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雨后凉风，另一波熙熙攘攘的动静钻入店内。
“……”同事这才回过神来，瞧一瞧谁身影早已消失了的大门口，再看了看一旁的黎雾。
黎雾还是神色如常，接过下一位顾客递来的速食三明治，保持微笑：“请问需要加热吗？”
“需要，谢谢。”
“好的不客气，麻烦这里支付。”
同事古怪打量了她好半晌，摇头一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嗯？谁。”
“——薄屿啊，刚才那个，他不是跟你都土木的吗？”同事惊奇得很，“你不知道他？”
黎雾点头，“听过一点。”
同事心想，黎雾这样寡言少语的女孩儿，每天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看起来就本分勤勉，听说还是他们系的大尖子，平时脑子里装的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应该也不怎么关心那些乌七八糟的。
“……嗨，他的事儿才有意思呢，你还是听得太少了，”同事开起了玩笑，“比如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半个南大的楼，跟最大的那栋图书馆都是他家捐建的，还有还有啊……”
一场雨冲散了还没蒸腾的暑热。
黎雾回去很晚了，偌大的校园依旧处处人声鼎沸。
经过了篮球场，人头攒动。
球鞋摩擦塑胶地面，交织着周围此起彼伏、高墙一般的呼喊与尖叫，简直充耳不绝。
半个学校的人都好像聚集在了这里，路堵得水泄不通。
黎雾沿着球场完整踱过了一圈，绕开了路，也绕不过那一浪又一浪排山倒海的欢呼。
“薄屿！”
“——薄屿！！”
“啊！！！薄屿！！！！”
与往常一样，路过这边，左右听到的都是这个名字。
大学四年去哪儿都如此。
铁丝网密密匝匝，黑白两方互不相让，敌方防线严密，却如何也挡不住最前锋那个白球衣少年的矫健一跃，凶狠利落地把球砸入了篮筐里。
他还是用左手进的球。
四面围观的人彻底疯狂，无论男生女生都叫破了喉咙。
“薄屿！！往这边看，周思雨来了——”
“啊啊啊！！”
夹杂着谁这么一句，人群吹起了暧昧的口哨，唏嘘沸腾。
黎雾脚步没停，进了女生宿舍楼。
宿舍在走廊尽头，是个大混寝，整个土木的女孩子屈指可数，黎雾报道那天来得比较晚，四年都和其他系住在一起。
窗口下面是操场，廖薇薇她们看好半天热闹了，见她回来一下子眉开眼笑：“我一看进宿舍楼那人就是你，还以为你们系实习给你实丢了——这么长时间跟谁跑了？”
“我回了趟家，”黎雾笑，“不是跟你说了。”
廖薇薇当然知道，就是故意拿她打趣，凑过来关切道：“阿姨好点了？”
“好多了，恢复也不错，”黎雾发现桌上有束花，百合之中插着几株洋桔梗，她登时也笑眯眯，“送你的？”
几个室友相视一笑。
“——我说黎雾，你没看见里面那卡片吗？”陈璐都快按不住面膜了，“上面写的难道不是‘祝黎雾前程似锦，我喜欢你很久了，希望你可以做我女朋友’么，刚我从宿管阿姨那儿拿进来的，是我看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招谁馋呢啊，黎雾？敢送花不敢直接约你见面？”
“这么闷骚，得是你们土木的吧？你们那儿狼多肉少，每次一眼看过去除了一群臭男生，也就只能看到黎雾了。”
“黎雾你没谈过恋爱，可得提点心！这人说不定就是凑个最近的热闹，那花值几块钱——”
“说起来，周思雨和薄屿是谈了吗？篮球场上刚才一直喊他俩，周思雨这次也是铁了心了，追没追到啊。”陈璐问廖薇薇，她俩和周思雨一样，都是经管系的。
“不知道耶，”廖薇薇用胳膊肘搡一下黎雾，“你打听打听？”
“黎雾和薄屿又不熟，都不一个班——”
“你们不是前阵子在一个地方实习么，没趁机熟悉熟悉？”
“四年了都没熟悉，还有那个必要吗，也不是谁都喜欢薄屿那种的啊。”
“薄屿一看就喜欢周思雨那样儿的。”
“你这话说的，我们黎雾对他还不感冒呢——”
黎雾默不作声去洗漱，没再参与她们的话题，爬上床，操场那边的动静也从窗口消失了。
南方太潮，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住了四年都没习惯，皮肤敏感得很。
关了灯四下安静，底下的悄悄话还围绕着谁的名字左一句、右一句。
好久没睡的褥子透着一股温暖、濡湿的潮意，缓慢滋生。
她闭上眼，把自己丢入梦乡。
-
第二天，黎雾罕见地睡过了头。
大四后半学期没了课程安排，廖薇薇她们已经离开了宿舍。
她拿起手机，早就过了闹钟时间。
冲到教学楼，系辅导员正在讲话，半大不大的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
黎雾从后门溜进去，男辅导员瞧见她了，语气故意顿挫，接着，教室里有几道目光就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硬着头皮，找了个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下。
李多晴原本给她留了个座位，这时发来微信，气呼呼的：【你都不知道他刚才怎么说你！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什么‘有的同学实习落实不到位，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迟到’，就差报你黎雾的身份证号了！】
黎雾平静下来一路狂奔的心跳：【进行到哪了？】
【他光废话就讲了快半小时，还没开始。】
可能是看黎雾人来了，辅导员再没多说什么，咳嗽一声宣布：“各位南城大学24届土木工程系的同学们都在这里了啊，好了，现在我们进行答辩小组抽签分配，大家应该听说了，今年采用了抽签形式是为了更加的公平……”
后方依稀有动静。
有人挨着黎雾身后坐下了，看来不止她晚到。
她心里踏实了点。
辅导员没停顿，眼神也没飘忽：“分到各自的答辩小组以后，各位积极联络自己的教授和导师，老师在这里预祝大家都能顺利毕业……”
李多晴发来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死男人真记仇！我就说他在针对你吧！】
黎雾无奈弯了下嘴角。
全系这么几个班人也不少，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偌大的教室还是很快空了一多半，有人欢喜有人愁。
李多晴分到整个系据说最温柔的教授，开心得手舞足蹈，边出去边对黎雾回头眨眼睛，祝她也能好运。
快毕业了，整片校园都很躁动。
刚才黎雾一路过来，草坪上、学校各处显眼的地标旁，能看到有离经叛道脱了学士服，穿上各种张扬大胆的动漫cos服装拍照的，甚至还有手捧鲜花、披上婚纱互相求婚的小情侣。
楼下小广场有人在争分夺秒地告白，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薄屿。
不允许逗留，教室几乎走空了。
黎雾早听到她学号前头的同学被叫走，辅导员迟迟没念她名字。
外面走廊上，隔壁系的女孩子追到了他们这栋楼。
五颜六色的裙摆“哗啦啦——”地飞扬而过，她们对着这间教室肆意尖叫:“薄屿——”
“我追了你四年，别跟周思雨在一起行不行？”
“薄屿！你能不能回回我消息啊！”
辅导员跳脚追了出去，凶巴巴赶她们走：“哪个系哪个班的？！你们辅导员谁！都快毕业了一天天没正经事干吗！”
女孩子嬉笑跑开，完全不在怕的，最后不忘向后门喊：“薄屿，我在楼下等你！”
“……”
黎雾不可避免地怔了一怔，匆匆用余光环视，教室里似乎就剩下她……
“薄屿。”
辅导员回来，对着她——
或者说她的身后，念出了这个名字。
外头又有了清凉的雨意，一阵小风沿着大敞开的窗户卷了进来。许久许久，都没什么动静。
“薄屿？”
辅导员又唤了遍，确定是她的方向。
在这儿坐了这么久，黎雾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要僵了。
辅导员无奈，快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这个前座的人——
后座慢条斯理地起了身。
“哐当——”
折叠椅回弹起来，强烈的震颤似乎在提醒着她它强烈的存在感。
黎雾整个人还是怔怔，后背打直，更僵了点。
她半分都没回头。
修长又高挑，说是少年，其实早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肩宽腰窄，不容小觑。
他双手抄在口袋，吊儿郎当地晃下去。
经过了她时，薄屿还停了一停，漫不经心向她睥下来一眼。
他眼角与唇边的弧度寡淡，不似在笑，真刚睡醒似的，连睫毛扫在眼底的绒光都懒洋洋的。
黎雾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视线在她后脖颈附近停留了一二。
昨天晚上她因为突然换了环境，潮湿过敏了，那地方起了一块浅浅的湿疹。她自己知道。
她这是老毛病了，他也知道。
黎雾这次没避讳，也抬眸看着他。
辅导员几分责怪：“睡着了吗，薄屿？我说话就这么催眠吗——”
薄屿过去了，还算站得端正笔挺，他侧了侧脑袋活动肩膀，嗓音闷着，“还真是。”
辅导员哽了一口气：“刚外头那么大动静都吵不醒你……哎哟你呀，还一天天这么散漫没个正经，就等回家继承家业了啊？”又对黎雾招手：“就剩你俩了，黎雾，傻坐在那儿干嘛呢——你也过来吧。”
黎雾拿好帆布包，起身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还是什么，瞧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居然有点微微的眩晕。
“——别怪我也说你两句啊，黎雾，”
辅导员是个碎嘴子，不等她站定就数落起来：“我强调多少次实习很重要、很重要！你倒好，两个月的实习，才一个月你就给我跑了，系里领导问起来了我都没法交代！”
黎雾稍微平复，淡淡开口：“我假条上说明原因了。”
明显看到辅导员的脸绿了一下，她还是清晰补充完了自己的话：“假条你批了，系里也过了，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你，”辅导员噎住，没什么理由可找了，啧了一声，“你们女孩子太娇气了可不行啊，选择学土木之前，就得做好要吃苦的打算吧？我也不多说你了，以后人生的苦啊，可多着呢。”
辅导员收起了抽签盒，继续说：“你俩呢，是全系上下这四年绩点数一数二的，给你们上航道工程的王教授知道吧？她看重你俩，单独把你们挑出来分到她组里了，自己私下去联系好。”
似乎真把黎雾当成了什么娇气不会自理的女孩子，故意阴阳道：“不用老师亲自推给你王教授的联系方式吧，黎雾？”
“不用，谢谢您，”黎雾说，“还有什么事吗？”
“……没。”
“老师再见。”
黎雾一脚踏出门之际，似有一声很轻的笑，落在了她身后盘旋的微风里。
辅导员很快又换了副脸色，避开了人，讪讪笑起来：“薄屿啊，这次实习上的事情你妈妈帮了学校不少，校长总催我问候一下你呢，其实老师认为，无论是你爷爷、还是你妈妈，对你还是很有厚望的。”
“你看看哈，你一天不怎么用心，学分绩点也没落下，还这么优秀，实习都坚持下来了，继承家业固然不错，但如果你要有别的择业想法了学校可以优先推你……”
“不行，”薄屿说，“我吃不了那个苦。”
“……”
薄屿慢悠悠地从空荡荡的门边收回了视线，语气真诚，“而且你也知道，我才比较娇气，从小到大就这样。”
黎雾远远听到，在心里呸了一声。
“……”同事这才回过神来，瞧一瞧谁身影早已消失了的大门口，再看了看一旁的黎雾。
黎雾还是神色如常，接过下一位顾客递来的速食三明治，保持微笑：“请问需要加热吗？”
“需要，谢谢。”
“好的不客气，麻烦这里支付。”
同事古怪打量了她好半晌，摇头一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嗯？谁。”
“——薄屿啊，刚才那个，他不是跟你都土木的吗？”同事惊奇得很，“你不知道他？”
黎雾点头，“听过一点。”
同事心想，黎雾这样寡言少语的女孩儿，每天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看起来就本分勤勉，听说还是他们系的大尖子，平时脑子里装的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应该也不怎么关心那些乌七八糟的。
“……嗨，他的事儿才有意思呢，你还是听得太少了，”同事开起了玩笑，“比如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半个南大的楼，跟最大的那栋图书馆都是他家捐建的，还有还有啊……”
一场雨冲散了还没蒸腾的暑热。
黎雾回去很晚了，偌大的校园依旧处处人声鼎沸。
经过了篮球场，人头攒动。
球鞋摩擦塑胶地面，交织着周围此起彼伏、高墙一般的呼喊与尖叫，简直充耳不绝。
半个学校的人都好像聚集在了这里，路堵得水泄不通。
黎雾沿着球场完整踱过了一圈，绕开了路，也绕不过那一浪又一浪排山倒海的欢呼。
“薄屿！”
“——薄屿！！”
“啊！！！薄屿！！！！”
与往常一样，路过这边，左右听到的都是这个名字。
大学四年去哪儿都如此。
铁丝网密密匝匝，黑白两方互不相让，敌方防线严密，却如何也挡不住最前锋那个白球衣少年的矫健一跃，凶狠利落地把球砸入了篮筐里。
他还是用左手进的球。
四面围观的人彻底疯狂，无论男生女生都叫破了喉咙。
“薄屿！！往这边看，周思雨来了——”
“啊啊啊！！”
夹杂着谁这么一句，人群吹起了暧昧的口哨，唏嘘沸腾。
黎雾脚步没停，进了女生宿舍楼。
宿舍在走廊尽头，是个大混寝，整个土木的女孩子屈指可数，黎雾报道那天来得比较晚，四年都和其他系住在一起。
窗口下面是操场，廖薇薇她们看好半天热闹了，见她回来一下子眉开眼笑：“我一看进宿舍楼那人就是你，还以为你们系实习给你实丢了——这么长时间跟谁跑了？”
“我回了趟家，”黎雾笑，“不是跟你说了。”
廖薇薇当然知道，就是故意拿她打趣，凑过来关切道：“阿姨好点了？”
“好多了，恢复也不错，”黎雾发现桌上有束花，百合之中插着几株洋桔梗，她登时也笑眯眯，“送你的？”
几个室友相视一笑。
“——我说黎雾，你没看见里面那卡片吗？”陈璐都快按不住面膜了，“上面写的难道不是‘祝黎雾前程似锦，我喜欢你很久了，希望你可以做我女朋友’么，刚我从宿管阿姨那儿拿进来的，是我看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招谁馋呢啊，黎雾？敢送花不敢直接约你见面？”
“这么闷骚，得是你们土木的吧？你们那儿狼多肉少，每次一眼看过去除了一群臭男生，也就只能看到黎雾了。”
“黎雾你没谈过恋爱，可得提点心！这人说不定就是凑个最近的热闹，那花值几块钱——”
“说起来，周思雨和薄屿是谈了吗？篮球场上刚才一直喊他俩，周思雨这次也是铁了心了，追没追到啊。”陈璐问廖薇薇，她俩和周思雨一样，都是经管系的。
“不知道耶，”廖薇薇用胳膊肘搡一下黎雾，“你打听打听？”
“黎雾和薄屿又不熟，都不一个班——”
“你们不是前阵子在一个地方实习么，没趁机熟悉熟悉？”
“四年了都没熟悉，还有那个必要吗，也不是谁都喜欢薄屿那种的啊。”
“薄屿一看就喜欢周思雨那样儿的。”
“你这话说的，我们黎雾对他还不感冒呢——”
黎雾默不作声去洗漱，没再参与她们的话题，爬上床，操场那边的动静也从窗口消失了。
南方太潮，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住了四年都没习惯，皮肤敏感得很。
关了灯四下安静，底下的悄悄话还围绕着谁的名字左一句、右一句。
好久没睡的褥子透着一股温暖、濡湿的潮意，缓慢滋生。
她闭上眼，把自己丢入梦乡。
-
第二天，黎雾罕见地睡过了头。
大四后半学期没了课程安排，廖薇薇她们已经离开了宿舍。
她拿起手机，早就过了闹钟时间。
冲到教学楼，系辅导员正在讲话，半大不大的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
黎雾从后门溜进去，男辅导员瞧见她了，语气故意顿挫，接着，教室里有几道目光就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硬着头皮，找了个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下。
李多晴原本给她留了个座位，这时发来微信，气呼呼的：【你都不知道他刚才怎么说你！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说什么‘有的同学实习落实不到位，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迟到’，就差报你黎雾的身份证号了！】
黎雾平静下来一路狂奔的心跳：【进行到哪了？】
【他光废话就讲了快半小时，还没开始。】
可能是看黎雾人来了，辅导员再没多说什么，咳嗽一声宣布：“各位南城大学24届土木工程系的同学们都在这里了啊，好了，现在我们进行答辩小组抽签分配，大家应该听说了，今年采用了抽签形式是为了更加的公平……”
后方依稀有动静。
有人挨着黎雾身后坐下了，看来不止她晚到。
她心里踏实了点。
辅导员没停顿，眼神也没飘忽：“分到各自的答辩小组以后，各位积极联络自己的教授和导师，老师在这里预祝大家都能顺利毕业……”
李多晴发来个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死男人真记仇！我就说他在针对你吧！】
黎雾无奈弯了下嘴角。
全系这么几个班人也不少，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偌大的教室还是很快空了一多半，有人欢喜有人愁。
李多晴分到整个系据说最温柔的教授，开心得手舞足蹈，边出去边对黎雾回头眨眼睛，祝她也能好运。
快毕业了，整片校园都很躁动。
刚才黎雾一路过来，草坪上、学校各处显眼的地标旁，能看到有离经叛道脱了学士服，穿上各种张扬大胆的动漫cos服装拍照的，甚至还有手捧鲜花、披上婚纱互相求婚的小情侣。
楼下小广场有人在争分夺秒地告白，不过这次的对象不是薄屿。
不允许逗留，教室几乎走空了。
黎雾早听到她学号前头的同学被叫走，辅导员迟迟没念她名字。
外面走廊上，隔壁系的女孩子追到了他们这栋楼。
五颜六色的裙摆“哗啦啦——”地飞扬而过，她们对着这间教室肆意尖叫:“薄屿——”
“我追了你四年，别跟周思雨在一起行不行？”
“薄屿！你能不能回回我消息啊！”
辅导员跳脚追了出去，凶巴巴赶她们走：“哪个系哪个班的？！你们辅导员谁！都快毕业了一天天没正经事干吗！”
女孩子嬉笑跑开，完全不在怕的，最后不忘向后门喊：“薄屿，我在楼下等你！”
“……”
黎雾不可避免地怔了一怔，匆匆用余光环视，教室里似乎就剩下她……
“薄屿。”
辅导员回来，对着她——
或者说她的身后，念出了这个名字。
外头又有了清凉的雨意，一阵小风沿着大敞开的窗户卷了进来。许久许久，都没什么动静。
“薄屿？”
辅导员又唤了遍，确定是她的方向。
在这儿坐了这么久，黎雾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都要僵了。
辅导员无奈，快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她这个前座的人——
后座慢条斯理地起了身。
“哐当——”
折叠椅回弹起来，强烈的震颤似乎在提醒着她它强烈的存在感。
黎雾整个人还是怔怔，后背打直，更僵了点。
她半分都没回头。
修长又高挑，说是少年，其实早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肩宽腰窄，不容小觑。
他双手抄在口袋，吊儿郎当地晃下去。
经过了她时，薄屿还停了一停，漫不经心向她睥下来一眼。
他眼角与唇边的弧度寡淡，不似在笑，真刚睡醒似的，连睫毛扫在眼底的绒光都懒洋洋的。
黎雾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视线在她后脖颈附近停留了一二。
昨天晚上她因为突然换了环境，潮湿过敏了，那地方起了一块浅浅的湿疹。她自己知道。
她这是老毛病了，他也知道。
黎雾这次没避讳，也抬眸看着他。
辅导员几分责怪：“睡着了吗，薄屿？我说话就这么催眠吗——”
薄屿过去了，还算站得端正笔挺，他侧了侧脑袋活动肩膀，嗓音闷着，“还真是。”
辅导员哽了一口气：“刚外头那么大动静都吵不醒你……哎哟你呀，还一天天这么散漫没个正经，就等回家继承家业了啊？”又对黎雾招手：“就剩你俩了，黎雾，傻坐在那儿干嘛呢——你也过来吧。”
黎雾拿好帆布包，起身下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还是什么，瞧着那道颀长的背影，居然有点微微的眩晕。
“——别怪我也说你两句啊，黎雾，”
辅导员是个碎嘴子，不等她站定就数落起来：“我强调多少次实习很重要、很重要！你倒好，两个月的实习，才一个月你就给我跑了，系里领导问起来了我都没法交代！”
黎雾稍微平复，淡淡开口：“我假条上说明原因了。”
明显看到辅导员的脸绿了一下，她还是清晰补充完了自己的话：“假条你批了，系里也过了，我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你，”辅导员噎住，没什么理由可找了，啧了一声，“你们女孩子太娇气了可不行啊，选择学土木之前，就得做好要吃苦的打算吧？我也不多说你了，以后人生的苦啊，可多着呢。”
辅导员收起了抽签盒，继续说：“你俩呢，是全系上下这四年绩点数一数二的，给你们上航道工程的王教授知道吧？她看重你俩，单独把你们挑出来分到她组里了，自己私下去联系好。”
似乎真把黎雾当成了什么娇气不会自理的女孩子，故意阴阳道：“不用老师亲自推给你王教授的联系方式吧，黎雾？”
“不用，谢谢您，”黎雾说，“还有什么事吗？”
“……没。”
“老师再见。”
黎雾一脚踏出门之际，似有一声很轻的笑，落在了她身后盘旋的微风里。
辅导员很快又换了副脸色，避开了人，讪讪笑起来：“薄屿啊，这次实习上的事情你妈妈帮了学校不少，校长总催我问候一下你呢，其实老师认为，无论是你爷爷、还是你妈妈，对你还是很有厚望的。”
“你看看哈，你一天不怎么用心，学分绩点也没落下，还这么优秀，实习都坚持下来了，继承家业固然不错，但如果你要有别的择业想法了学校可以优先推你……”
“不行，”薄屿说，“我吃不了那个苦。”
“……”
薄屿慢悠悠地从空荡荡的门边收回了视线，语气真诚，“而且你也知道，我才比较娇气，从小到大就这样。”
黎雾远远听到，在心里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