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岱便跟着周问月一起出了圆顶宫。

    周问月想去白婆婆那里看一看小涟,本来让许岱不要跟着来的,但还是拗不过青年默默瞅她的小眼神,默许他跟着来了。

    白泷的夏季迟迟到来,远处可以看见牧人正赶着牛羊往山上转场,周问月一如往常穿着白泷姑娘的衣裳走到了寒城的街道上。

    即使圆顶宫内有了那么大的变化,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依旧许多,周问月注意到,街道上多了一些衣裳褴褛的人,周围有些人投射在他们身上的眼神带着异样,但这些人看起来却似乎很快乐,脸上洋溢着微笑。

    许岱这一次出来并没有在身上做任何遮掩,所以很明显,街道上有些人认出了他。

    这些眼神带着各色情绪,惶恐、探究、畏惧……周问月悄悄看了一眼许岱,发现他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些。

    他走神了?

    周问月放慢脚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许岱也停下来,两个人站在人群中大眼瞪小眼。

    “你在看什么?”周问月有些好奇。

    “没什么。”许岱说,但周问月明显看见他偏开视线的动作。

    顺着许岱眼神的方向,他在看的好像是——她的手?

    她手上也没什么东西,硬要说的话,就是多带了一个手镯,而且为了方便,周问月把他送的那个镯子和自己的手环分开来戴了,手环戴在左手,镯子戴在右手,许岱看的是她的右手。

    周问月“哦”了一声,转身迈开脚步,随后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拉上去了一点。

    许岱送她的那根红色镯子就这样露了半圈出来,周问月注意到,许岱的表情好像出现了一点点不自然。

    她猛地转过身去,向许岱伸出手:“手拿过来。”

    “?”许岱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睛里出现了疑惑,一边乖乖地把手放到了周问月掌心。

    “就这样牵着过去吧。”周问月说。

    许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周问月的,慢慢吞吞地点了下脑袋。

    周问月依旧走在许岱前面,那些打量着许岱的目光不由得都看向了她。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在乎这些打量。

    大体上,一切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变化,寒城的似乎还是那个寒城,周问月还记得那些尘土飞扬的集市,还有那些被太阳照亮的橙红色麻布下商人兜售的宝石。

    白婆婆的医馆依旧在白色街道的深处,门口熙熙攘攘,围坐着一些上了年纪的人。

    “你回来了。”白婆婆穿着松石绿的薄褂,一手端着晒干的草药,笑着看过来。

    老人脸上的亲切也一如往常。

    周问月很开心地应了一声,许岱向白婆婆微微颔首,对方还以礼节,然后问他:“经历了很多事吧?”

    “嗯。”许岱点点头,“谢谢您挂念。”

    白婆婆笑着摇摇头:“是来看那个小女孩的吗?”

    “是。”周问月说,“我听昴珈说,壹官也在婆婆这里。”

    “她在,但别去打扰她。”白婆婆说,“她现在是属于山神的人了。”

    属于山神的人?

    周问月望向许岱,对方用手指抵住嘴唇,做了一个屏息的动作,紧接着,她就在二层的窗户口,看见了探出头来的女人。

    壹官就住在二层,她从窗口探出来看太阳的动作很奇异——她是直视着太阳看的。

    “那样对眼睛不好……”周问月说。

    “她已经看不见了。”白婆婆一边说,一边将他们带进医馆里面,“即使用了药,损伤已经无法再挽回,她还是会变成癫奴的。”

    周问月抿住了嘴唇。

    “那个叫小涟的小姑娘也是,变化最终是不能抑制的。”白婆婆领着周问月和许岱站到一扇门前。

    “傩难,你也不用再把血送过来了,他们是注定了要回归雪山的人,我们强留是留不住的。”白婆婆说。

    “不管有没有办法,总要试试才知道。”许岱轻轻说。

    就在这个时候,许岱的手臂传来一阵轻轻的戳刺感。

    他微微侧头一看,是听见他们对话的周问月,她正在拿手指狠狠戳他。

    许岱轻轻地伸手,把戳自己的那根手指攥住。

    毫无察觉的白婆婆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再接许岱的话,而是转换了一个话头:“小涟现在很怕寒城面孔,我们就只能从外面找了汉人来看顾她,我就在外面看看,你们两个进去吧。”

    周问月点了点头,拉着许岱推开门。

    入目是一张木头床,还有简陋的桌椅、柜子。

    小小的窗户能遥遥看见远方奔流的阿汗河,这个季节,河边都开满了黄色的不知名小花。

    但是,房间里并没有那个叫做小涟的姑娘。

    “不在房间里。”许岱言简意赅,“照顾她的汉人是什么身份?”

    “婆婆,你最后一次见小涟是在什么时候?”周问月也追问道。

    “卫队总司给我带来的人。”白婆婆的神情也一下冷了下来,“那个小姑娘今天早晨我还见过。”

    “他们出不了城。”许岱当即说,“我去追。”

    “我去找昴珈。”周问月随即道。

    “嗯,注意安全,告诉他,带着人一间一间搜。”许岱的眼里闪过了冷光,周问月便眼见着他直接从那个小窗户上翻了出去。

    一个骨牌落在了周问月手上,她发现这块骨牌和她被人抢走的那一块纹路十分相似,只是方向反了。

    所以当时把那块骨牌给她的也是许岱吗?它的另一半现在估计正在郑明熙手上……

    但周问月没有时间再多想,她捏了那块牌子直接跑了出去。

    兵分两路,周问月从圆顶宫出来的时候是和许岱一起,那个时候昴珈应该已经做完了工作汇报,现在人应该在卫队办事。

    周问月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去卫队的路线,便直接跑了起来。

    小涟害怕白泷面孔的人情有可原,她应该是在圆顶宫被吓出了心理创伤,但是一个大越人照顾她,她现在又失踪了。

    汉人,失踪,这让周问月不由得又联想到了那个面上带笑的行动却狠辣的少年。

    她也快要被郑明熙吓出心理创伤来……

    周问月冲出街道,挣开密集的人流,在白泷集市门口的那棵树下,她看见了带着阎罗天面具、倚在墙边的少年身影。

    不是,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多次被骗的经验告诉周问月,她此刻应该转身就走,离这个人越远越好,郑明熙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明显就是个套。

    她就是他要钓的那条鱼,而且还是明晃晃的。

    真是该死。

    周问月站在那也就一小会的时间,那个带着阎罗天面具的少年就蹦蹦跳跳地靠过来了。

    “周问月。”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哎,你好像没有变成怪物。”

    “呵呵,是吗,托你的福。”周问月一听他这副语调就开始浑身冒鸡皮疙瘩了。

    “现在周围也没有不该在的人。”郑明熙眯了眯眼,“好了,捉迷藏游戏也到此为止,跟我走吧。”

    他倒是好,永远都是这幅逗猫狗似的态度。

    “我跟你走,你就不会再来寒城了么?”周问月淡淡地说。

    “当然还会。”郑明熙耸了耸肩,轻声说,“这里本来就是大越的地方,寒城不过是大越放在白泷的一条狗,不听话的狗打一顿,如果还不听话,就杀了换一只养,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吗?”

    周问月不想再和他争论:“小涟是不是你的人带走的?”

    “是,那个小癫奴在我手里。”郑明熙的声音从面具后传过来,“说不定以后傩难王可以在战阵上看到她呢?”

    “你……”周问月料想得到郑明熙的想法,但没想到他会说的这样直白且毫无感觉,“她也是大越人,因为你她才会变成这样。”

    “那日后如果迦南造反,白泷兵踏进大越城池的时候,她一样也要上战阵啊。”郑明熙又和想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一声讥讽的笑,“变成癫奴好歹还有自卫的力气,能杀几个人呢。”

    “变成癫奴就不再是人了。”周问月说。

    “对,他们变成癫奴当然不是人,我若日后发病,也和他们一样。”郑明熙靠近周问月,“那倒不如他们死,我活着。”

    周问月倒是知道,景灵帝自幼带有癫症,据传是因为景灵帝的父皇求仙问道吃了太多药,最后把病遗传给了景灵帝,后来史书上也说他这个病最后没有治好。

    于是——

    “你治不好的。”周问月摇了摇头,突然说。

    郑明熙猛地转过脑袋,周问月甚至能想象出那面具底下少年的神情。

    “你说什么?”郑明熙把音调拉的很长,“治不好?可是你怎么知道?”

    那当然治不好……甚至一直到周问月的时代都没办法,她可以肯定,组建课题组的财团肯定尝试过当时最尖端的医疗技术,但最后应该没有得到什么结果。

    毕竟,这么大费周章把她弄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找治这个病的药。

    虽然她现在就变成了活体解毒剂。

    但是话说回来,郑明熙这么一问,她现在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要得这个病得接触把人变成癫奴的毒才行,白国寒城存在的时间很短,后来无极宫博物馆里保存下来的资料也有限,那么在遥远的一千年以后,为什么还会有人得这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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