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翻至尾页。桑聆的笔尖顿在签字处，待纸张洇出一小团墨点了，她才终于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虽然真假暂且不知，但这也算是她人生第一份卖身契。第一次替别人打工的桑聆莫名兴奋。
她盖好笔，将合同递还给汪丹。
“好啦，现在你正式成为我们七中的劳苦打工人啦。”汪丹笑意灿烂。
桑聆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问道：“那我要教哪个班？“
汪丹闻言微顿，然后转身从办公桌上翻出一张纸，推到桑聆面前：“这个是教务处拟定的新课程表，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随时调换。你是数学老师对吧？”
桑聆点头。好巧，现实里她读的也是数学师范专业，只是还没毕业。
汪丹接着说：“我们现在有两个缺位要补。一个是初二的3、4班，这两个班成绩比较好，但相应的压力也会比较大；另外一个是初三的九、十班，这两个班压力相对较小，但是班风不太好，课也不大好上，学生不好管。”汪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两个班的情况，让桑聆自行选择。
桑聆本人嘛，自然是事儿越少越好，她毕竟大学没毕业。这成绩好的班，学生普遍自觉，初中知识也不难，哪怕她讲得不太好可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这个成绩差的班就不好搞了，连课都难上，她可不保证自己压得住那帮小兔崽子……
“挑辣个粗三的班！”桑聆耳边忽地一响，宝玉又不知何时伏了过来。
桑聆被宝玉突然冒出的动静吓得浑身一震。
汪丹听不见宝玉说话，但凤眸吊梢犀利，一下捉到异样：“有什么问题吗？”
桑聆努力挤起嘴角，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巨尴尬，“我再考虑一下。”
汪丹看了她一眼，没再出声。
桑聆忙低下头假装研究课程表，心里照着宝玉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合着不是你上课你就乱点啊！教砸了怎么办？管不住学生怎么办？这要出事了你是能担责啊还是能补锅啊！
宝玉应该可以听到她在想什么，急急忙忙提醒她：“辣个小蓝森现在介个班里啊！”
那，个，男，生？
对哦，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桑聆被带入这幻境的最初原因是宝玉让她帮忙“拯救”一个小男生。
虽然这个“帮忙”多少带点绑架威胁在里面，但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宝玉的。诚信是中华优秀品德，当代青年要继承并发扬。
行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差班就差班吧，万一是做梦呢。桑聆在心里自我催眠。
“我想好了，”她放下课程去，“我带初三这两个班。”
“两个差班？“汪丹有些意外。她不是没找过其他老师代班，但大家都不大乐意接这两个班，目前在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也时常向汪丹抱怨课难上，于是汪丹在节假日时常偷摸自掏腰包给这些老师买福利，算是额外补偿。
她没想到这个新老师居然这么有勇气。
“嗯，”桑聆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今年才毕业。这两个重点班实力比较强，我怕我没办法给他们一个最优学习计划，倒不如带这两个……稍差的班，从底层做起，这样更好适应。”
她原本是想说差班教砸了就教砸了，反正他们都不想学。但总感觉这话太不负责，怕给这位自己的顶头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最后又被桑聆咽回去了。
“你就不怕他们瞧不上你，不配合你，压不住课堂？”汪丹眼底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浓了。
桑聆眉毛一挑：“怕什么？这个班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上课。别的老师都能上，我也可以。”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勾，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张扬的，属于少年人的自信。这份自信仿佛是她保护自己筑起的坚固城垒，也会变成她抵抗外界竖直的刺。
虽然这份自信的底气不知从何而来。
大抵是因为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干砸了也不会出大事吧。
“不要看轻介个任务啊！”宝玉又在她耳边嚷嚷了，“窝嗦了介四曾哒曾哒曾哒！梨一定要相信窝……”
桑聆闭了闭眼，把宝玉歇斯底里的哀嚎给屏闭了。
“想好了？”汪丹最后向她确认。
“想好了。”桑聆眼不眨地应下。
“好，”汪丹拿过笔，在课程表上做了标记，“那下午，我带你去班里熟悉一下，明天就可以正式上课了。”
她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一条宿舍钥匙递给桑聆：“现在很晚了，你先去收拾宿舍吧。下午还来这儿找我就行。”
桑聆毕恭毕敬地接了钥匙：“谢谢王校。”
听到这声王校，汪丹乐了：“不用叫得这么等级分明，听着怪生分。咱们老师都直接喊我名字，你要觉得差辈儿了，跟着学生叫丹姐也行。”
桑聆一愣，旋即嗤地笑了：“好啊，那您可别又把我认成学生了。”
汪丹闻言也跟着笑起来：“这可不怪我啊，你刚才看着跟学生太像了，进门还喊报告，学生习惯还没改过来吧？”
“我才刚脱了那身校服出来打工，现在进办公室之前还发怵呢，”桑聆甩着钥匙走到门边，“走啦。”
汪丹挥了挥手。木门轻缓闭合。
门外小姑娘轻快的步子渐行渐远。汪丹在原地站到那嗒嗒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来到办公室另一端的窗前。
台上亭亭立着一小盆桂花。天气尚热，桂花连骨朵都没结，但树叶饱满，带着淡淡木叶香，坠着细小雨滴，虽不如开花后馥郁，却也格外沁脾。
汪丹随手摆弄了一下那些没能及时修剪的，有些疯长的枝，而后俯下身，将脸埋近芽中。
好香。
她闭了闭眼，复而直起身，正巧透过窗，看见准备从后门去到宿舍的桑聆。
双手插着兜，脚底一蹦一蹦的像是带着风，繁密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如倾泻而下的瀑布，泛着柔润的光芒。
这小姑娘怎么好像无论何时都在笑呢？
汪丹笑了笑。大抵是因为年纪小，没遇过烦心事吧。
她退回室内，拉上了窗帘。那桂树仍挺立着，每一片叶尖都点着金光，每一段芽都在努力生长。
桑聆从副校长室出来，脚步极快地往宿舍赶。
很不幸，她并没有如汪丹所想“没有烦心事”。事实恰恰相反。桑聆心里慌得一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无论怎么说，也是个还有两年才师范毕业的学生，完全没摸过讲台。结果现在让她突然面对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而且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的小屁孩，加上桑聆天生对人多又有点抵触心……
让她被一帮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紧紧注视四十分钟，就算是做梦也不好受。
不过宝玉对着一张阴沉至极，骤雨将至的脸倒是非常淡定，大概是因为桑聆已经按要求走了，骑虎难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变数了。于是他居然还心情很好地围着桑聆乱飞，一边撵蝴蝶一边安慰桑聆：
“不要什么黑着脸啦，开心一点嘛。梨换一个角度想，要四梨接了辣个好班，没教好，结果他们都考砸了，辣不四更不负责嘛。”
他绕到桑聆身后，一梭一穿地玩着桑聆的高马尾：“再嗦啦，介两个班可能也有优点的嘛，紫四没被人发现鹅己。”
桑聆心说敢情不是您亲自上，不然哪能说出这么心宽的话。而且……
她紧盯着开开心心到处乱飞的小宝玉。
……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这小东西对她发号施令，甚至可以说是，自己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虽说这是桑聆自己应下的差事，但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怪异。
要不……逗他玩玩？
虽然真假暂且不知，但这也算是她人生第一份卖身契。第一次替别人打工的桑聆莫名兴奋。
她盖好笔，将合同递还给汪丹。
“好啦，现在你正式成为我们七中的劳苦打工人啦。”汪丹笑意灿烂。
桑聆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问道：“那我要教哪个班？“
汪丹闻言微顿，然后转身从办公桌上翻出一张纸，推到桑聆面前：“这个是教务处拟定的新课程表，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随时调换。你是数学老师对吧？”
桑聆点头。好巧，现实里她读的也是数学师范专业，只是还没毕业。
汪丹接着说：“我们现在有两个缺位要补。一个是初二的3、4班，这两个班成绩比较好，但相应的压力也会比较大；另外一个是初三的九、十班，这两个班压力相对较小，但是班风不太好，课也不大好上，学生不好管。”汪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两个班的情况，让桑聆自行选择。
桑聆本人嘛，自然是事儿越少越好，她毕竟大学没毕业。这成绩好的班，学生普遍自觉，初中知识也不难，哪怕她讲得不太好可能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这个成绩差的班就不好搞了，连课都难上，她可不保证自己压得住那帮小兔崽子……
“挑辣个粗三的班！”桑聆耳边忽地一响，宝玉又不知何时伏了过来。
桑聆被宝玉突然冒出的动静吓得浑身一震。
汪丹听不见宝玉说话，但凤眸吊梢犀利，一下捉到异样：“有什么问题吗？”
桑聆努力挤起嘴角，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笑得巨尴尬，“我再考虑一下。”
汪丹看了她一眼，没再出声。
桑聆忙低下头假装研究课程表，心里照着宝玉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合着不是你上课你就乱点啊！教砸了怎么办？管不住学生怎么办？这要出事了你是能担责啊还是能补锅啊！
宝玉应该可以听到她在想什么，急急忙忙提醒她：“辣个小蓝森现在介个班里啊！”
那，个，男，生？
对哦，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桑聆被带入这幻境的最初原因是宝玉让她帮忙“拯救”一个小男生。
虽然这个“帮忙”多少带点绑架威胁在里面，但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宝玉的。诚信是中华优秀品德，当代青年要继承并发扬。
行吧，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差班就差班吧，万一是做梦呢。桑聆在心里自我催眠。
“我想好了，”她放下课程去，“我带初三这两个班。”
“两个差班？“汪丹有些意外。她不是没找过其他老师代班，但大家都不大乐意接这两个班，目前在给他们上课的老师也时常向汪丹抱怨课难上，于是汪丹在节假日时常偷摸自掏腰包给这些老师买福利，算是额外补偿。
她没想到这个新老师居然这么有勇气。
“嗯，”桑聆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今年才毕业。这两个重点班实力比较强，我怕我没办法给他们一个最优学习计划，倒不如带这两个……稍差的班，从底层做起，这样更好适应。”
她原本是想说差班教砸了就教砸了，反正他们都不想学。但总感觉这话太不负责，怕给这位自己的顶头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最后又被桑聆咽回去了。
“你就不怕他们瞧不上你，不配合你，压不住课堂？”汪丹眼底意味不明的笑意更浓了。
桑聆眉毛一挑：“怕什么？这个班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上课。别的老师都能上，我也可以。”
她说这话时嘴角微勾，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张扬的，属于少年人的自信。这份自信仿佛是她保护自己筑起的坚固城垒，也会变成她抵抗外界竖直的刺。
虽然这份自信的底气不知从何而来。
大抵是因为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干砸了也不会出大事吧。
“不要看轻介个任务啊！”宝玉又在她耳边嚷嚷了，“窝嗦了介四曾哒曾哒曾哒！梨一定要相信窝……”
桑聆闭了闭眼，把宝玉歇斯底里的哀嚎给屏闭了。
“想好了？”汪丹最后向她确认。
“想好了。”桑聆眼不眨地应下。
“好，”汪丹拿过笔，在课程表上做了标记，“那下午，我带你去班里熟悉一下，明天就可以正式上课了。”
她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一条宿舍钥匙递给桑聆：“现在很晚了，你先去收拾宿舍吧。下午还来这儿找我就行。”
桑聆毕恭毕敬地接了钥匙：“谢谢王校。”
听到这声王校，汪丹乐了：“不用叫得这么等级分明，听着怪生分。咱们老师都直接喊我名字，你要觉得差辈儿了，跟着学生叫丹姐也行。”
桑聆一愣，旋即嗤地笑了：“好啊，那您可别又把我认成学生了。”
汪丹闻言也跟着笑起来：“这可不怪我啊，你刚才看着跟学生太像了，进门还喊报告，学生习惯还没改过来吧？”
“我才刚脱了那身校服出来打工，现在进办公室之前还发怵呢，”桑聆甩着钥匙走到门边，“走啦。”
汪丹挥了挥手。木门轻缓闭合。
门外小姑娘轻快的步子渐行渐远。汪丹在原地站到那嗒嗒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来到办公室另一端的窗前。
台上亭亭立着一小盆桂花。天气尚热，桂花连骨朵都没结，但树叶饱满，带着淡淡木叶香，坠着细小雨滴，虽不如开花后馥郁，却也格外沁脾。
汪丹随手摆弄了一下那些没能及时修剪的，有些疯长的枝，而后俯下身，将脸埋近芽中。
好香。
她闭了闭眼，复而直起身，正巧透过窗，看见准备从后门去到宿舍的桑聆。
双手插着兜，脚底一蹦一蹦的像是带着风，繁密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如倾泻而下的瀑布，泛着柔润的光芒。
这小姑娘怎么好像无论何时都在笑呢？
汪丹笑了笑。大抵是因为年纪小，没遇过烦心事吧。
她退回室内，拉上了窗帘。那桂树仍挺立着，每一片叶尖都点着金光，每一段芽都在努力生长。
桑聆从副校长室出来，脚步极快地往宿舍赶。
很不幸，她并没有如汪丹所想“没有烦心事”。事实恰恰相反。桑聆心里慌得一批，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了。
她无论怎么说，也是个还有两年才师范毕业的学生，完全没摸过讲台。结果现在让她突然面对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而且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的小屁孩，加上桑聆天生对人多又有点抵触心……
让她被一帮不知道什么牛鬼蛇神紧紧注视四十分钟，就算是做梦也不好受。
不过宝玉对着一张阴沉至极，骤雨将至的脸倒是非常淡定，大概是因为桑聆已经按要求走了，骑虎难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变数了。于是他居然还心情很好地围着桑聆乱飞，一边撵蝴蝶一边安慰桑聆：
“不要什么黑着脸啦，开心一点嘛。梨换一个角度想，要四梨接了辣个好班，没教好，结果他们都考砸了，辣不四更不负责嘛。”
他绕到桑聆身后，一梭一穿地玩着桑聆的高马尾：“再嗦啦，介两个班可能也有优点的嘛，紫四没被人发现鹅己。”
桑聆心说敢情不是您亲自上，不然哪能说出这么心宽的话。而且……
她紧盯着开开心心到处乱飞的小宝玉。
……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这小东西对她发号施令，甚至可以说是，自己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虽说这是桑聆自己应下的差事，但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怪异。
要不……逗他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