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问月十分庆幸自己只是在速写本上画了一些图,没有临时起意在上面记录其他的东西。

    老者步伐稳重,一路不发一语,带着周问月一路走近了不远处临时扎起的一顶白色帐篷。

    帐篷中传来阵阵焚香的气息,袅娜地将周问月包围起来,让她觉得鼻尖有些发痒。

    这种帐篷的样式比寒城普通人家用的要精致许多,用料也是极其考究的,烈烈白旗点缀在帐篷顶,和广阔的草原遥相呼应。

    老者撩开帐篷迈步进去,里面赫然坐了十来个老人,身着统一的白袍,围绕着一只香炉闭目团坐,而在周问月的正前方有一张供桌,上方正正挂了一张神像。

    也许不是神像。

    周问月仰头,端详着那张画。

    它目测有些年头了,看样式是按白泷地区宗教绘画的最高规格创作的,使用了不会褪色的宝石颜料,但是里面描绘的神却不似从前她在博物馆中看到的那般抽象缥缈,反而有些大越朝山水画的灵动神韵:

    大片的留白里,黑发青年身着礼服在群山环绕之中行走,他的身后伴随着雪山日出的璀璨阳光,而他神情恬静,默然向下垂目凝视,落雪点缀在其发间。

    在袅袅升起的焚香烟雾中,这张画让人感到一种平和的神性。

    这画里的人气质太过独特,见过许岱的人,一看就知道画的是谁。

    把阎罗天化身的肖像挂在神坛上,周问月面前这些老人家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祭司台的老人家们,不知道把她找来是要做什么。

    周问月微微侧头,眼睛在整个帐篷里到处偷瞄。

    这里很多的用具都是金银材质的,上面刻画的纹路都非常精细,有些器具还使用了诸如翡翠、珊瑚来制作,用作遮挡的帷幕如纱般轻薄,但是却能看见非常精美的织绣纹。

    放在现代也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比迦多。”一位原本站在阴影里的童仆恭敬地唤了一句,在周问月身前的老者屈身坐到地上的蒲团上时,向他递出一碗清水。

    比迦多,白泷语的意思是比迦上师。

    比迦上师接过那碗清水,端详了那水一阵后,又转而抬头凝视着周问月。

    童仆在此时撤掉了正中央燃着香的铜炉,换上了一张软垫,同时向周问月微微弯腰示意她跪坐下来。

    于是,周问月在那张绣着盛开莲花的地毯正中慢慢弯下身子,在她跪好的时候,她那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周围人传阅完了的速写本被放回了她膝前。

    周围依旧是沉默的,上师们围着周问月,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帐篷外的欢笑声渺远地又似乎是从草原的另外一边传来。

    这看着像是要审问她的阵势。

    周问月挺了挺脊背,斟酌着开口:“上师。”

    “你是否从大越走来?”比迦垂目,打断了周问月的话,他向周问月递出手上的水碗,手腕上缠绕的牙珠碰撞,发出清脆之声。

    “是。”周问月双手接过那碗水,抬头面对着比迦的眼神。

    对方问道:“其间山海万里,你所来为何?”

    “一为远游磨练,二为寻人。”周问月回答地十分熟练,“我有官府批出的文引,可以呈给上师。”

    大越的出关文引当然是课题组为了以防万一帮忙伪造的,周问月在这个时候搬出官府来,刚好为自己来寒城的理由增加一些正当性。

    周问月摒了口气,等着对方的下文。

    周围的上师们左右交耳,窃窃私语,过了一会,又点了点头,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

    比迦向前倾了倾身,说道:

    “既然如此,你可愿和我等结个善缘?”

    结善缘?

    这倒是出乎意料。

    这句话甫一问出来的时候,周问月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周围人的神色。

    他们看着慈眉善目,实则一个都不好惹,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意图已经不难猜了。

    对于祭司台来说,她来寒城做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寒城人的这层身份。

    那么,他们希望她这个外人做什么?

    周问月抬头,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谄媚,说:“求之不得,若能帮上各位上师的忙最好。”

    她这话一出,便有不少人的唇角都勾了起来。

    比迦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却再没说下文,只是向周问月致意:“寒城冻了千年的寒冰融成的水,请尝尝吧。”

    藏着掖着是吧。

    周问月笑着点点头,把手中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童仆把她带出帐篷的时候,往她的手心里放了一个香袋便退了回去,而昴婴和做弥渡的那一家人正在不远处等她。

    见到周问月出来,昴婴缓步走了上来,他身后的妇人牵着儿子和丈夫的手也迎了上来。

    “嗯?你们这是?”

    周问月把香袋藏进衣袖里,却猛然被妇人掰了过去,脖子上戴上了一串项链。

    那链子由满纹的绿松石和天珠串成,用红珊瑚圆珠做了点缀。周问月被妇人抱了一个满怀,对方把她的肩膀按低,用嘴唇紧紧贴了贴她的额头。

    “她在感谢你。”昴婴站在一边,说道。

    弥渡仪式中,原本就有长辈给晚辈赠送礼物的环节,这个妇人送给周问月这串松石,说明她也把周问月看作了她的晚辈。

    周问月没想到他们做弥渡还能有自己的份,一时只得用刚刚仪式上现学到的鞠躬礼表示感谢。

    两个语言不通的人互相比划半天,才终于停下了动作,妇人再次抱了抱她,周问月也笑着回抱。

    其实主要功劳并不在她身上来着。

    莫名地,周问月又想起那个在火海中拿着刀的身影。

    ……

    “你要去雪山上?替上师们祈福?”

    赫曲兰若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周问月,“你没骗我?”

    “没有啊。”周问月掂量了一下背包。

    房间外阳光灿烂,白婆婆送走了最后一批看诊的病人,正在翻晒长廊上的干药材,而周问月把最后一包白婆婆准备的药草塞进背包,对着紧跟不舍的赫曲兰若解释说:

    “祭司台之前做了一个占卜,说在盛夏到来前,需要有一个来自山海之外的人去雪山替上师向阎罗天祈福,最近到寒城的外人似乎只有我和这个卦象比较合适。”

    周问月一笑,背起了包,朝后喊了一声,“走了。”

    一只敖犬欢快地拖着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横冲直撞跑到周问月身边,周问月捡起地上的链绳,揉了揉它。

    其实吧,说是祈福,实际上她就是被派去雪山上监视许岱的。

    祭司台给周问月的回报是宝库里的黄金,以及一张允许进入祭司台的通行证。

    黄金对周问月的意义不大,但后面那张通行证非同小可,祭司台位于寒城圆顶宫内,属于王城的范围。

    这也就是说,周问月能进寒城的王城了。

    周问月几乎已经看见整个寒城王宫的平面图摆在自己眼前。

    而与此同时,她想起那天童仆和她提的要求:“第一,需要记录每天他的行程,第二,保证他在雪山上活着。”

    童仆是领着一个会说汉话的翻译来的,而在他们之间的对话中,周问月不断地听到了“傩难”这个发音。

    她问那位翻译,对方说,“傩难”这个词比较偏门,一般在白泷语中特指“受难中的阎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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