪。

    “小桑妹妹啊……”

    雨桑毫不掩饰翻了个白眼,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张婶子和张小花。

    “不知道小花姐姐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跟我们去摆摊。”

    她平时是沉默了一点,那是对什么事情都不敢兴趣。

    但毕竟也是柳长歌教出来的人,此时脾气上来了,眉头一拧,美眸微微眯起,小小年纪,竟有种叫人心头一震的威压。

    突然被点了名的张小花没有反应过来,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在看见雨桑眼中锐利的光亮时,她有种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一直以来,她在家里都不怎么有存在感。

    娘满心满眼都是哥哥,而哥哥一直都瞧不起她。

    张小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许就等着过两年,来个合适的说媒的人,然后就可以嫁人了。

    但是,她看见梁燕儿背着草药往京城去的时候,看着姜禾来家里拿鸡蛋的时候。

    内心深处还是会止不住涌现出羡慕来。

    她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当姜禾提出要她去看摊子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她也可以成为自己曾经羡慕不已的人吗?

    一瞬的狂喜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了。

    娘不会同意的,家里还有活要她来干。

    但是……但是,脑海里迅速闪过那些在京城时看到的画面。

    摆摊的姜禾、给人问诊的梁燕儿、还有那些她不认识但满含笑意摆摊做活的女人们。

    张小花眼含泪水,大声道:“娘!我想去的!”

    “这……”

    一旁的张鼎柱无所谓道:“娘,你就让她去呗。叫她自己赚点钱,以后嫁人就不用家里贴嫁妆了。省得一天到晚在家白吃白喝的……”

    听到这话,雨桑已经攥紧拳头了。

    她们来十次,有八次张小花都在干活。

    现在在张鼎柱嘴里,倒成了张小花白吃白喝了。

    张婶子下意识扭头看向张小花。

    她没在张小花脸上看到任何的不满和愤恨,张小花像是一点也没有受到张鼎柱这话的影响,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叫张婶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想去就去吧。”

    姜禾忙抬手摁上雨桑的肩膀,示意她放松些,起码先松开拳头。

    张鼎柱眸光中闪过不怀好意的光芒,他见姜禾一家的反应确实是坚定,实在是不会被他这两句话所动摇,瞬间就有了别的想法。

    他阴仄仄地开口:“小桑啊,你这没读过书突然进书院,肯定跟不上啊,是不是需要人帮忙入门的啊,要不然你看你去了书院也是白搭啊……”

    这话,隐晦又直白,叫姜禾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看着雨桑的拳头又攥了起来,她甚至都已经迈出去一步,下盘扎得稳极了。

    姜禾见状不好,忙拽了一把青杨,叫他把雨桑和小榆带出去。

    “婶子,你们母子说话,我就先回去了啊。小花,一会来我家跟你细说出摊的事情。”

    说罢不等张婶子开口,扭头就走,脚下生风。

    一家人,一直到回到家坐下,都没能从张鼎柱那令人作呕的嘴脸中缓过来。

    “他是想……”

    青杨倒了茶放下,刚想问一问,确定自己的想法。就看见姜禾已经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沉默就是肯定。

    青杨懂这道理,再看想雨桑时,目光又沉了几分。

    “真的不用让小桑揍他一顿吗?”

    这话居然能从一向正直守规矩的青杨嘴里说出来,姜禾实在是有些惊讶。

    “不用,张鼎柱这个人,身上问题挺多的,用不着叫我们小桑出手的,他应该就快要倒霉了。”

    这话,叫心里有气没有撒出来的雨桑也抬起头来,看向姜禾。

    “我刚刚走得比你们慢一点,我听见张鼎柱又在跟婶子要钱了。这个数额,绝对不是在书院里学习的人的正常花费。而下个月……”

    青杨恍然大悟:“下个月院试!”

    “没错,院试结束后,就有一段时间不用去书院了。以他的性子,肯定要去京城晃悠的,这可太容易得罪人了。”

    然后可能还要沾碰一点不合适叫孩子们知道的东西。

    姜禾伸手摸了摸趴在她身边打盹的大狗,目光落在了满地跑的鸡身上。

    张鼎柱的观念,实在是叫她觉得厌恶。连带着也不是很想去张婶子家了,好还他们自己家的鸡也快可以下蛋了。

    “不过。”姜禾思绪翻飞,缓缓抬起头来:“我觉得,他说的有一点地方还是点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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