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南城。
清晨，风晚意被喜庆的喧闹声吵醒。
她费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空洞大眼茫然地看着昏暗的帐顶。半晌，眸中才渐渐有了神采。
她的院子在肖家后院最偏远的角落，距离前院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这么远依然能听到前面的声音，可见今天的肖家有多热闹。
昨日是肖家大小姐肖珺颜二十岁生辰，肖家大肆给她办了生辰宴。爆竹声声，锣鼓喧天。全南城的人都来了，前后三日流水席，从清晨到夜深。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虽然她也算是肖家的二小姐。
蛄蛹似地动了动，察觉到身体的疼痛比平日轻松了不少，杏眸闪过欣喜。
双手放到身下，费力挣扎片刻，终于成功坐了起来。
还来不及惊喜，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哆嗦，连忙用被子裹好自己。
床边只有一件夏天的灰色薄布衫，她裹着被子下了床。刚要站起来发觉腿上酸软无力，瘫倒在地，好在有被子垫在身下，没有多疼。
风晚意无奈地捏了捏酸麻的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就算是牛也拉不动犁了，是她着急了。
半晌，双腿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站起身，扶着旁边的梳妆台走到墙脚打开衣柜。
柜子里只有几件旧衣衫，是前些年肖家还记得她时给她置办的。好的都被下人抢走了，剩下的都是没人要不值钱的布衫，对她现在的身量来说太短。好在她瘦，几年前的衣服除了短还能穿。
将几件布衫套在身上，又将床边的宽大灰布衫套在身上，总算没那么冷了。
她住的地方总共两间小屋，内室一床一柜一个老旧梳妆台，便只剩落脚的位置。走出内室，外室仅一张八仙桌就占了大半空间。
“嘎吱。”
风晚意推开木门，刺骨寒风猛地灌进来。长发翻飞，灰白布衫被风吹着往后飘扬，勾勒出过于纤瘦不盈一握的腰身，宽大又单薄的衣袍下身体枯瘦如柴。
她猛咳几声，苍白的脸多了一抹红。她打了个冷颤，咬紧牙齿嘶了一声，只剩皮包骨的脸上颧骨更加凸出，显得一双杏眼更大。
即使如此，风晚意也舍不得关上门，大眼亮晶晶看着外面的阳光，像在沙漠中徒步许久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水一样。
她已经许久不见阳光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风晚意眼中浮起笑意。
将披在身后及腰黑直长发拢到身前，裹住脖颈，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才暖和了些。
慢慢走出门，一步一步从屋檐下阴影中走进阳光里。
当头顶感觉到温暖，她仰起头，刺目的光照让她半眯起眼，空洞的眸中多了些暖意。
抬起手放在眉宇上挡住阳光，风晚意近乎贪婪地看着天上。平静杏眸中倒映出两片干净纯粹的蓝。阳光穿透秋日的寒细碎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的冰肤多了几分生气，密长睫毛在白瓷肌肤上映下淡淡细影。
南城常年阴雨，除了夏日少有晴天。
六岁那年，她大病一场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恶劣的气候，她的身体越来越遭。
今年，她在春日里受了寒，一直卧床不起。
而今天，她能下床，全是因为这三日南城难得的晴空万里。
三日前，肖家上空震天雷声响了大半日，震得她差点灵魂出窍，现在想来，应是肖家为了给肖珺颜庆生，不惜耗费震天雷打散云雨，也驱散了深秋的寒冷。
如此想来，她能好转下地，都是沾了肖珺颜的光。
风晚意收回目光，眼前不及两丈见方的小院，墙脚一株光秃秃的巨木，枯叶在地上铺了厚厚几层，偶尔露出的地面满是青苔。墙角水缸不知干涸了多久，落了厚厚的灰尘。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有人来了。
她真是被遗忘得彻底。
肚子一声鸣鼓。
风晚意轻抚腹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瞥了一眼墙脚干涸的水缸，她撩起衣袖，露出细弱皓白的手腕，半透明的皮肤贴在骨头上，青筋分明。
腕上一只古朴的镯子，因手臂太过纤细，显得过大。古铜色的镯身刻着古朴繁复的花纹，花团锦簇中刻着两个无人认识的古文字。
这是她为数不多没有被抢走的东西了，只因镯子老旧，样式简单，不像值钱的物品，跟街边小贩一颗下品灵石可以买一百只的差不多。
但无人知道，这个镯子其实是个空间法器，里面拥有无尽空间。
神识微动，一瓶灵液出现在她手中。
一口将整瓶灵液饮下，腹中饥饿感很快消失。
发现指尖有几处脏污，应是方才扶着梳妆台沾上的灰尘，她又取出一瓶灵液洗了手。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怕得疯，一瓶灵液价值千金，用来果腹也就算了，居然用来洗手，简直暴殄天物！
而风晚意眼都未眨一下。
转身进屋，走到内室梳妆台前，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是几件廉价首饰，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那种，值钱的早就被下人拿走了。
她将抽屉取出来，露出里面的暗格，伸手进去，取出一个乾坤袋。
不起眼的袋子，里面装着肖家给她的所有。
用发带简单将长发系成马尾，风晚意出了小院。
小院外杂草荒芜，她步履慢，体力不支时就停下来休息，走了大半个时辰看到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跟小院像两个世界。
入目皆是花团锦簇，到处挂着红绸彩带灯笼，像过年一样，喜庆极了。
她小时候也曾喜欢这样浓烈的颜色，可自从看到娘亲死的时候身上的鲜红，她便厌恶极了这种颜色。
迎面走来几个端着精致糕点的丫鬟，看到风晚意无不惊慌避开。
风晚意朝她们笑了笑，垂下眸子，往大门的方向走，耳边隐约听到她们的谈话声。
“二小姐怎么出来了？不是说病得很严重快死了吗？”
“大喜的日子不在屋里待着还跑出来，真是晦气。”
有新来的丫鬟不明所以，好奇问：“她是谁？你们好像都很怕她。”
“我们可不怕她，是怕被她克。她是肖家二小姐，先克死了她娘，又克得她哥哥也就是大少爷修为停步不前，还克得家主差点走火入魔，修为大减。幸好家主及时把她关到后院，这几年才相安无事。”
“离她远点，别沾染了晦气。”
这些声音并未刻意压低，风晚意听在耳中，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这些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早已麻木。
穿过花园，走过长廊，眼看前面就是正院大门，却被几个侍卫拦住。
两把长剑抵在她身前，尽量与她拉开距离，活像靠近她就会中毒似的。
风晚意这才注意到，整个正院正在戒严。许多侍卫守在周围，如临大敌。周围还躲了不少胆大看热闹的下人。
风晚意看着为首的侍卫，她认得他。
娘亲当年从凶兽口中救下他，指导他修炼，后来成了肖家的侍卫长。
风晚意善意地笑了笑：“我有事要出去。”
侍卫长面无表情：“家主正在迎接贵客，二小姐若要出去走后门吧。”
风晚意朝大门看去，果然看到她的父亲肖家家主肖慎盛装站在门外。
他旁边站了两个锦袍玉冠的贵公子。
肖家少主肖唯芝兰玉树身形挺拔，是她嫡亲的哥哥。
连家少主连崝钰玉面如琢潇洒倜傥，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三人似乎在等什么人，不时抬头眺望，神色激动。
风晚意已经许久不见他们了，大眼微亮，脚步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触到冰冷的剑柄才恍然清醒。
侍卫长微微蹙眉，却并未让两个侍卫收起剑。
“二小姐，莫冲撞了贵人。”
风晚意朝他看过去。
侍卫长对上她平静得出奇的黑亮大眼，顿时觉得自己的任何阴暗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只能心虚地撇开眼。
正院连接了几处长廊和拱门，一些胆大的下人躲在角落看热闹。
旁边响起骚动，风晚意看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挽着一个绝美紫衣女子从正厅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大门走去。不知美妇说了什么，紫衣女子两眼放光又惊又喜。
美妇是肖家家主夫人余嫣，而紫衣女子则是肖家大小姐肖珺颜，肖家这场盛宴便是为她举办。
风晚意注意到肖珺颜胸前戴着一条极为特别的项链。
二人所过之处，下人们无不恭敬行礼。
风晚意脑中蓦然闪过五岁那年，余嫣带着肖珺颜跪在她和娘亲面前的场景。
当时，这对母女遭受了所有人的指责和谩骂，是她娘亲将她们扶了起来。
如今，不过十几年而已。
风晚意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
母女二人走到门口，站在门外的肖慎三人看过来，脸上同时绽开笑意。
尤其是连崝钰，快步朝肖珺颜走来，笑着说了什么。肖珺颜展颜一笑，二人伴着余嫣三人并肩朝肖慎和肖唯走去。
肖慎慈爱地摸了摸肖珺颜的头，肖唯则替她拈去头顶的花瓣。
风晚意远远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家人，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其乐融融的温馨，黑眸中涟漪微动，而后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时，再次传来骚动。
风晚意顺着其他人的目光仰头看去，远处天空一人踏剑而来，翩若惊鸿，快若流星。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拱门后躲着几个看热闹的下人。
“来了来了！”
“谁来了？”
“无道剑派的内门弟子！”
“无道剑派？！那可是无数修士拼命想进的大仙门，听说只有万里挑一的天才才能成为内门弟子，难怪家主亲自来接。无道剑派怎么会来给大小姐庆生？”
众所周知，修真界的顶级宗门只有六个，无道剑派只能算二流门派，但南城只是低级仙城，舞蹈剑派弟子在南城横着走也不为过。
“还能为什么，连少主请来的呗。听说连家跟无道剑派一位长老有亲，连少主特意请来给大小姐的生辰宴撑场子。连少主还送了大小姐好多贵重的生辰礼物，其中一件还是仙品法器！”
“仙品？！”丫鬟高声惊呼，“那不是比家主的还厉害！”
修真界法器共五等:凡器，宝器，灵器，仙器，神器。
低阶修士大多用宝器，高阶修士大多用灵器。仙器难得，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大多都在高级仙城或大势力手中。
仙器之上还有神器，那是传说中的存在，只有几个超级大宗门或隐世世家才拥有，也是寥寥无几。
肖家虽然是南城第一世家，肖慎作为家主用的也只是上品灵器而已。
“连少主真是爱惨了大小姐，此次这般高调，看来好事将近了。”
“可连少主不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吗？”
“大小姐是肖家难得一见的天才，刚满二十岁就要筑基了，这样的天赋即使在大世家也是少有的，跟天赋卓绝的连少主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二小姐病秧子一个，一年有大半年都躺在床上，能不能活过二十岁都不知道。不仅废物，还晦气。我要是连少主，我也选大小姐啊。”
“我听主院的下人说，家主耗费大半家财将大小姐送进了无道剑派，只等大小姐筑基，就能和连少主一起进入无道剑派修习厉害术法。”
“听说连家想在他们离开前将婚事定下来，过不久府里就要办喜事了吧。”
“可连少主现在还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如果二小姐不愿退婚怎么办？”
“一个体弱多病晦气克人的废柴有什么脸不愿意？如果不是她在中间膈应，两人早就成亲了。”
“什么二小姐，不过是好命投胎在先夫人肚子里而已，不然只怕连咱们都比不上。”
“二小姐和连少主的婚约是先夫人跟连夫人定下的，先夫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还是被二小姐害死的。如果不是她，先夫人也不会死，真是害人害己。”
风晚意眼波轻颤。
侍卫长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同情。
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二小姐，走吧。”
清晨，风晚意被喜庆的喧闹声吵醒。
她费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空洞大眼茫然地看着昏暗的帐顶。半晌，眸中才渐渐有了神采。
她的院子在肖家后院最偏远的角落，距离前院小半个时辰的脚程。这么远依然能听到前面的声音，可见今天的肖家有多热闹。
昨日是肖家大小姐肖珺颜二十岁生辰，肖家大肆给她办了生辰宴。爆竹声声，锣鼓喧天。全南城的人都来了，前后三日流水席，从清晨到夜深。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虽然她也算是肖家的二小姐。
蛄蛹似地动了动，察觉到身体的疼痛比平日轻松了不少，杏眸闪过欣喜。
双手放到身下，费力挣扎片刻，终于成功坐了起来。
还来不及惊喜，冷风灌进来，她打了个哆嗦，连忙用被子裹好自己。
床边只有一件夏天的灰色薄布衫，她裹着被子下了床。刚要站起来发觉腿上酸软无力，瘫倒在地，好在有被子垫在身下，没有多疼。
风晚意无奈地捏了捏酸麻的腿，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就算是牛也拉不动犁了，是她着急了。
半晌，双腿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站起身，扶着旁边的梳妆台走到墙脚打开衣柜。
柜子里只有几件旧衣衫，是前些年肖家还记得她时给她置办的。好的都被下人抢走了，剩下的都是没人要不值钱的布衫，对她现在的身量来说太短。好在她瘦，几年前的衣服除了短还能穿。
将几件布衫套在身上，又将床边的宽大灰布衫套在身上，总算没那么冷了。
她住的地方总共两间小屋，内室一床一柜一个老旧梳妆台，便只剩落脚的位置。走出内室，外室仅一张八仙桌就占了大半空间。
“嘎吱。”
风晚意推开木门，刺骨寒风猛地灌进来。长发翻飞，灰白布衫被风吹着往后飘扬，勾勒出过于纤瘦不盈一握的腰身，宽大又单薄的衣袍下身体枯瘦如柴。
她猛咳几声，苍白的脸多了一抹红。她打了个冷颤，咬紧牙齿嘶了一声，只剩皮包骨的脸上颧骨更加凸出，显得一双杏眼更大。
即使如此，风晚意也舍不得关上门，大眼亮晶晶看着外面的阳光，像在沙漠中徒步许久即将渴死的人看到水一样。
她已经许久不见阳光了。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风晚意眼中浮起笑意。
将披在身后及腰黑直长发拢到身前，裹住脖颈，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才暖和了些。
慢慢走出门，一步一步从屋檐下阴影中走进阳光里。
当头顶感觉到温暖，她仰起头，刺目的光照让她半眯起眼，空洞的眸中多了些暖意。
抬起手放在眉宇上挡住阳光，风晚意近乎贪婪地看着天上。平静杏眸中倒映出两片干净纯粹的蓝。阳光穿透秋日的寒细碎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的冰肤多了几分生气，密长睫毛在白瓷肌肤上映下淡淡细影。
南城常年阴雨，除了夏日少有晴天。
六岁那年，她大病一场后身体一直不好。加上恶劣的气候，她的身体越来越遭。
今年，她在春日里受了寒，一直卧床不起。
而今天，她能下床，全是因为这三日南城难得的晴空万里。
三日前，肖家上空震天雷声响了大半日，震得她差点灵魂出窍，现在想来，应是肖家为了给肖珺颜庆生，不惜耗费震天雷打散云雨，也驱散了深秋的寒冷。
如此想来，她能好转下地，都是沾了肖珺颜的光。
风晚意收回目光，眼前不及两丈见方的小院，墙脚一株光秃秃的巨木，枯叶在地上铺了厚厚几层，偶尔露出的地面满是青苔。墙角水缸不知干涸了多久，落了厚厚的灰尘。一看就知道许久没有人来了。
她真是被遗忘得彻底。
肚子一声鸣鼓。
风晚意轻抚腹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瞥了一眼墙脚干涸的水缸，她撩起衣袖，露出细弱皓白的手腕，半透明的皮肤贴在骨头上，青筋分明。
腕上一只古朴的镯子，因手臂太过纤细，显得过大。古铜色的镯身刻着古朴繁复的花纹，花团锦簇中刻着两个无人认识的古文字。
这是她为数不多没有被抢走的东西了，只因镯子老旧，样式简单，不像值钱的物品，跟街边小贩一颗下品灵石可以买一百只的差不多。
但无人知道，这个镯子其实是个空间法器，里面拥有无尽空间。
神识微动，一瓶灵液出现在她手中。
一口将整瓶灵液饮下，腹中饥饿感很快消失。
发现指尖有几处脏污，应是方才扶着梳妆台沾上的灰尘，她又取出一瓶灵液洗了手。
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只怕得疯，一瓶灵液价值千金，用来果腹也就算了，居然用来洗手，简直暴殄天物！
而风晚意眼都未眨一下。
转身进屋，走到内室梳妆台前，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是几件廉价首饰，扔在地上都没人捡的那种，值钱的早就被下人拿走了。
她将抽屉取出来，露出里面的暗格，伸手进去，取出一个乾坤袋。
不起眼的袋子，里面装着肖家给她的所有。
用发带简单将长发系成马尾，风晚意出了小院。
小院外杂草荒芜，她步履慢，体力不支时就停下来休息，走了大半个时辰看到亭台楼阁，雕栏玉砌，跟小院像两个世界。
入目皆是花团锦簇，到处挂着红绸彩带灯笼，像过年一样，喜庆极了。
她小时候也曾喜欢这样浓烈的颜色，可自从看到娘亲死的时候身上的鲜红，她便厌恶极了这种颜色。
迎面走来几个端着精致糕点的丫鬟，看到风晚意无不惊慌避开。
风晚意朝她们笑了笑，垂下眸子，往大门的方向走，耳边隐约听到她们的谈话声。
“二小姐怎么出来了？不是说病得很严重快死了吗？”
“大喜的日子不在屋里待着还跑出来，真是晦气。”
有新来的丫鬟不明所以，好奇问：“她是谁？你们好像都很怕她。”
“我们可不怕她，是怕被她克。她是肖家二小姐，先克死了她娘，又克得她哥哥也就是大少爷修为停步不前，还克得家主差点走火入魔，修为大减。幸好家主及时把她关到后院，这几年才相安无事。”
“离她远点，别沾染了晦气。”
这些声音并未刻意压低，风晚意听在耳中，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这些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早已麻木。
穿过花园，走过长廊，眼看前面就是正院大门，却被几个侍卫拦住。
两把长剑抵在她身前，尽量与她拉开距离，活像靠近她就会中毒似的。
风晚意这才注意到，整个正院正在戒严。许多侍卫守在周围，如临大敌。周围还躲了不少胆大看热闹的下人。
风晚意看着为首的侍卫，她认得他。
娘亲当年从凶兽口中救下他，指导他修炼，后来成了肖家的侍卫长。
风晚意善意地笑了笑：“我有事要出去。”
侍卫长面无表情：“家主正在迎接贵客，二小姐若要出去走后门吧。”
风晚意朝大门看去，果然看到她的父亲肖家家主肖慎盛装站在门外。
他旁边站了两个锦袍玉冠的贵公子。
肖家少主肖唯芝兰玉树身形挺拔，是她嫡亲的哥哥。
连家少主连崝钰玉面如琢潇洒倜傥，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三人似乎在等什么人，不时抬头眺望，神色激动。
风晚意已经许久不见他们了，大眼微亮，脚步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触到冰冷的剑柄才恍然清醒。
侍卫长微微蹙眉，却并未让两个侍卫收起剑。
“二小姐，莫冲撞了贵人。”
风晚意朝他看过去。
侍卫长对上她平静得出奇的黑亮大眼，顿时觉得自己的任何阴暗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只能心虚地撇开眼。
正院连接了几处长廊和拱门，一些胆大的下人躲在角落看热闹。
旁边响起骚动，风晚意看过去，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美妇挽着一个绝美紫衣女子从正厅出来，一边说话一边往大门走去。不知美妇说了什么，紫衣女子两眼放光又惊又喜。
美妇是肖家家主夫人余嫣，而紫衣女子则是肖家大小姐肖珺颜，肖家这场盛宴便是为她举办。
风晚意注意到肖珺颜胸前戴着一条极为特别的项链。
二人所过之处，下人们无不恭敬行礼。
风晚意脑中蓦然闪过五岁那年，余嫣带着肖珺颜跪在她和娘亲面前的场景。
当时，这对母女遭受了所有人的指责和谩骂，是她娘亲将她们扶了起来。
如今，不过十几年而已。
风晚意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
母女二人走到门口，站在门外的肖慎三人看过来，脸上同时绽开笑意。
尤其是连崝钰，快步朝肖珺颜走来，笑着说了什么。肖珺颜展颜一笑，二人伴着余嫣三人并肩朝肖慎和肖唯走去。
肖慎慈爱地摸了摸肖珺颜的头，肖唯则替她拈去头顶的花瓣。
风晚意远远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家人，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其乐融融的温馨，黑眸中涟漪微动，而后是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时，再次传来骚动。
风晚意顺着其他人的目光仰头看去，远处天空一人踏剑而来，翩若惊鸿，快若流星。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拱门后躲着几个看热闹的下人。
“来了来了！”
“谁来了？”
“无道剑派的内门弟子！”
“无道剑派？！那可是无数修士拼命想进的大仙门，听说只有万里挑一的天才才能成为内门弟子，难怪家主亲自来接。无道剑派怎么会来给大小姐庆生？”
众所周知，修真界的顶级宗门只有六个，无道剑派只能算二流门派，但南城只是低级仙城，舞蹈剑派弟子在南城横着走也不为过。
“还能为什么，连少主请来的呗。听说连家跟无道剑派一位长老有亲，连少主特意请来给大小姐的生辰宴撑场子。连少主还送了大小姐好多贵重的生辰礼物，其中一件还是仙品法器！”
“仙品？！”丫鬟高声惊呼，“那不是比家主的还厉害！”
修真界法器共五等:凡器，宝器，灵器，仙器，神器。
低阶修士大多用宝器，高阶修士大多用灵器。仙器难得，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大多都在高级仙城或大势力手中。
仙器之上还有神器，那是传说中的存在，只有几个超级大宗门或隐世世家才拥有，也是寥寥无几。
肖家虽然是南城第一世家，肖慎作为家主用的也只是上品灵器而已。
“连少主真是爱惨了大小姐，此次这般高调，看来好事将近了。”
“可连少主不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吗？”
“大小姐是肖家难得一见的天才，刚满二十岁就要筑基了，这样的天赋即使在大世家也是少有的，跟天赋卓绝的连少主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二小姐病秧子一个，一年有大半年都躺在床上，能不能活过二十岁都不知道。不仅废物，还晦气。我要是连少主，我也选大小姐啊。”
“我听主院的下人说，家主耗费大半家财将大小姐送进了无道剑派，只等大小姐筑基，就能和连少主一起进入无道剑派修习厉害术法。”
“听说连家想在他们离开前将婚事定下来，过不久府里就要办喜事了吧。”
“可连少主现在还是二小姐的未婚夫，如果二小姐不愿退婚怎么办？”
“一个体弱多病晦气克人的废柴有什么脸不愿意？如果不是她在中间膈应，两人早就成亲了。”
“什么二小姐，不过是好命投胎在先夫人肚子里而已，不然只怕连咱们都比不上。”
“二小姐和连少主的婚约是先夫人跟连夫人定下的，先夫人都死了十几年了，还是被二小姐害死的。如果不是她，先夫人也不会死，真是害人害己。”
风晚意眼波轻颤。
侍卫长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同情。
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二小姐，走吧。”